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每個人的麵龐忽明忽暗,在聽完這充滿悲劇色彩的故事之後,卡拉漢先生見沒人開口,抖了抖山羊胡歎了口氣,他從王金豆一邊起身,在內襯口袋裏掏出一袋用信紙包住的散鹽,自顧自地在屋內翻落起來。


    眾人呆在原地看著卡拉漢從晾肉架上拿下兩塊肉條,然後看著他在櫥櫃裏翻箱倒櫃。伊莎貝拉終於忍不住小女孩心思,眼睛明亮地問道,“先生,您這是要幹什麽呀?”


    “我要給他做點吃的,這樣他會好的快一點,”卡拉漢先生皺起幹巴巴的臉,露出八顆牙齒,“您想來幫幫忙嗎?我現在需要找一些餐具。”


    “是給沃倫做的嘛?那我要來幫忙!”伊莎貝拉自告奮勇地舉起小手,轉身尋覓起來。


    卡拉漢先生也不說什麽,小公主能有些事幹最好,他自顧自地從一旁拿起刀收拾著生肉,這隨意持械行為明顯引起了雷諾的不滿,端著槍站到卡拉漢的一側,引得卡拉漢白眼直翻。


    卡拉漢被雷諾盯得有些發毛,他有些不滿的抗議道,“隻是在處理食材而已!別把我當成什麽惡徒好嗎?”


    雷諾歪歪頭,表示根本不管卡拉漢說了什麽,他甚至還慢慢地將手指放在了扳機上,動作之明顯生怕卡拉漢注意不到,其中威脅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這時公主端著一個裝滿木棍的小圓筒走到卡拉漢麵前,神色有些沮喪,“我沒找到刀叉什麽的…不過你瞧先生!我找到了這個!沃倫說過,在他老家那邊,這個是吃飯……”


    “我知道了公主,”卡拉漢瞪大眼睛搶先一步把圓筒拿過來,打斷了伊莎貝拉的話。


    他不動聲色地檢查一番眾人的反應,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以後,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十分感謝您的鼎力相助,公主!看來我們找不到別的東西了……那麽既然這裏沒有餐具,我們不如就……把這些肉串到木棍上烤著吃吧!”


    等到卡拉漢先生用完刀,雷諾隨即補充道,“啊,還有,公主殿下,能不能麻煩您將這裏所有的刀具全收起來給我呢?伊麗莎白女士,你能去看一下嗎?”說罷,雷諾給黑衣美人使了一個眼色。


    接下來的時間裏,卡拉漢先生滿頭大汗的將一切準備完畢,看著肉串在火堆上滋滋冒油,他仍然不敢確定別人是否認出了這把筷子…或是柺子?卡拉漢還是不適應這奇怪的發音,他總覺得自己的舌頭又大了一圈,畢竟王金豆當時笑了自己好久。


    但是不對啊,卡拉漢先生小心觀察了一下整個小屋的裝飾風格——這分明是當地人才能搞出來的小屋嘛!


    但是這筷子卻又表明:這裏起碼有華人生活過,而且人還不少。


    不知為何,卡拉漢先生總覺得隻要跟華人扯上關係,就會跟王金豆扯上關係,事情就會變得一團糟。他也曾問過王金豆,是不是有什麽華夏巫醫給他下了詛咒,對此王金豆隻是說什麽“自己的真實身份是非洲某個部落的酋長”之類的鬼話。


    公主和黑衣美人把刀全放在了木桌上,雷諾更是幹脆,直接打開窗戶全扔了出去。


    外麵的狼群聽到金鐵相碰的聲音之後立即散開,又接著聚攏起來,它們無視糟糕的天氣,任憑雨水打濕毛皮,依舊不肯離去。


    “真是奇怪,這些畜牲怎麽還不散開?難道是看上了什麽東西?”雷諾鬱悶說道。


    “你當它們是你啊,一遇見好處就挪不動腳。”黑衣美人接茬道。


    “別拿我跟畜牲比嘛……”


    ……


    燒烤的肉香漸漸彌漫開整個屋內,卡拉漢先生看著肉的成色已經差不多了,然後心如刀割般肉疼地撒上一點點鹽巴,取下一串遞給伊莎貝拉公主。


    奔波了一天,小公主的肚子老早就開始抗議,她將所謂的淑女禮儀貴族風範統統拋之腦後(本來就不怎麽在意),把肉塊一個一個摘下來,拿在手裏吹上好一會兒,然後快速悉數消滅掉。


    黑衣美人見伊莎貝拉吃得滿嘴是油,心中一陣好笑,她拿出一塊手帕將公主臉上的油漬一抹而淨,惹得小公主咯咯直笑。但笑了幾聲之後,伊莎貝拉眼眶就泛了紅,淚珠吧嗒吧嗒落個不停,無論黑衣美人怎麽擦也止不住。


    “行了行了,哪有小姑娘這麽哭得嘛,”黑衣美人用最溫柔的口氣哄道,“再哭就真成醜姑娘咯。”


    接過卡拉漢先生又遞來的一串烤肉,公主一邊哭著一邊往嘴裏塞肉,嗚嗚囔囔道,“嗚…我本來就是嘛!大家……嫌棄我,隻有穆勒管家願意陪著我……但是,但是……現在連沃倫也起不來了……嗚嗚嗚,我還要再吃一串。”


    大概是被伊莎貝拉嗚嗚咽咽的聲音惹煩了,羅斯特幹脆橫躺在唯一一座沙發上,用油汙的牛仔帽蓋住了臉,不一會竟打起了唿嚕。


    但其他人就不會對這小女孩的所言無動於衷,大家都把不善的眼光投向了這一連串事件的罪魁禍首——被捆在角落的銅牙傑夫二人。


    見矛頭都指向了自己,銅牙連忙打哈哈道,“嘿嘿嘿,我們正在分享故事呢,不是嘛?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再說這小姑娘剛剛說得可不完全對哈!!”


    “綿羊吃草,獅子吃肉,土匪劫草包!這是本能,是天性!我們生來就是如此!更何況,你們在座的各位,誰又沒有做過那些遵循本能做出的所謂的‘壞事’呢?啊?你敢說嗎?還有你?”銅牙的手指朝每個人挨個點了一下。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阿曆克斯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他並沒有發現一旁的同事被點的臉色煞白,“收起你那些沒有的胡話吧!你們當街殺人,劫持人質,迎接你們的將會是聖丹尼斯民眾的審判!我們將會在廣場裏審判你們的罪行,然後將你們絞死!”


    黑衣美人開口反駁道,“喔喔喔,小夥子,現在這兩個人可是在我們手上,他們可不會去刑場等死,他們要跟我去我的委托人那裏,我接了委托的,你能明白嗎?”


    “我們所做的是正義之舉,”阿曆克斯再次露出藍色製服,“別忘了我們可是警察,請相信我們。”


    “哈!”黑衣美人冷笑一聲,她開始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善良了,隨便什麽小人物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看來自己得再鬧出點動靜來了,必須讓黑衣美人的名號再次響起。


    黑衣美人接著又大笑了幾聲,帶動著其他人也開始嘲笑這個乳臭未幹的小黑崽子。阿曆克斯雖然搞不懂他們為什麽突然發笑,但從那此起彼伏的刺耳的笑聲中,他又一次的感受到了他人的輕視與嘲弄。


    自尊心作祟的阿曆克斯漲紅了臉,急忙蒼白的補充著,但他一開口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幼稚,


    “我們可以給你補償——”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再次爆發,這次就連被捆住的銅牙傑夫二人也開始加入其中,好像在場的白人全部統一了戰線,統一口徑針對阿曆克斯這個唯一的黑色皮膚的人。


    不不不!總不會是所有白人的!至少還有一個不會如此看待我!他說過!他不會!


    阿曆克斯抱著希望,轉頭看向愛德華,而後者的嘴角竟也掛著一絲說不清的態度。


    阿曆克斯不知道自己的同事為什麽轉變如此之大,他現在比以往都要更想與這他好好聊聊


    是自己太敏感了嗎?


    是自己太大驚小怪了嗎?


    他們是在嘲笑我的幼稚嗎?


    是在嘲笑我太異想天開了嗎?


    還是說……因為我的膚色而嘲笑我?


    他們……在嘲笑我的膚色?


    語言的巨石緩緩沉落海底,陣陣漣漪擾亂著阿曆克斯的心神。


    “得了吧小子,這是一個你們出不起的價格,”黑衣美人頓了頓,然後將額頭的一縷頭發捋到耳後,“迴去問問你家警督,碰上了一身黑衣的女人該怎麽辦,或者仔細看看通緝榜上有沒有跟我長得一樣的女人。看仔細些,我們可跟你們黑人不一樣,你們看上去都一個樣。”


    “你!”阿曆克斯猛地起身,又被在一旁佇立多時的雷諾用槍按了下去。


    “小黑鬼,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的兩排白牙一槍轟掉。”


    阿曆克斯紅著眼睛瞪向雷諾,好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他拿槍管頂在自己的前額,聲音開始由於憤怒而顫抖,


    “我、不、是、什、麽、該、死、的、黑、鬼!”


    他接著甩開愛德華前來安慰的右手,迴身怒指著同事說道,“別碰我!!!”


    愛德華顯然是被阿曆克斯驚到了,他發現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沉默寡言的同事暴怒,錯愕片刻之後,他隨即無所謂說道,“行吧,反正這個屋裏也不會有跟你一邊的人了。”


    阿曆克斯聽了這話之後怒急而喜,“我這一邊的?哈哈,有時候我還真想知道,你到底是哪邊的,嗯?”


    在阿曆克斯準備說出更加傷人的惡語時,他突然意識到了周遭的氣氛不對,接著調整唿吸,找了個板凳坐下,又朝卡拉漢先生要了根肉串,似乎不打算再多說些什麽。


    “千萬冷靜!”阿曆克斯心中告誡自己道,“我和他再有什麽矛盾,那也是警局內部的事,千萬不能當著外人的麵起內訌,特別還是一群亡命徒!愛德華這小子最近雖然開始犯渾,但這種情況下應該還能分清輕重緩急的吧……”


    見阿曆克斯似乎是冷靜了下來,雷諾也不免得暗自稱奇,咂咂嘴將槍口從對方身上挪開,“想不到這個小黑也是個能控製情緒的人!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哦對,要做情緒的主人!看來這一屋人都不簡單呐!不說別的,就控製情緒這一手,我是做不到的,就像這位一樣。”


    雷諾的眼睛看向臉色蒼白的愛德華,剛剛黑人的話語似乎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心靈衝擊。他喘著粗氣,像是患了重病的病人在彌留之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愛德華渾身顫抖,一旁的黑衣美人似乎都能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你剛剛…說了什麽?…把它說完啊!什麽叫‘我是哪邊的人’?你快把話說清楚!”


    見鬼!剛剛平靜下來一個,結果又出來一個!雷諾翻著白眼,用沒拿槍的單臂摟住愛德華,嘴裏勸道,“明白了硬漢,你還是先休息會吧。”


    好在愛德華也沒有更過激的行為,他掙開雷諾的控製,緩緩倚靠在牆邊,眼神空洞且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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