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喝。


    隨著第一口藥液進入口腔,楚無疑便蹙起了眉。


    黑褐色的粘稠液體沒有辜負它猙獰的外形,帶給了楚無疑難以言喻的味覺體驗。


    楚無疑有些想吐。


    但他很堅強的忍住了。


    因為這東西吐出來更難受。


    而喂藥的林述像是在哄小孩一樣,一直輕聲誇讚著楚無疑。


    “先生好厲害。”


    隻是這沒什麽用。


    或者說,沒那麽有用。


    待到那碗藥喝下一半後,舌尖被苦到發麻的楚無疑便直接開口:“我不想喝了。”


    楚無疑垂眸:“想吐。”


    聽到這話的林述瞬間緊張起來。


    盛著藥液的勺被放迴碗中,而那碗又被人毫不猶豫的放到一旁的小桌之上。


    “先生不適的可厲害?除了嘔欲可還有其他?可需要去叫溫禦醫來?或者我們直接迴程去太醫院,請太醫來為先生診治。”


    這些話如連珠炮般飛了出來,砸的楚無疑頭暈。


    林述顯然是關心則亂。


    見楚無疑半天沒有迴話,林述握住他那雙似乎永遠無法暖起來的手,沉吟片刻。


    “先生,我們還是迴程吧。”


    林述很堅定:“先生身體不好,災區又不宜養病……還是迴京,更好些。”


    又聽到這話,楚無疑頓了頓。


    “陛下,臣應無大礙。隻是有些想吐罷了。”


    他先迴答了前麵的問題,隨後又開口:“隻是,迴京?”


    楚無疑抬眸,注視著林述。


    聽到這話的林述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原本塞滿擔憂的眸子裏裝上了些許欣喜。


    他注視著如青竹般瘦削挺拔的楚無疑,低低的應了一聲。


    “先生,您沒聽錯,是迴京。”


    林述輕揚唇角:“您要成為丞相了。”


    他與楚無疑對視著。近乎一字一句,格外堅定的重複那誕生於他十四歲時的諾言。


    “您要成為,我的丞相了。”


    沒想到會先出現這句的楚無疑默了半晌,也笑起來:“是嗎?”


    林述堅定點頭。


    楚無疑輕聲道謝:“多謝陛下,這是臣的榮幸。”


    隻是他嘴上這樣說著,心中卻沒什麽大的波瀾。


    畢竟從一開始,從他初來這個世界,第一次盯上那個位置時。楚無疑就確信,那個位置一定會是他的。


    人怎麽會為了早有預料的事,而極度歡喜呢?


    或許真的有人會,但扮演人類的楚無疑絕不會。


    而楚無疑這堪稱平淡的反應,並沒有引來林述的不喜。


    他甚至還在為楚無疑感到委屈。


    畢竟對林述來說,如果不是江賀一直阻攔,丞相這個位置自多年前,就該是他的先生來坐了。


    ……都怪江賀。


    想到這裏,憶起那兩具被摧毀的屍體,林述又深吸一口氣,說出那早已暗示過的事:“先生,江賀已經死了。”


    終於從林述口中聽到這話,楚無疑輕歎了口氣:“是陛下手刃的?”


    “是。”


    林述毫不猶豫的應下:“江賀終究是皇親,若不由我來殺,恐會害了別人聲名。”


    真是明君苗子呢……


    聽到這話的楚無疑漫不經心的想著。


    “陛下大義,手刃亂臣。”


    楚無疑誇了兩句,隨後話鋒一轉:“但我們不可即刻迴程。”


    注視著似是有些不理解的林述,楚無疑簡單解釋:“災區情況混亂,即使要迴程,也要先將其都處理好。”


    林述一點就通:“原是如此,那——”


    他話還未說完,營帳的簾櫳便被人從外麵撩開。


    “陛下,帝師可……”


    看著榻上距離極近的兩人,溫如玉的話瞬間止住。


    他眨了眨眼,似是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輕笑著說:“呀,帝師終於醒了。您昏睡這麽久,可真是嚇死下官了。”


    一看到溫如玉,正在翻資料的係統發出尖銳暴鳴。


    【啊啊啊啊啊啊死變態!大人他紮你頭頂!又給你紮暈了!】


    說來也怪,先前沒看到溫如玉的時候,係統根本記不起來這件事。


    似乎這段記憶,從它的數據庫裏憑空消失。


    可此時看到了溫如玉,那段記憶又瞬間被係統想起,令它驚恐喊叫。


    楚無疑:【……嘖。】


    溫如玉,果然是瘋子。


    這樣想著,楚無疑看向他,掛起假笑:“是嗎。”


    楚無疑意味不明:“溫禦醫可真是盡心盡力。”


    溫如玉拎著藥箱,走到榻邊蹲下,毫不心虛:“為帝師看病,在下自然盡心。”


    脈枕被他翻出,放到榻上。


    “帝師,請。”


    楚無疑的手被林述主動鬆開,纖細的腕落在脈枕之上。


    他垂眸審視著溫如玉,而溫如玉卻仿若未聞,開始認真把脈。


    算了。


    盯了一會,覺得無趣且溫如玉好煩的楚無疑收迴目光,開始自顧自的思考接下來的小目標。


    而係統也繼續為他翻著亂七八糟的資料。


    ……


    【大人,丞相是本朝最高的文官官職了。】


    片刻後,抱著資料的係統匯報道。


    由於本朝帝王的短命特性,自太宗皇帝起,便開始禁封外姓侯爵,以防謀權篡位。


    因此,受萬民敬仰的丞相與大將軍,便是文武官員奮鬥一生的目標。


    而楚無疑的丞相之位,定然板上釘釘。


    係統猛然發現,它家大人已經走到了封無可封的位置。


    就在係統扒各個世界史料,意圖為楚無疑尋到一個可以讓林述立的官位時。完整思考的楚無疑略微揚眉:


    【誰說我要繼續向上爬了。】


    係統:【……?】


    不理解楚無疑意思的係統條件反射般關掉電子書,掏出筆和本,開始準備做功課。


    【所以大人的新目標什麽?】


    楚無疑想了想,笑眯眯道:【不告訴你哦。】


    係統:【……嚶。】


    心情變好些的楚無疑隨口安撫:【乖孩子可不能聽。】


    想做乖係統的係統聞言,隻能將原本的話咽下去,悶悶應聲。


    【多謝大人……】


    係統淚眼汪汪,鏗鏘有力的宣誓:【我會做一個好係統的!】


    楚無疑:【好哦。】


    ……


    把完脈的溫如玉收迴手。“帝師舊疾未愈,又染了風寒,要時刻小心,萬不可斷藥。”


    楚無疑對此還沒說什麽。


    對與楚無疑相關的一切,都極度在意的林述便開口道:“可禦醫現在開的藥,先生吃了會有嘔欲。”


    林述想了想:“先生體弱。禦醫手頭現有的草藥,可能選出更溫和的藥方?”


    聽到這話的溫如玉輕輕搖頭。


    “陛下,臣是為治瘟疫而來。”


    明白他意思的林述沒有再追問,點點頭,便直接讓溫如玉離開了。


    在溫如玉走後,林述又輕輕抱住了楚無疑。


    楚無疑輕推了推他:“陛下,當心風寒染易。”


    林述輕輕應了一聲,卻沒有鬆開人,繼續環抱著楚無疑。


    “……若是先生的病痛,都能由我來替就好了。”


    不知默了多久,林述忽然開口道。


    聽到這話的楚無疑頓了頓,垂下眼簾:“陛下,慎言。”


    林述不想慎言,他隻想要楚無疑健康。


    他願意替楚無疑承擔一切病痛。


    隻要這些,不再折磨他的先生。


    “我是真心的。”


    聽到這話的楚無疑,心髒又開始不適了。


    好不舒服。


    像是……又被人給揪住了。


    因不舒服,楚無疑的心情,也因此而有些糟糕。


    敏銳察覺到這些變化,以為是自己惹怒先生的林述轉移話題:“那先生,我們什麽時候迴程比較好。”


    楚無疑將頭抵在林述肩上,悶聲道:“最少,一旬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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