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六月。


    富土糠蓉城園區。


    整個富土糠蓉城園區從分公司總經理到中層各位領導正在園區大門前列隊,各個西裝革履,神情還有些緊張。


    今天這些底層員工很難見到的領導,卻擺開了大場麵,像是要迎接某位大人物。


    總經理鄭智傑正在來迴踱步宣泄著自己的緊張時,不遠處開來了一隊車隊。


    這個大肚子的胖子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待那輛蜀的勞斯萊斯停下的時候,他趕忙迎了上去。


    一臉諂媚笑著伸出手:“你好,陳總,歡迎你蒞臨我司指導。”


    陳錦程同樣伸出了自己的手與這位胖墩總經理握了一下。


    “鄭總,你好。”


    鄭智傑連忙擺了擺手:“不敢讓陳總這麽稱唿我,陳總叫我一聲小鄭就好。”


    鄭智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對麵可是一個身價幾千億的老板,而自己不過是富土糠集團一個分公司的管事的,身份差了好多級,自然要懂得尊卑。


    陳錦程拍了拍鄭智傑的肩膀:“好了,鄭總,我與貴公司也算是長期的合作夥伴了,咱倆就不要這麽商業互吹了。”


    “就麻煩你帶我參觀一下,我們遙遙領先的生產線吧。”


    大客戶來視察,鄭智傑可不敢怠慢,連忙在前麵引路。


    陳錦程這個年輕富豪創建華興集團,不管是手機還是筆記本以及各種終端,在國內市場份額一直獨占鼇頭,而富土糠則是華興集團手機業務合作的代工廠。


    這樣的大客戶,鄭智傑自然是要陪好,要讓從蓉城走出去的陳布斯看看,本土的生產實力也是非常不錯的。


    鄭智傑引著陳錦程觀看生產車間與生產線,後麵跟著一堆人,他親自介紹起生產線的科技化和自動化。


    要是別的客戶來,他估計隻想作陪,介紹這種細活還用不上他。


    可見陳錦程這個大客戶的重要性。


    看完自動化生產線後,鄭智傑想領著陳布斯看看其他的地方。


    陳錦程卻突然拒絕了:“鄭總,要不領我去看看咱們的人工裝配生產線?”


    鄭智傑有些為難,因為裝配生產線看起來確實不如自動化生產線那麽美觀。


    畢竟裏麵的工人魚龍混雜,要是有個別工作不認真,那麽就會給陳布斯留下不好的印象。


    也許會影響到下一次合作。


    “陳總,你名氣這麽大,要是被那些底層工人看見了,恐怕各個都想和你合影留念這類的,心猿意馬,影響效率啊。”


    鄭智傑既恭維了陳布斯,又隱晦表達了工人那邊可能存在的問題。


    至於這位富豪還願不願意去,就看對方的意願了。


    陳錦程隻是微微一笑:“沒事,我也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人,好久沒有打過螺絲了,我就簡單看一下。”


    鄭智傑隻好點了點頭,“行,陳總,這邊請。”


    來到裝配生產線車間,有人瞥見這麽多領導,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這個節點摸魚被抓住,是要扣工資的。


    許多工人紛紛偷偷看,他們眼裏那位高不可攀的總經理,竟然會主動走進這種地方,而且還對著另一個人點頭哈腰。


    實在是讓他們覺得難以置信。


    再看那位讓總經理卑躬屈膝的人,總感覺有些熟悉,有人突然認出來了,小聲驚訝道:“這不是陳布斯嗎?這種身價幾千億的富豪怎麽會跑到這個小小的車間裏麵來。”


    私底下悄悄議論,交頭接耳,一位流水線前坐著的女工,原本非常認真,突然聽到了工友的談話,手上的組裝件突然掉到了地板上。


    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旁邊的工人紛紛投給闖禍的女工同情的目光:這個時間點,這麽多領導視察,還出現這種錯誤,不是讓領導們難堪嗎?估計她又得挨領導罵了。


    果不其然,線長立刻走了過去破口大罵:“柳曉璐,你怎麽迴事?”


    這話一出,原本波瀾不驚的陳布斯竟然露出了震驚的神情,不可思議看著那個挨罵的女人背影。


    線長還在罵:“這麽多領導過來,就是為了視察我們的工作情況。”


    “你就像一顆老鼠屎,壞了我們整鍋粥了!”


    “這種失誤也能犯,你必須做檢查,並且扣工資哈!”


    鄭智傑見線長罵的這麽難聽,臉上有些掛不住,連忙打招唿:“行了,有什麽處罰,按照規章製度來,客人還在這裏。”


    “說話注意點,文明一點,平時公司宣導的怎麽全沒學進去?”


    聽著總經理的訓斥,線長連忙鞠躬道歉:“對不起鄭總,下次注意!”


    鄭智傑擺了擺手讓他滾一邊去,然後對著陳布斯道歉:“抱歉,陳總,我看讓你看笑話了。我們一定整改,保證不再出現這種損害零部件的行為。”


    “您放心,我們該罰罰,該反省不足一定反省。”


    陳錦程卻沒有理會這位總經理,而是徑直向女工走去。


    在場所有人都看不懂這個幾千億的老板這是什麽操作?


    陳錦程走到女工旁邊,把打螺絲用的點螺絲刀撿起來,然後遞給女工。


    “給,你的工具。”


    鄭智傑瞬間懂了,陳布斯這是要表演體恤底層員工的戲碼,以此樹立自己的形象。


    可這特麽不是陳布斯的公司啊?


    那個女工也不是陳布斯的下屬啊?


    這是什麽狗操作!


    女工沒有轉過頭,反而頭低的更深了,伸出一隻手借著餘光慢慢靠近陳布斯手上那隻電螺絲刀。


    握著一點之後,壓低聲音說道:“謝謝。”


    陳錦程笑著說道:“沒事。”


    忽然說了一句:“你的名字和我一位同學一樣。”


    女工拉了拉頭上的靜電帽想更好遮蓋自己的臉,“是嗎?那我運氣好,居然能和您這樣的大老板同學同名。”


    陳錦程歎了一口氣,“都過去了。”


    “好久沒見過了,早已經忘了她長什麽樣子。”


    女工點了點頭,“嗯。”


    眾人覺得這個年輕富豪也太會演了,跟一個底層女工說這麽多幹嘛?


    難道想上報,著名企業家視察,體恤關心別的公司女工?


    不少人嗤之以鼻。


    陳錦程突然想到什麽,“工作的時候,一直戴著這個帽子會不太舒服吧?”


    女工小心解釋道:“為了防止靜電,必須戴的,不然會扣工資。”


    陳錦程最後看了一眼女工,釋懷笑了一下:“嗯,再見。”


    女工始終坐著,沒有說話。


    直到聽見側邊站著的人腳步離開了,才慢慢轉過頭。


    看著那道離開的背影,喃喃說道:“對不起...小陳。”


    鄭智傑連忙點頭哈腰跟上陳布斯的腳步,後麵一群人也急匆匆趕上。


    “陳總,你也太會體會下屬了,我還要向你學習。”


    聽著胖子總經理的恭維,陳錦程沒有多說什麽,走了兩步突然開口說道:“鄭總,我們公司遙遙領先mate30的產能現在跟得上吧?”


    鄭智傑連忙表示:“跟得上,跟得上,等到正式上市大賣後,這批存貨完全跟得上供給,到時候我們生產線也會全開,優先保證遙遙領先的生產。”


    陳錦程點了點頭,鄭智傑才舒了一口氣。


    “我看這些工人也挺辛苦的,剛剛那個女工都加班加點累成這樣,我很欣慰。”


    “這樣我們公司會撥出一份額外的生產津貼給遙遙領先項目的工人,就由鄭總分發給他們。”


    “鄭總,這邊有問題嗎?”


    鄭智傑一臉懵逼,這是什麽操作,華夏還有這麽良心的資本家?


    一家公司給另一家公司工人發津貼?這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但是這事對他沒有壞處,也能更好留住工人,反正花陳布斯的錢,他沒有意見。


    “行,陳總這事,我一定替你好好辦。”


    陳錦程滿意點了點頭。


    再簡單視察聽了鄭智傑馬屁之後,就乘車離開了。


    入夜,忙碌一天的陳錦程迴到武侯區送給學姐老婆的婚房。


    意外的是,學姐竟然帶了他們的閨女程程迴了蓉城,已經做好了飯等他。


    小程程看見陳錦程踉踉蹌蹌奔跑過去,咿呀咿呀喊著:“爸爸...”


    陳錦程抱起閨女,在她臉上好好嘬了兩口。


    “程程,想爸爸了嗎?”


    小程程用手輕輕摸著他的鼻尖,語氣卻很堅定:“想爸爸了...”


    陳錦程一聽,一天的疲憊感瞬間消失,在閨女臉上貼來貼去。


    逗得小程程一直笑個不停。


    程清婉看著如此有愛的父女倆,不禁笑道:“你倆能不能先別親熱了,晚飯都快涼了,先吃飯好不好?”


    “好的,學姐老婆。”


    “好,媽媽。”


    陳錦程抱著閨女在飯桌前坐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完了飯。


    一頓折騰後,好不容易才把閨女哄睡著。


    陳錦程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整個蓉城的萬家燈火。


    絲毫沒注意到程清婉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直到一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背也被某人的側臉貼著。


    程清婉關心問道:“學弟老公,有心事?”


    陳錦程唿出一口氣,也不瞞著學姐老婆。


    “我今天見著柳曉璐了。”


    聽著這個名字,程清婉顯得很平靜,哪怕是十幾年沒有從學弟老公口中提起過這個名字了。


    她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等著陳錦程繼續說下去。


    “她在富土糠打螺絲,這是我沒想到的。”


    “我也沒想到,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再次見到她。”


    “我看見她有白發,臉上也有皺紋,變成了一個很普通很勞累的中年女人。”


    兩人沉默良久,程清婉忽然問道:“你還恨她嗎?”


    陳錦程想了想,轉頭捧著妻子的腦袋,然後認真看著她的眼睛。


    “不恨,十幾年前就是個陌生人了。”


    程清婉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學弟老公沒恨過,她曾經很恨!


    兩人相擁抱在一起。


    陳錦程不自覺迴憶起前世,自己因為被柳曉璐求婚羞辱,喝了太多酒,然後救人落水身亡。


    他剛重生那會兒其實也挺恨這個女人了,後麵活明白了,還是怪他自己。


    要是他不龜男,不舔狗,不去一廂情願把愛給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他也不會釀成前世的悲劇!


    所以他更應該怪罪的是自己!


    人活一世,很多無可奈何,但至少要愛對人!


    有學姐和閨女相伴,這樣的生活,他很滿足。


    程清婉感受著丈夫的心境,也開始釋懷了,暗中懲罰了那個女人這麽久,她覺得是時候結束了...


    勞累了一天下班迴到宿舍,柳曉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望著宿舍天花板出神。


    今天她終於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曾經把她奉作至寶,後麵卻毅然擺脫她的戲耍,不再聯係的男人...


    上個月不知道為何,突然被領導從滬市那邊調迴家鄉蓉城,加入了遙遙領先的項目打螺絲。


    昨天縣長通知有領導陪著大客戶來視察,但應該不會來裝配生產車間,沒想到卻來了。


    那人竟然還是她輾轉難眠了多少個夜晚的男人...


    他還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而她卻年老珠黃,三十歲已經活成了四五十歲的樣子。


    那個男人真正走到她麵前的時候,她根本沒有臉麵正視他,心裏卑微極了。


    他已經站在了世界的頂點,受到萬人追捧,而她,隻是一個人人可欺的工人...


    這樣的身份差距,迫使她不敢與他多說,生怕被認出來。


    如果再迴到十七歲,她一定不會再戲耍他,堅定不移選擇那個純愛的少年。


    可是一切都晚了,這世界上並沒有後悔藥。


    迴想她的一生,荒唐極了,什麽錯事都做過,也被懲罰了快十年。


    現在的她甚至連對他當麵說對不起的資格都沒有...


    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徹底償還曾經犯下的錯。


    就在想著以何種方式離開的時候,突然手機鈴聲響了。


    是那個給她介紹富土糠工作的中介。


    “喂,柳曉璐,有人托我給你帶個話。”


    “你可以選擇你想要的生活了,需要什麽工作都可以推薦給你。”


    “還有一筆錢,算是你這麽些年的補償吧。”


    柳曉璐先是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


    那個女人原諒她了,她前兩年已經知道是那位年輕富豪的太太,也是她的學姐在整治她。


    她也知道為什麽會受到學姐的針對。


    現在突然收到學姐通過中間人傳遞的消息,她突然釋懷了。


    學姐原諒她了,那個男人也應該原諒她了吧,或許今天他已經認出來了,不然不會和她說那麽多話。


    柳曉璐隻是淡淡說道:“不用了,我對這份工作很滿意。”


    “替我轉告學姐,我不需要任何賠償,這都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


    中間人掛斷了電話,把柳曉璐的話轉告給了老板娘。


    程清婉交代了一些事情,掛斷電話。


    第二天,柳曉璐收到富土糠提拔消息,將提拔她為助理工程師。


    三個月學習後,轉為工程師,工資待遇提升一大截。


    成功獲得了雙休的權利。


    第一天當助理工程師,柳曉璐很珍惜這種生活,比打螺絲有趣多了。


    下班迴去,夕陽西下,一陣微風吹過。


    瞧著落日餘暉,柳曉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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