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越過前山,兜兜轉轉。


    又找到了道士們的房舍,一片宏偉密集的煉丹室,儲存物資的庫房。


    還有後山大片的種植奇珍異草的藥田,以及茂密高聳的紫竹林。


    如此規模的藥田和大量煉丹室。


    林言猜想,長春觀修的很可能就是丹道,甚至主要是外丹。


    追求一粒金丹入腹,逍遙長生又升仙。


    不過對於林言來說,這些雖然新奇,但都沒有具體而直接的線索。


    月上中天。


    林言潛入長春觀已經一個時辰。


    他於石階上瑀瑀獨行。


    正覺茫然無緒之時,忽然感到不遠處的迴廊有人,他連忙閃身,躲在廊柱之後。


    那人匆匆而過,步履倉促。


    顯然有什麽要緊事。


    林言心中微動,旋即猶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吊在他的身後。


    林言跟著對方穿過迴廊。


    竟來到一處殿宇之中,殿宇從外瞧去,漆黑一片,但其中卻另有靜室。


    從窗欞之間,透出一抹微光。


    那人匆匆推開靜室的門,焦急出聲道:


    “不好了!”


    “龍嶺……”


    木門被迅速合攏。


    聲音也瞬間變小,被生生掐斷。


    林言精神一振。


    身形一閃,悄無聲息來到門邊,運起真氣凝聚於耳,貼在門框之上。


    頃刻間。


    又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入耳中。


    “既然龍嶺盜被剿了。”


    “那我們的生意又該當如何?”


    果然如林言猜測,剛剛步履匆匆之人,帶來的便是龍嶺盜覆滅的消息。


    另有一個人粗聲道:


    “我們素來深入簡出。”


    “生意也是秘密進行,沒有留底。”


    “朝廷查不到我們頭上。”


    “現在該擔心的是,那夥兒盜匪沒了,我們托誰去找丹材。”


    “難不成要先擱置不煉?”


    林言目光一凜。


    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那些失蹤的孩子,貌似被稱為“丹材”。


    不待他仔細琢磨。


    有第三個聲音出現。


    這聲音很是蒼老。


    卻是有一股拍板釘釘的語氣:


    “長生丹法,是我等苦求而來的。”


    “其效果神異,想來你們也深有體會。”


    “就算不是為我。”


    “你們自己真的能忍著棄之不用?”


    安靜了片刻。


    或許是得到了其餘人無聲的答案。


    那蒼老聲音便又再度出聲道:


    “那就有勞師弟著人下山。”


    “去尋新的牙子。”


    先前的那粗獷聲音應了一句。


    第一個發聲之人又道:


    “師兄,眼下丹藥效用漸盛,不進則退。”


    “我們可等不了那麽久啊!不如我們就按照之前所說的,廣開山門如何?”


    這語氣,透著焦急。


    是那種,不顧一切的焦急。


    這建議提出來。


    便得到了兩道聲音的附和。


    然後便又是一片靜謐。


    蒼老的聲音陷入沉默,最終化為深深一歎:


    “若是萬不得已。”


    “那便隻能廣開山門了。”


    林言雙眸微微一凝,接下來,便是靜室裏一眾人轉了話題。


    或是有人將新煉成的丹藥,拿出來給幾人分而食之。


    然後靜室便傳來一陣欣喜讚歎之聲。


    片刻之後,林言感到一股澎湃的生命力,在靜室之中驟然湧現。


    仿佛有無窮的氣血和元氣聚散如江河吞吐,一放一收,在虛空之中劇烈波動。


    有若實質。


    林言心中震撼,這是服食丹藥?


    竟能有如此大的動靜?


    林言一直在靜室的陰影裏等待。


    等待裏麵有人出來,或者出聲說話,給他提供更多的線索。


    然而,事與願違。


    靜室裏麵沒有任何明顯的動靜。


    隻是有磅礴的的生命力不斷擴張又收縮,仿佛在不斷吞吐著天地元氣。


    他推測,這是那些道士正在消化丹藥之力,就這樣,竟是一夜過去。


    直到天邊微微放亮。


    林言等不下去了。


    若是沒了夜色的掩護,麵對四個實力不明的術士,暴露的概率也會大大增加。


    他身形一閃而逝。


    掠出主殿。


    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林言沒有停留,一個飛身掠出山崖,仿佛想不開一般,直接跳入茫茫雲海之間。


    石階下。


    山道旁的大樹上。


    楊崇一臉嚴肅,小心翼翼地撥開樹杈。


    緊緊盯著石梯方向。


    等著那抹青衣的出現。


    隻是左等右等,不見有人的身影。


    倒是天邊的一輪紅日。


    像是破殼的雞蛋黃,透過雲海,蕩漾出熹微的晨光。


    楊崇歎息一聲。


    不經意地一個低頭。


    頓時瞳孔一震。


    隻見一襲青衫的林言,竟不知何時斜靠在樹幹上,就在他所在的這棵樹下!


    而且,他眉頭微蹙,目光怔怔。


    仿佛陷入深思。


    “你,你什麽時候出現的?!”


    楊崇震驚到有些結巴。


    林言的思緒被打斷,抬頭看向藏在樹葉之間,隻露出一個頭的楊崇,還真隱蔽。


    “沒多久。”


    “也就看到你在樹上輾轉七八次身子。”


    “唉聲歎氣了五六次,因為無聊,拔刀出鞘又迴鞘,二十一次。”


    楊崇麵色一窘,嗖的一下從樹上跳下來。


    “靠,你是貓嗎?一點動靜沒有。”


    “而且你從哪兒下來的。”


    林言斜斜地指了指天上。


    楊崇吞了吞唾沫,喃喃道:


    “你別告訴我,你不走正門,直接從山崖上跳下來的。”


    林言打了個響指,起身:


    “猜對了。”


    “走吧,我們先下山。”


    “免得碰到長春觀下山的道士。”


    “惹人懷疑。”


    楊崇有時候覺得震驚得多了,自己也變得麻木了,他緊跟幾步,追上林言。


    “喂喂,有什麽收獲嗎?”


    林言整理了一下思緒,也沒有藏著掖著,而是將在山上的所見所聞一一詳述。


    隨著林言的講述,楊崇的臉色也越來越黑,他沉聲道:“他們是在用孩子做丹材?”


    “很有可能。”


    林言望著楊崇,嚴肅認真:


    “我覺得那些孩子,恐怕兇多吉少。”


    楊崇表情憤怒。


    “我們怎麽辦?”


    “直接殺上去?我們兩人人手太單薄。”


    “若是報鎮撫司來處理。”


    “我們又沒有證據。”


    “而且,他們沒有了龍嶺盜。”


    “說不準會親自作案。”


    “這樣的話,周邊鄉縣的孩子就危險了。”


    楊崇的話語忽然如同霹靂一般擊中了林言,令他頓覺有醍醐灌頂之感。


    確實如楊崇所說,長春觀短期找不到牙子,極有可能向周邊鄉縣的孩子下手。


    所以,所謂的“廣開山門”,便是將周邊鄉縣的孩子們誆騙上山的手段。


    而對於純樸的鄉民來說。


    什麽方式最自然?


    而且不會被鄉民覺察出異常?


    林言想來想去。


    那便隻剩一種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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