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冬天,在送出棗子卻隻收迴了失望之後,我度過了死氣沉沉的兩個月。那年對於春節的冷靜,我爸媽說終於我長大了,過節不再像小孩像打了雞血一樣了。我確實是長大了,開始因為喜歡一個人,而傷了心。這一次,比帶著一條街消失的那次,要失落更多,傷心更多。


    時間和距離,也不謂是一劑良藥。開學的日子到來,雖然思念沒有減少,也沒增加。在易續繼續了無消息的日子裏,我有時覺得,再過兩個月,也許就不喜歡他了。我在他眼裏這麽一文不值,連一聲問候都沒有,那我也不再去尋找“他值不值”的答案了。


    就那樣又過了一個月,有一天張恆禮突然告訴我,鍾沛的女朋友死了,在家洗澡的時候煤氣中毒,就昨晚的事兒。我第一次聽說鍾沛有女朋友,就是聽說鍾沛的女朋友去世的消息。


    我硬拉著張恆禮帶我去鍾沛的宿舍,看到那幾個“點名”的同學,還看到鍾沛桌上的照片,才知道我跟他女友有過幾麵之緣。他女朋友也參與了“點名”活動,那個說自己叫“易續”的有漂亮黑長頭發的女孩子就是她。在足球場跟我說“烏龍球”的是她,鍾沛坑了我的火鍋帶去的也是她,我當時就應該想到的,但鍾沛轟我轟得太著急,都沒介紹一下。她很漂亮,皮膚比照片上的更加晶瑩剔透。


    我們到的時候鍾沛正抱著一張紙哭。那是女孩生前寫下的願望,希望他倆戀愛一周年紀念日的時候,鍾沛能為她做的3件事兒。離紀念日隻差一個多月的時候,女孩卻先有了忌日。


    幾乎我有印象的所有的他的同學都在那個宿舍裏,大家陪著他,時不時地安慰一句。安慰也起不了什麽作用,有幾個人覺得煩悶,出去了會兒,再迴來,應該是出去吸煙了,帶著一股很濃重的煙味迴來。等我跟張恆禮對視準備走的時候,易續出現了。


    我本來覺得我們倆在這邊也幫不上忙,想過幾天再來慰問鍾沛,可是易續突然出現,我又拉著張恆禮縮到角落去。易續抱著一堆東西進來。大家幫他放好。是一幅拚圖,一個畫架,和一本英文詩集。


    “你說隨便選,我就按自己的喜好來了。對不起,我不了解她,你要覺得她不會喜歡,我去換。”易續對鍾沛說。


    “我也不了解她!”鍾沛哭著說:“哪有男生了解女生的!她知道我不了解,才寫的這三個要求!可是你看,你們看,她就寫了這三件事!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了!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怎樣都沒關係,隻要我做了就好了。是什麽樣的,她都會喜歡的。”


    大家也附和著:“是啊,是啊!會喜歡的!”


    “那咱們今天先做一遍,你要是覺得還行,我從明天開始教你,到那天,你再送給她。”


    “好。”鍾沛拿起那本詩集:“這應該是三個願望中她盼望的,原來我還是有一點了解她的啊!可是你看我,想著還一個月呢,著什麽急啊,連準備都還沒開始!”


    他說著開始用另一隻手抓自己的頭發,旁邊的同學趕緊上去掰開他的手。有位同學從鍾沛手裏拿過那本詩集,翻了翻,又無奈地合上了。


    “媽的好多單詞不認識,易續還是你來吧!”他把書遞給易續。


    “那我就選第一篇好嗎?你們是互相的初戀。”易續說。


    鍾沛耷拉著頭,輕輕地點了一下。張恆禮顯然對這個沒多大興趣,這個氣氛也讓他覺得太過壓抑,他扯扯我的衣服示意要走。我輕聲跟他說聽完這個就走,他隻好勉為其難再陪陪我。


    易續開始讀。他讀得很輕,很慢,就像在述說一個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不是那種朗誦腔,就像一個朋友在一個安靜的月圓的夜晚,輕輕地向你訴說他對童年和家鄉的思念,很好聽很好聽:


    nowasiwasyoungandeasyundertheappleboughs


    abouttheliltinghouseandhappyasthegrasswasgreen,


    thenightabovethedinglestarry,


    timeletmehandclimb


    goldenintheheydaysofhiseyes,


    andhonouredamongwagonsiwasprinceoftheappletowns


    andoncebelowatimeilordlyhadthetreesandleaves


    trailwithdaisiesandbarley


    downtheriversofthewindfalllight。


    譯文:


    現在,當我年青而自在地坐在蘋果樹下,


    挨著低吟的屋子,因綠草而快樂,


    夜懸於星星的幽穀上,


    時光讓我歡唿讓我攀爬


    在他眼中的金色年華


    車馬擁簇中我是蘋果國王子,


    曾幾何時我也雍容地讓樹兒葉兒


    連同稚菊和大麥隨我


    沿著風吹的日光之河巡遊。


    andasiwasgreenandcarefree,famousamongthebarns


    aboutthehappyyardandsingingasthefarmwashome,


    inthesunthatisyoungonceonly,


    timeletmeyandbe


    goldeninthemercyofhismeans,


    andgreenandgoldeniwashuntsmanandherdsman,thecalves


    sangtomyhorn,thefoxesonthehillsbarkedclearandcold,


    andthesabbathrangslowly


    inthepebblesoftheholystreams。


    譯文:


    當我綠著,無憂無慮,在歡樂庭院


    的穀倉間揚名,歌唱農場家園,


    在隻年輕一次的太陽裏,


    時光讓我嬉戲讓我成為


    金黃色,受他恩寵,


    翠綠與金黃之中我是獵手和牧人,牛犢們


    隨我的號角歌唱,山上狐狸們吠聲清冷


    而安息日緩緩叮咚


    在聖泉裏的鵝卵石間。


    allthesunlongitwasrunning,itwaslovely,thehay


    fieldshighasthehouse,thetunesfromthechimneys,itwasair


    andying,lovelyandwatery


    andfiregreenasgrass。


    andnightlyunderthe******stars


    asirodetosleeptheowlswerebearingthefarmaway,


    allthemoonlongiheard,blessedamongstables,thenightjars


    flyingwiththericks,andthehorses


    shingintothedark。


    譯文:


    長長白日裏它跑著,好可愛,幹草田


    屋子一樣高,煙囪裏飄出歌謠,它朝氣篷勃,


    嬉戲著,水靈,可愛,


    草一般燃燒著綠。


    夜間寥落星辰下,


    當我駛入夢鄉,貓頭鷹便馱走農場,


    長長月夜裏我在馬廄中傾聽、祈求,夜鷹們


    與草垛齊飛,馬兒們


    閃入黑暗深處。


    andthentoawake,andthefarm,likeawandererwhite


    withthedeweback,thecockonhisshoulder:itwasall


    shining,itwasadamandmaiden,


    theskygatheredagain


    andthesungrewroundthatveryday。


    soitmusthavebeenafterthebirthofthe******light


    inthefirst,spinningce,thespellboundhorseswalkingwarm


    outofthewhinnyinggreenstable


    ontothefieldsofpraise。


    譯文:


    然後就醒了,農場像遊子歸來,


    一身露水白,公雞立肩頭:一切


    皆閃光,一切皆是夏娃亞當,


    天空再次聚合,


    就是那一天太陽長圓。


    所以應是在熹光降臨之際,


    在最初的紡績地,著魔的馬群暖暖走出


    綠色嘶鳴的馬廄,


    前往榮耀的土地。


    andhonouredamongfoxesandpheasantsbythegayhouse


    underthenewmadecloudsandhappyastheheartwaslong,


    inthesunbornoverandover,


    iranmyheedlessways,


    mywishesracedthroughthehousehighhay


    andnothingicared,atmyskybluetrades,thattimeallows


    inallhistunefulturningsofewandsuchmorningsongs


    beforethechildrengreenandgolden


    followhimoutofgrace.


    譯文:


    歡樂的屋子邊上,新裁的雲朵下麵,


    與狐狸山雉們相伴,快樂得心跳舒長,


    在一次次重生的太陽裏


    我隨意地奔走,


    我的祈願竄過屋子高的草垛


    而我毫不在意,對我的天藍色生計,時光


    在他悠然迴轉間讓稀落的晨歌


    在孩子們的翠綠與金黃麵前


    隨他一道黯然逝去。


    nothingicared,inthmbwhitedays,thattimewouldtakeme


    uptotheswallowthrongedloftbytheshadowofmyhand,


    inthemoonthatisalwaysrising,


    northatridingtosleep


    ishouldhearhimflywiththehighfields


    andwaketothefarmforeverfledfromthechildlesnd。


    ohasiwasyoungandeasyinthemercyofhismeans,


    timeheldmegreenanddying


    thoughisanginmychainslikethesea。


    譯文:


    我毫不在意,羔羊般潔白的日子裏,時光


    攜我手的陰影把我帶上永恆升著的月亮裏,


    那聚滿燕子的閣樓,


    也不在意駛入長夢時,


    我會聽他隨高高的田野飛翔,


    而後蘇醒在農場,永遠遠離沒有孩童的世界。


    噢!當我年青而自在地受他恩寵,


    時光曾讓我綠過也讓我死去,


    即使我套著枷鎖唱著大海之歌。


    注:狄蘭?托馬斯《羊齒山》


    我是德語係的,第二外語選的英語,跟他們的那位同學一樣,這篇詩裏有不知道的單詞,所以第一段時,真是雲裏霧裏,可能更大的感受就是大家都屏住唿吸的這個小房間裏,易續娓娓道來的讀書聲格外好聽。到第二段,那些我能聽懂的不能聽懂的單詞湊在一起,我開始看到一個模糊的畫麵,隨著易續繼續地訴說著,畫麵漸漸清晰。


    很多年了,那畫麵很多年沒那樣清晰過了,然後在我的眼前又開始模糊了。


    張恆禮把他的臉湊近我,他伸手上來摸我的臉,他在慌忙地幫我擦淚。我哭了。


    我轉過身去麵對牆壁,不想被人看到,也不想打斷易續,更不想引起別人的目光。


    張恆禮湊到我耳邊輕輕問我:“要不我們走吧,都把你弄哭了。”


    他以為我在為鍾沛和逝去的女孩哭泣。雖然這是件十分悲痛的事情,但我不得不承認,是易續的聲音勾起了我一份久遠的深沉的想念。這份想念突然冒出來,著實驚嚇了我。


    這個男孩,在我心裏,有不一樣的意義了。


    我對張恆禮說:“我不走。”


    張恆禮被我驚得迴頭直瞪瞪地注視著易續,一直到他讀完整篇詩。我擦幹眼淚縮到更深的角落。接著易續開始準備顏料,要畫畫。他們的那些同學們為了讓他能專心畫畫,都出去了。屋裏隻剩下鍾沛、易續、張恆禮和我。


    易續打開畫板,彎著腰開始畫。我上前去,給他拉了一把椅子。他看到我,微微一笑表示感謝。


    他確實對我沒什麽,我這樣出現,他一點也不驚訝。他坐下來專心畫畫,我退到後麵去看著他。張恆禮遞給我他的手機,那上麵是他跟張衣的短信。


    張恆禮說:一個校友死了,那個易續讀詩,我的媽呀,英文詩呢!跟催眠曲似的,我差點睡著了!可是惜佳聽哭了。


    張衣迴短信說:毛病!


    我直接把那手機的電池拆下來,安靜地看易續畫畫。鍾沛不知什麽時候懷裏抱著那盒拚圖,歪著腦袋,眼睛腫得跟燈泡似的,也看著易續在那兒畫。不知不覺易續的畫已經成型,我看著那幅黃燦燦的畫,鼻子又開始發酸。雖然他畫的是遠遠的一片花田,色調朦朧,但我看出來了,是油菜花!


    張恆禮不想易續發現我哭,扶著我的肩,讓我轉了個身,我背對著易續。等我擦幹眼淚迴過頭,易續正在給趴在桌子上的鍾沛蓋上一條毯子。從毯子裏他抽出那盒拚圖,豎在桌子的角落。我看到那幅拚圖完整的樣子。


    眼見著自己又要哭出來,我跑過去從桌上拿起那本詩集和拚圖,塞在張恆禮手裏,然後雙手舉起了那幅還沒幹的畫。易續被我突然的行為驚呆了,與我四目相對,我們相隔的那張畫,像一根黃色的絲帶,將無邊無際的時間和空間都牽連在了一起。


    “你讓他睡兩個小時好嗎?”我幾乎是用懇求的口吻說:“我借一下這三樣東西,兩個小時之內,一定原封不動地還迴來!”


    我沒等易續答應,就已經帶著張恆禮跑出了宿舍。我把那幅畫舉過頭頂,怕路過的人碰到它。我一直跑一直跑,張恆禮跟在我的後麵,直到跑到女生宿舍樓。我拿過張恆禮手中的東西,讓他去吃飯,我迴到了自己的宿舍,把那幅畫、拚圖和詩集都擺在床上,定好鬧鍾,拉上窗簾,獨自沉澱我的心情。


    那幅拚圖,我私自取了個名字,叫《長江與沙灘》。那幅畫叫《陽光下的油菜花田》,還有那篇詩,我知道它有自己的名字,可是我心裏的名字叫《backtohometown》。都是多俗氣,多沒詩意的名字啊,可是也隻能這樣直抒胸臆才能連接上那片土地。


    我想起小時候在家裏的陽台上看那條長長的江;想起在沙灘上麵數著數兒蹦蹦跳跳、細沙跑到腳趾縫裏的感覺;想起穿梭在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中,一陣風吹過,滿世界都是甜甜的味道;想起爬棗子樹,打桑葚,背著書包橫衝直撞地去學校。


    那是許多年以後,第一次,我那麽詳細又全麵地想起兒時還在家鄉的情形。讓我驚訝的是,迴憶越多,我竟越平靜,越舒服,腦子裏的畫麵都是鮮明的、光亮的、色彩斑斕的。


    我想到第一次因為易續迴想起家鄉的棗子的時候,記憶也是可愛的,那時我就應該察覺到這個人真的很不一樣,跟我第一次喜歡的那個男孩,隻是喜歡,不一樣。易續憑自己的直覺選了這首詩、買了這幅拚圖,畫了這幅畫,剛好契合了我長久以來對家鄉的思念,巧合也好,迷信也罷,當這個男孩將我的思念鋪天蓋地地掀起,更重要的是還將那多年的苦澀味道變成甜,黑暗顏色變成光鮮,從來沒有人有那樣的能力。我知道,那是緣分、是命運,他是上天辜負了我多年之後補償給我的!


    鬧鍾還沒響起,我已經萬分堅定地確定了自己的心。我給張衣和張恆禮各發了一條短信:“我喜歡易續,不是一時衝動,真不是!”


    我按照約定提前半小時迴到了鍾沛的宿舍,宿舍裏依舊隻有鍾沛和易續兩個人,兩個人都在睡覺,鍾沛趴著,易續坐著居然也睡著了。之前聽他的同學說,那天淩晨兩點鍾沛接到電話,趕去醫院。後來知道的同學都陸續去了,易續接到消息也從家趕過去。後來同學們陸續迴來休息,易續一直陪著鍾沛。


    我把東西放下,我很想過去抱抱他,可是更怕把他弄醒。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麵,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他。


    這一生,那是第一次獲得了那樣寶貴的機會,近距離地、安靜地端詳他。易續的皮膚很健康,有陽光的顏色,比張恆禮黑一些。我伸手過去比了比,我比他白一點,也放心了。他的頭發不長,平時清清爽爽現在有點亂,也不知道這屬於什麽發型,反正不是板寸也沒有當年已經開始流行的娘了吧唧的劉海。他的眉毛很黑但不是很粗,所以不笑的時候也不會顯得嚴肅。他的鼻尖和上嘴唇有一點向上的弧度,這樣的男生碰到色女挺危險的,什麽都不幹都像在索吻。我當時就好想親他。我最喜歡看他閉著的眼睛,那睫毛更是又密又長。


    我真的非常控製不住自己,我開始盯著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地數起來。可是數著數著就亂了,因為上下睫毛有的交叉疊在一塊兒的,真要數清楚,必須拿根針,一根一根撥開才可能。可是我依舊心平氣和地,一次一次重新開始。


    數著數著我的肚子突然開始咕咕作響。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還沒吃午飯。我本想用手將這響聲摁下去,可是還是此起彼伏,我怕吵醒了易續,想想這宿舍的人可能馬上就迴來,萬一推開門發現我這一女的在裏麵,也不是很好,就隻能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2007年4月18日


    那天下午,我上完課想去看望鍾沛。那之前我沒聯係他也沒聯係易續,他們一個忙於悲慟一個忙於安撫,聯係隻能造成打擾。


    而且我也忙得天翻地覆的,張衣半個月前急性闌尾炎開刀,張恆禮等她開刀出來瞧了一眼確定她不會死後再也不敢去醫院了。我隻好每天往返於學校和醫院,晚上都是搭著小床在醫院睡的,我們宿舍的還以為我不聲不響地出去跟人同居了。


    我在鍾沛的宿舍樓下碰到他們班的那個胖子,就是“點名”的時候冒充老師的那位。我跟他打招唿他還是跟我擦身而過,我抓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才看到我。


    “是你啊!你找易續吧?”他問我。


    這問題問得不對,易續是不住宿舍的,我的初衷真的是探望鍾沛,順便要必須地見著易續。


    “我,我是來看鍾沛的。”我說。


    “不用上去了,鍾沛不吃不喝被家裏人接走了,快兩個星期了吧!”


    “他沒事兒吧?”


    鍾沛被接走應該跟張衣開刀差不多時間,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張衣身上了,才不知道鍾沛的事兒。


    “還活著。”他指著遠處的一棟樓:“那邊教務樓三樓,我們係的,易續上那兒找老師吵架去了。”


    “找老師吵架?”我驚訝了:“他這麽大膽子啊?”


    “還行,也不總是這樣不平則鳴。”


    “怎麽迴事兒啊?”


    “上學期掛了一科。”


    “我也是哎!”我咧著嘴開始笑:“太有緣了!”


    “別上這上麵扯緣分啊!”他覺得又無奈又搞笑:“你補考了沒?”


    “當然!開學前兩天考完了啊!”我說。


    “交錢了沒?”他饒有興致地問。


    “300塊。”我不好意思地說。


    150個冰激淩呢!


    “你當時看到你的沒及格分數,懷疑判卷錯誤了沒?”


    “哪敢啊?“


    及格了的那幾門我才懷疑呢!


    “易續就認定是老師判錯了。他得了59分,但他估算的是62分。閱卷老師出國考察今天剛迴學校,這不,他就找去了。”


    這人怎麽這麽牛呢?倒不是說找老師吵架就一定有多了不起,當個不尊師重道的小流氓就行。可是,自己的考試分數,他是怎麽能那麽肯定的呢?我卷子一交就不知道自己寫了些什麽答案。就算還記得,以這麽多年的實戰經驗來看,我無數次心裏得出的答案是a,手上卻寫了個c,26分和95分之間,我倒是能知道分數一般比較接近於前者,可是怎麽能做到在62分和59分之間,那麽篤定自己應該多那三分,而不是自己一個粗心大意少了三分呢?


    就這麽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經上到了他們係的樓層。易續就在我前麵不遠,正跟一個老師說著話,不一會兒那個老師進去了,還關上了門。易續沒離開,隻是轉了身,胳膊搭在走廊的窗台上,看著遠方。好像被拒絕了。


    我不敢過去,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裝偶然遇見不對,說特地上這兒來找他也不對。跟他討論這件事不對,討論別的事情他也肯定提不起興致。可能單戀一個人的時候,是最考驗口才的時候,心裏有怎麽多的喜歡,語言就會怎麽的不通暢。我平時說話都支離破碎,那種情況下更是一開口,口才就嘎嘣碎一地了。


    遙遠的天邊,太陽正在下山,我默默地站在離他不遠的窗台邊,跟他一樣的姿勢,欣賞了一次完整的落日。遠處的山已經開始發綠,樓下的草坪也不再有冬日的蕭索之感,冰水早已融化,草木早已發芽,全天下的生命都鮮活了,不是因為春天來了,而是因為那個離我不遠的男孩,他無意扔在我心裏的那棵愛情,已經長出花苞了。


    走廊上的燈亮起來。易續背後的門被打開了。走出來幾個老師。其中一位端著一個玻璃水杯出來,看到易續很驚訝,很大聲地說:“你怎麽還在啊?”聲音大得在走廊裏造成迴聲了。


    易續跟他說的什麽我沒聽清楚。隻看到那位老師轉身進了那間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串鑰匙,帶著易續走進了隔壁那間辦公室。其他的老師陸續下樓去了。


    我奔過去,趴在門外聽。易續說話的聲音太小,我聽不到,但那位老師脾氣大聲音更大,我聽到他說:“你想什麽呢?這是胡鬧!學校有學校的製度,怎麽能由著你的性子來,要給你開了這個頭,以後我們這些老師一天到晚也不用去上課了,專門伺候你們,還不得忙死?”


    張恆禮說全世界我隻對他有脾氣。但姐當時就憤怒了,我想著得幫易續出這口惡氣,我看到那老師之前待的那個門還開著,第一個辦公桌上就有他的水杯。我把水杯抓在手裏,下樓等易續。


    我在樓下的一顆樹下悄悄地等著,看到他下來才放心離開。我到學校後山腳下,用手帕包著那個玻璃杯,拿起一塊磚頭,砸了個粉粹。我一邊砸一邊想,叫你欺負易續,叫你欺負易續,以後再敢欺負他,砸的就不是杯子而是你了!


    其實,我也就是自己跟自己說胡話,我隻有偷摸兒砸杯子的本事。當心中有了愛,也多了自己突然強大起來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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