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了這麽多年的師徒,陡然一下變成自己的生母,這誰遭得住?


    祁渡也沒有強迫他。


    他想叫什麽便叫什麽,他在他麵前並未擺出父親的架子。


    聞言,他沉默了片刻,「這件事我說了不算。」


    之後他又改口道:「還是算了。」


    龍鉞本打算再多問幾句,聽到他的補充,皺起了眉頭,「怎麽?是你不想再跟她和好了,還是你覺得她不會原諒你?」


    祁渡沒有迴答他。


    但他手上放慢的動作出賣了他的情緒。


    即便表麵上再平靜,涉及到塗蘿,還是會露出破綻。


    就連龍鉞這般沒心沒肺的都看了出來,「你要是有心,就去找她啊。」


    他不知道他為何這幾天都不出現在塗蘿麵前,「機會是要靠自己創造的,你現在這麽不主動,隻知道默默為她做事,她又不能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你還想不想跟她和好了?」


    反正他看得出來,祁渡心裏是有兔子的。


    但兔子心裏怎麽想,他也猜不透。


    畢竟她現在不僅僅是不帝山那隻愛四處打架但脾氣還不錯的兔妖,而是萬人敬仰的神龍女。


    「要說這轉世也挺有意思,龍都能轉生成兔子。」


    龍鉞的思緒一下就跑偏了,「那塗蘿現在是兔子還是龍?」


    「你覺得呢?」


    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


    祁渡身子微頓,深色的雙眸放空了一瞬,看著眼前的某處。


    那一瞬間翻湧著各色各樣的底色,濃稠深邃,但都被壓抑在平靜的寒潭之中。


    龍鉞聞聲看去,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一下從柱子上飛了下來,「兔子,你終於出現了!」


    他見她獨自一人前來,突然小聲問道:「尤汐情況怎麽樣了?」


    塗蘿對他道:「放心,她想通了。」


    「那怎麽不見她來見我們?」


    「她現在體內還有敖樅的修為未完全內化,再過一些時日便能出關。」


    龍鉞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問她:「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順便也給這兩個別扭到一句話都沒說的人騰個地。


    他看得出來祁渡像是在故意躲著塗蘿,先前他就懷疑祁渡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還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但他問他,他卻否認了,好像是要故意掩藏什麽。


    既然他不說,龍鉞也不能再問。


    這麽一直問下去,顯得他好像多關心他似的?


    他可不把他當自己爹。


    憑什麽要關心他?


    塗蘿是沒看出他內心的九曲十八彎的。


    點了點頭,「你去吧。」


    他走了之後,便隻剩下兩人。


    一片廢墟之中,男人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空曠。


    塗蘿見他隻留給自己一個背影,眼眸微眯,「渡厄,還在躲著我麽?」


    男人背影微頓。


    下一瞬,他轉過身來,看著她笑,「怎麽這麽說?」


    塗蘿走到他身前,隨意躍上一個台階坐下,一條腿垂落在一旁,打了個哈欠,「近來發生的事太多,說實在話,還挺累的。」


    她看上去很舒展,雖然有疲倦,但身上那種灑脫的氣場,無一不是龍蘿。


    她徹徹底底想了起來,徹徹底底成了他記憶裏的那個人——他等待了數萬年的人。


    祁渡菲薄的唇線微動,聲音溫涼,卻帶著微不可聞的柔情,「那就休息一段時間,九重天的事情差不多都安排好,等尤汐好轉一些,你可以帶她出去走走。」


    「你安排得倒是周全。」


    塗蘿笑,抬頭去看他,對上他的視線時,才發覺他的目光有多麽眷戀繾綣。


    她怔了怔,剛要說話,便看到祁渡已經收了迴去,重新變成往日那副冷靜決然的模樣。


    祁渡道:「我能做的不多。」


    隻剩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時間在一點點減少。


    倘若陪伴的日子不多,他寧願減弱自己在他們記憶中的分量,為他們的日後多做一些準備和打算。


    塗蘿察覺出不對來。


    她蹙了蹙眉,起身走到祁渡麵前,「你怎麽了?」


    見他並不直視自己,塗蘿壓低了聲音,「渡厄,你又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這話讓男人的眼睫狠狠顫抖了一番。


    他終於抬眸看她,聲音沙啞,「我從未想過要瞞你什麽……」


    「撒謊!」


    塗蘿氣憤地打斷她,眼尾有些紅,「萬年前,我分明叮囑過你,即便我死之後,你也要好好生活,照料好尤汐與龍鉞……」


    說到這裏,她有些說不下去。


    隻咬著牙看著自己垂落身側的雙手,緩緩握成了拳頭,「你答應過我會好好活著的,為何要為了讓我能夠轉世,散盡修為,自己卻墮入輪迴呢?」


    她的聲音很輕,咬字也很輕。


    似乎將那些事情說得輕飄飄,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但塗蘿發覺,還是如同沉重的枷鎖鐐銬在他們之間。


    她顫抖道:「為何當年不直截了當地放手呢?」


    若那時祁渡聽了她的囑託,讓她在那場大戰之中徹底消亡,或許就不會有後來的這些痛楚。


    祁渡百般壓抑,眼中猩紅。


    他終是沒忍住將她攬入了懷中,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濃重迴響,「你叫我如何放手?我如何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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