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寬撥動著架子上的無煙碳,輕輕點頭,“船長,架子準備完畢。”


    “好嘞!接下來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啦!”船長笑眯眯的把烤串放到燒烤架上,塗上黃澄澄的油料,頓時烤肉歡唿著呲呲亂叫,船長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醬料塗上去。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在燒烤架上忙活起來。八點到十二點是三副的班,他在駕駛台通過監控看到這一幕,不爭氣的眼淚頓時從嘴裏流了出來。


    現在他們的位置是位於格陵蘭島中部的東邊海域,這裏偶爾有一些浮冰,周圍一艘船都看不到,景色極其單調。


    極夜已經快要開始了,這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太陽不會光臨,溫度穩定在零下三十度。


    甲板上基本沒有人會去,現在他們在生活區到甲板的走廊上舉行全船燒烤,全船43個人來了41個,駕駛台和機艙各有一個值班人員,頓時讓這片冰冷死寂的海域多了些人間煙火的氣息。


    太冷了,在這裏普通打火機很容易壞掉,必須要用乙炔作為燃料的打火機才能正常使用,在這裏的諸位多半都是極地的常客,當然都早有準備。


    順利升起來火,事情就簡單多了。防風罩已經搭起來了,大家拿出在冷庫裏放著,如今卻比外麵溫暖多了的啤酒幹杯,預祝這次出航順利。


    昨天進行了一次棄船演習,倪寬在之前的富麗集號也見過船員的演習。


    但兩船的人員素質相差實在是很大,科考船上的人們都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一樣,棄船信號剛剛響起不到一分鍾人員就已經就位,所有人明確分工和職責,船員們宛如一台精確運轉的複雜機器。


    從報警信號到人員就緒,所需的物資全數就位,警報響起2分鍾的時候救生艇就已經放到海裏可以駛離難船了。


    不愧是跑極地的,這些都是海員中的精英,他們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告訴這裏的科考工作人員,可以放心把安全交給他們,一切的突發情況都不會傷害到這艘船上的人。


    預計明天修竹就要下船了,她的目的地是格陵蘭島北部的新建第一前進基地,船長提議幹脆全船組織一次燒烤,首先是歡迎新成員,其次是預祝本次科考任務完美成功,


    最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本次科考的經費多了很多,原因是倪寬和修竹的加入,軍方也打了一筆錢,這頓飯說到底居然是兩個新成員請大家吃的。


    第一波燒烤已經好了,大家互相傳遞著烤串紛紛開動,倪寬感覺到有人轉身向船首走去,他下意識迴頭,看到長發消失在船頭的拐角,是修竹。


    明天修竹就要留在那個營地一周,等待第二批科考隊到達。在此之前她無法離開那裏,營地很冷清,隻有維護設備的幾十個人罷了,重重風雪和大海冰川阻隔了他們與文明世界的通信,每天隻有很短的一段時間才能連上互聯網絡。


    倪寬把手上的肉串一擼到底,他抽出一張紙擦擦嘴,然後繞開熱鬧的人群迎著風雪走到船頭,修竹正站在那裏看海。


    可是海有什麽好看的,一望無際,隻有這個詞可以形容,也隻有這麽單調的景色才能用一望無際來形容,海上是真正的什麽也沒有,之前看到的小冰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遠遠地甩在後麵了。


    可是修竹認真的盯著海麵看,現在是極夜,船頭的燈照著海麵隻能看到百米左右的海況,原本湛藍的海水被照成了烏黑的顏色。倪寬走上前去,修竹注意到他,對他笑了一下。


    “不冷嗎?現在可是零下三十多度六級風誒。”倪寬把自己的圍巾係在修竹圍巾上麵,把她露出來一些的脖子遮住,然後握住修竹沒帶手套的手,冰冷的感覺讓他不由加重了些力氣,好像這樣修竹的手就會暖的快一些。


    “嗯,明天就要離開這艘船了。”修竹答非所問,倪寬感覺修竹的手實在是冷的厲害,他幹脆把衣服拉鏈拉開,把修竹的手放到肚子上取暖,


    “現在好一些嗎?海上沒什麽看的,咱們下去吧,大家都在吃燒烤,那邊暖和一點,我記得你在小隊的時候最喜歡聚餐了。”倪寬說著說著笑起來。


    “我覺得這樣或許會更好一些。”修竹把手環過倪寬的背,頭輕輕靠在倪寬胸前,“就這樣,一會就好。”修竹仿佛在呢喃一般,風把她的聲音吹出去很遠。


    發絲上的冰雪將黑發染成了白發,仿佛是一種封印,修竹的頭發漸漸地沒辦法隨風飄揚。她好像站不穩,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倪寬身上,倪寬愣了一下,但修竹很輕,倪寬輕易的支撐起來她的重心。


    倪寬用手捂住修竹的耳朵,她的耳朵凍得通紅,他小聲地說:“我也覺得這樣好一些,隻是我不敢。”倪寬轉過身,站到船頭的方向,為修竹擋住了撲麵而來的風雪。


    修竹抬起頭,眼中有一絲笑意,“我聽到了哦。”


    倪寬把頭上的絨帽按在修竹頭上,“聽到就聽到,我要是怕你聽到我就把這話憋在心裏了。”他其實是在用帽子擋住修竹的視線,他感覺有點臉紅,但又不好意思摸摸臉確認。


    “倪寬。”修竹突然喊他的名字,她的臉還埋在倪寬胸口,像是對著皮膚吹氣一樣,搞得倪寬心口癢癢的。


    “怎麽啦?大小姐?”倪寬轉頭看海,他不敢迴頭。


    “我的背後也有點冷。”修竹全程說話都埋著頭,倪寬反應過來了,合著修竹在害羞呢?


    他一下子心跳加速,修竹好像感覺到了,她輕輕的低笑,倪寬感覺這大海其實還挺好看的,然後修竹用稍微暖和一些的手把倪寬的頭轉過來,但手上的暖意瞬間被帶走了,倪寬不敢較勁,他想修竹的手趕快縮迴去。


    “笨蛋。”修竹的臉紅的像春天盛開的桃花,她實在是忍不住心裏的好笑,眉眼彎彎的注視著倪寬,倪寬眼神躲閃,但終究是沒有退路,他一下子感覺到自己無路可退,幹脆直接掀桌。


    他突然把修竹抱起來,修竹嚇了一跳,下意識抱住倪寬的脖子,倪寬眼裏滿滿的惱羞成怒,“女人,你這是在玩火!”他的額頭輕輕抵住修竹的額頭,周圍的風好像害羞一樣都繞開他們,倪寬突然輕聲說:“我喜歡你,修竹。”


    “等一下等一下!”修竹忽然漲紅了臉,她不敢看倪寬,“馬上要離別的時候表白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感覺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啊,我就想抱一下你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的氛圍了。”


    修竹用手按住倪寬的嘴,“等我們迴去你再說,這個場合不行!我提前告訴你我會同意的,你先收迴去那句話!”


    她莫名的很在這方麵較真,但是倪寬已經聽明白話中的意思,他一下開心起來,“好的好的,大小姐,我收迴剛剛的話,你想我什麽時候說呢?”


    修竹認真思考了一下,“那就這次任務結束,你要請我吃飯!”她沒繼續說,倪寬已經完全明白了,他額頭貼著修竹的額頭,鼻子不停的剮蹭修竹的鼻尖,


    “明白明白!我會注意的,這個事項已經寫在倪寬備忘錄裏啦!”他忍不住想笑,修竹也在笑,隻是她眼中有一絲憂鬱輕輕漾開。


    倪寬迴頭重新看海,“真美啊,大海。”他忍不住感歎,其實他也說不出來大海有什麽美的,隻是不由得這麽說一句,就像“月色真美”那樣,因為身邊有了可以隨時傾訴的對象,於是隻要發現身邊的美都會自然地感歎與君分享。


    “真的嗎?這麽黑的大海你都看出來美麗啦?”修竹掩嘴輕笑,她的眸子在燈光的反射下閃亮如同星辰,此刻這對星辰一直注視著倪寬,一眨不眨。


    “因為你在我身邊。”這句話倪寬沒有說出來,他隻是溫柔的看著修竹,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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