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倒是津津有味地欣賞了一會兒。


    「形狀非常漂亮呢。」她評價道,「雖然也說不出哪裏特別出挑,可就是特別吸睛。這塊石碑應當有些年頭了吧。」


    他們抵達入口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明月正懸掛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正處於大路的最前方——於是,就好像他們前進的任何一步,都在向著月亮靠近。


    或許走到路的盡頭,真的能登上那顆反光的、孤寂的星球也說不定。


    小鎮最靠近入口的是一家……酒吧?酒館?旅館?說不清它到底是幹什麽的,是個破舊而整潔的三層小樓,木質結構為主。


    話說在這種潮濕的海島上用木頭作為建材真的是正常人會做的選擇嗎?希克利腹誹著,最好的木頭也會在潮濕晨霧的侵蝕下朽爛吧。不過這座島的異常也太多了,相較起花海中的蝴蝶屍體,這簡直不值一提。


    伊芙琳率先進了門,數名美麗的年輕男女站在表演台上,熱情洋溢地演奏著歡快的曲調。大廳正中,數不清的人們正用擁抱在一起,隨著音樂的節奏輕盈地旋轉和搖擺。


    酒館內鋪設著綿軟細膩的地毯,那猩紅的色澤仿佛是剛剛飽吸過活血似的。伊芙琳在地毯前麵短暫地駐足,旋即彎下腰,解開鞋帶,兩隻腳互相一蹭,利索地踢開了腳底沾染著泥土、草屑的運動鞋。


    她看上去想就這麽赤著腳往裏走,不過很快就有一個少年奔過來,將手中的布麵軟鞋送到伊芙琳的腳下,並且殷勤地蹲伏下來,想要為她穿上鞋子。


    伊芙琳低頭去看,他正好仰頭,露出精美的麵孔——優雅、謙遜而甜蜜的一張臉,仿佛一勺滿溢出來,緩慢地向下滴落的粘稠蜂蜜,要是不趕緊把嘴唇湊上去吮吸、舔舐掉,那該是多麽可怕的浪費啊?


    他沖伊芙琳甜滋滋地笑了。


    希克利往他們看不到的方向翻了個隱晦的白眼,算是明白了那幅地圖背後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自己沒有脫鞋的打算,然而還是有一位少女捧著鞋子走到了他的麵前。她看上去比那個少年要年長一些,但最多也就不到二十,臉頰飽滿而紅潤,尤帶著可愛的嬰兒肥。她也生得十分美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披散在赤裸而圓潤的肩膀上的金棕色鬈髮,那頭鬃毛般茂密,羊絨般細軟的長髮,簡直是神的恩賜——希克利留心看過她的顱頂,不無嫉妒地發現甚至很難尋找到發縫。


    她並不像那位麵向伊芙琳的少年一樣熱情,而是有點冷淡,又有點警惕的樣子。她將軟鞋放到希克利的腳下,隨後退了一步,雙手搭在小腹前,垂下腦袋。


    ……希克利還是換上了鞋。倒不是因為別的,這地毯看著確實很名貴,何必故意把好東西弄髒弄壞呢。


    當然,在他沒有理會那雙鞋子,往前走了一步之後,那位少女猛然抬頭,向他投來的似是驚愕似是哀求的眼神,也不能說沒有起到作用。


    伊芙琳和調酒師說上了話,希克利也沒去打擾他們。他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站定,轉頭去看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們。果不其然,個個都生得嬌艷動人,剛剛綻放的、每片花瓣都飽滿無瑕的花朵都沒法和他們的笑靨媲美。


    他聽見調酒師從容不迫的迴答:「在這裏沒有外地和本地之分,女士。」


    「伊芙琳。」


    「你好,伊芙琳。」調酒師親切地說,「想來點什麽?」


    「有什麽推薦的嗎?」伊芙琳看向調酒師身後的酒櫃,辨認著玻璃瓶上的標籤。


    「一般來說,我會向客人推薦我們的傳統蜜酒。它取材自我們本島的特產,一種奇妙的花蜜,並非由蜜蜂釀造出,而是取自於蝴蝶的幼蟲。這種酒品很適合年輕的女士,它的酒味不強,但能品嚐出層次豐富的花香,氣味清新動人,甚至於喝上一杯後身體能散發出迷人的香氣——把它當做香水使用也未嚐不可。」


    「哦。」伊芙琳沒什麽興趣地說,「可是我喜歡酒味。」


    「那您也一定要嚐嚐蜜酒。」


    「你不是說它酒味不強?」


    「傳統蜜酒的喝法是要兌花蜜和大量冰塊的,女士。」調酒師麵帶微笑,那是一種誘惑性十足的淺笑,放在他那張酷似老派黑手黨成員般陰鬱、剛硬而滄桑的英俊麵孔上,就仿佛魔鬼正在引誘天真無知的少女。


    他沒等伊芙琳迴復,就轉過身,從酒櫃中取出一個細長的四角束腰玻璃瓶。瓶中的液體呈現出蜂蜜般的淺金色,在燈光中泛著金屬的光澤。他取出高腳杯,傾倒出大約三分之二的高度,隨即將酒杯放到櫃檯上,輕輕推向伊芙琳。


    「那麽,這位和您一道來的先生呢?想要來點什麽?」他微笑著轉向希克利,「除了酒水外,我們也提供香菸——本島同樣出產一種特殊的雪茄,味道濃厚,據說初次品嚐的人會感到自己的喉嚨被拳手猛擊。您想試試麽?」


    伊芙琳已經豪爽地一口幹掉了酒杯裏的液體。她把空酒杯推向調酒師,沒等希克利應聲就說:「給我一根。」


    希克利呆呆地看著伊芙琳,伊芙琳若無其事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給我來一樣的吧。」


    他嘆了口氣,這麽說。


    第154章 第五種羞恥(26)


    「果盤最下麵是雪茄。」查爾斯對傑說。


    傑哼著小調,對著鏡子修理眉毛。他是個很怕痛的人,往日每拔出一根毛髮都會痛得皺眉,但這次,他下手卻極為痛快,往往是剛拔除一根,鑷子就挪到了他看不順眼的另一根雜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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