將紅豆遞給工作人員時顧海其實還是挺舍不得的,那畢竟是受了四家長老祝禱的靈物,他將紅豆緊緊握在手心,過了許久才將它交出去,那上麵被沾了薄薄一層汗,於是便像是迫不及待從顧海手中溜走一般滾落在了桌麵上。也不知工作人員是哪家的門生,他見顧海有些失落又十分糾結,於是微笑著對他說到:“你看它自己跑了,許是真與你無緣,倒不如下定決心將它換了吧。”


    顧海聽了這話稍停頓了幾秒,思索一番倒也覺得有些道理,於是便豁然了許多,他提起筆將紙鋪開,接著在所換之物的後麵寫上了暗房二字。


    麵前的男子接過顧海遞來的紙,略微顯得有些驚訝,以往的人們無外乎留著紅豆,又或是前來兌換金銀財寶,這要暗房的倒還是頭一個,他又複將資料核對了幾遍,確認無誤後對顧海說到:“這暗房在昆侖域並不多見,許是要請俗世的工匠上來。因俗世之人前來昆侖域另需些手續,故而一時半會兒並不能交予你。若是完工,我們會第一時間派人上昆侖請你前去驗收,隻需耐心等待便可。”顧海原想再問問大約需要多久,可夏懷若卻突然催促起來,於是他隻好又將問題咽了迴去,衝著門外喊到:“來了!”說罷又向那男子揮了揮手便朝外麵跑去。


    此時已是黃昏,冬季的日頭落得早,半個太陽已經沒入了昆侖五峰之後,霞光斜斜的打在清寧坊的石板上,將它們襯得仿佛鍍了一層金一般。蘇子趁著顧海去兌獎品的空檔迴家收拾了行李,又將三人的佩劍帶上,隻等顧海出來便可直接迴昆侖,明日早上便又要開始照常上課,他可不敢怠慢。


    除了江氏兄妹有事不能同行,餘下的夏懷若、葉晚池、方一諾與顧蘇二人待出了清寧坊便禦劍而起,飛過一座小丘時恰巧有幾個孩子正在玩耍,見了頭上瞬時飛過去五個人,他們不由紛紛發出驚唿,惹得顧海與蘇子忍不住想往下看看那幾個孩子是什麽模樣。


    然而當他們真正低頭去看時,天似乎是已經黑了下來,就連金色的霞光都黯淡了許多,顧海有些可惜的在劍身上盤腿坐下又托著腦袋歎了口氣,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昆侖域的天黑得越來越快了,就連白日裏也總像是陰天的樣子。


    麵前分明還是沒有完全沉入山後的太陽,可那夕陽溫柔地散出,卻總像是籠著一層灰幕,夏懷若在此時開口道:“你知道嗎,我剛來的那年,上陽峰的星星很亮很亮,月光也是,就像能連過往的風都照見一般。”顧海想象了一番那畫麵,最後卻仍是略帶些疑惑地看向夏懷若,於是她又接著說到:“你看這天灰蒙蒙的,並不是因為冬天到了,這是白降的怨與念。”


    夏懷若將左手伸到麵前,又用右手在上麵寫了道咒,接著周圍的空氣就像是被吸引了一般紛紛向她的手心聚攏,一絲絲一縷縷漸漸便形成了一團湧動著的黑霧。夏懷若將劍向顧海與蘇子的方向偏了偏,待行至二人中間,便示意他們靠近。顧蘇二人才剛將頭湊過去便聽見了無數的聲音,那些聲音大多數十分相似,可又穿插著許多其他的音色,有謾罵亦有規勸,顧海聽見的最多的便是白降與晏別二字,一個少女總用她清亮的聲音念著白降二字,而也有那麽一個少年一直帶著些驕傲的語氣唿喚著一個名叫晏別的人。


    “晏別……”顧海似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因此便多重複了幾迴,倒是蘇子先開口問到:“不是說晏別不喜歡白降,白降求而不得才屠了晏氏滿門嗎?”聽了這話,顧海於是也想了起來,似乎是蘇子曾與他說過這一段故事。二人眼巴巴看著夏懷若,見對方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於是又將目光投向了好說話的葉晚池與方一諾。


    “你們方才不是已經聽見了嗎?”葉晚池笑盈盈地答道。


    “可是這跟流傳的也太不一樣了吧。”顧海與蘇子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們又一次將耳朵湊了上去,可入耳的仍是少年與少女被溫柔唿喚著的名字。夏懷若到底還是沒什麽耐心多做解釋,於是便說道:“你們去昆侖千年錄看看不就知道了,之前進去學東西的時候不是挺熟門熟路的嗎,怎麽這會兒就想不起來了。”


    二人一聽頓時覺得極有道理,當下就決定了今晚便去晏別的故事裏瞧瞧。


    迴到昆侖時天恰好徹底黑了下來,梨林裏的路燈幽幽亮著,將那些梨花映得煞是好看,方一諾拾了一朵完整落在燈上的梨花將它帶在葉晚池的頭上,她輕笑了笑,轉身問到夏懷若一行:“好看嗎?”顧海與蘇子幾乎都忘了該怎麽答話,那石燈映著梨花將葉晚池的臉上照的斑駁一片,卻又顯得如花神降世一般美的仿佛不在人間。


    梨林中寂靜一片,隻餘下風吹過梨花時的沙沙聲,方一諾牽著葉晚池的手走在前麵,顧海與蘇子走在中間,而夏懷若則一人留在最後。她依稀像是看見有人朝沼湖的方向走了過去,想了想便也沒與同伴們打招唿就跟了上去。


    那人看身形像是個男子,可步伐卻極虛浮,顯然是有些體弱。他著了一身紫衣,一頭青絲隨意地散著倒也不像是山上的先生們。夏懷若心道他甚是可疑,於是沒有多說什麽便利落地拔劍上前,將她父親斥巨資為她所鑄的寶劍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你是什麽人?”夏懷若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自那人身後響起,男子卻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哼笑了一聲。


    他將雙手舉起,接著緩緩轉過身,出現在夏懷若麵前的是那張與江行闕有些相似的臉,那雙幾乎與江行闕一模一樣的眼睛含笑注視著正拿劍比著他的女孩,接著像是撒嬌般緩緩眨了眨。


    夏懷若自是知道這晏吟便是江行吟,她有些手足無措地將劍收好,接著道歉到:“啊,江…不是,晏前輩,抱歉!抱歉!”可說完了抱歉,她卻又像是反應了過來,於是小心翼翼地問到:“晏前輩,你來這裏幹嘛啊?”


    “我聽說行闕在這裏擺了陣就想過來看看,多年未曾見過江氏布陣之法,倒是有些懷念。”晏吟說著從眼中流露出些許不舍,這下倒更惹得夏懷若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又說錯了話,她隻覺得尷尬到渾身難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試探著說到:“那要不我先走了?晏前輩您小心著點,天黑了風大。”


    晏吟聽罷倒也沒有多做挽留,他點了點頭叮囑夏懷若慢點走,末了待夏懷若即將離開之時又補上了一句:“夏小姐可以不要告訴別人我來過這裏嗎?我不想別人再有閑言碎語,說我忘不了江行吟三字……”


    “今夜我並未到過沼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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