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快碎掉了,是種什麽模樣?


    大抵就是殷詢此刻的樣子,眼尾泛紅,烏瞳氤氳著茶杯騰起的薄霧,恍若野湖中飄搖的小舟,找不到引航的燈塔,也尋不到泊岸的碼頭,就那麽孤伶無助的望著矜厘這麽一點螢光。


    破碎極了。


    矜厘心生惻隱,卻又左右為難。


    她輕輕低頭,吹拂茶杯裏的熱氣,以此躲避殷詢的目光,心虛說:“可能就有些神似吧,我也沒瞧多清楚。”


    “不過……”她轉了話峰,“說句難聽點的,林霧染已經不在了,而殷顯能放下執念去喜歡上另一個女孩,不是挺好的嗎?畢竟活著的人,總是要繼續向前生活的,不可能一輩子囿在過去。”


    “嗬,放下執念?”殷詢不讚同矜厘的說法,“他如果真的放下執念,就不可能去找個長得像霧染的替身。他這樣做,不僅對不起霧染,也傷害了那名替身女孩!”


    “他也不想想,若霧染泉下有知,會不會難過?”


    是啊,若林霧染泉下有知,應該也不希望自己被一個沒有靈魂的仿生人所取代吧?


    “可……可這是他選擇的權力,你也不能跟他拚命啊?”


    矜厘發表自己的觀點:“而且,我從謝霽延那裏,大概了解到你們仨人之間的關係,我總覺得林霧染生前……是不是更喜歡你多一點?所以殷顯才會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去找替身?”


    “怎麽可能?厘厘你別亂揣測。霧染一直喜歡的是我哥。”


    殷詢急忙否認,倒顯得有幾分欲蓋彌彰。


    “如果霧染現在還在,已經和我哥結婚生子了,她將是我嫂嫂,不可能對我產生‘叔嫂關係’以外的任何情感。她以前喜歡和我玩,無非是我能帶她去看外麵的世界……”


    他越說,聲音越低迷。


    而答案是否真的如此,也隻有他自己知曉。


    矜厘沒有再往下問,她端起耳杯,說:“你快去補覺吧,我看你院子涼亭有桌上足球,我自己去玩一會,到點再叫你。”


    殷詢頷首,“好。”


    說著,起身陪同她一起出去,又講:“我在吊床躺一會就好。”


    吊床設置在玉蘭花樹那邊,樹下還有一張石桌。


    殷詢偶爾會在那裏寫作。


    他今天委實太困太累了,躺上去不到兩分鍾,便沉沉的墜入夢境,任由矜厘擺弄桌上足球碰撞出多嘈雜的聲響,他都自結屏障,不受外界所幹擾。


    矜厘時不時的朝他那邊望一眼。


    忽然。


    有一隻輕靈的白色小蝴蝶從牆外飛進來,在他周身飛繞了兩三圈,接著,小心翼翼般的停棲在他高挺的鼻梁骨上。


    像在親吻他。


    矜厘猛地激發了靈感,或許下部短劇,可以寫一部純愛虐心的。


    劇名就叫——《蝴蝶與少年》


    剛突發奇想,殷詢正好抬起手,估計被小蝴蝶弄得發癢,想撓。


    隻見他手掌覆下,惡作劇的小蝴蝶便不偏不倚的被他逮個正著。


    好可憐。


    矜厘以為殷詢把小蝴蝶捏碎了,不忍心再看。


    誰知,小蝴蝶竟安然無恙的攏在他手心裏,


    殷詢睜開眼眸,心頭猛地悸動了一下,對小蝴蝶低聲說:“你又來了?”


    小蝴蝶仿佛能聽懂他的話,抖抖小翅膀,卻沒有飛走。


    其實自從殷詢購置這套院子的那天起,這隻白色小蝴蝶就一直頻繁的出現在他的視野。


    它有時會跟著他去廚房,看他煮茶。


    有時又會停在他的電腦鍵盤上,看他碼字。


    他曾一度恍惚的認為,是林霧染的靈魂化成小蝴蝶來看他了。


    可最近,它突然消失了好多天。


    盡管他折疊了那麽多隻花枝招展的紙蝴蝶招引它,它也還是沒再出現。


    直到這會,它終於又來了……


    “阿染……”他幾近壓啞哽咽的嗓音,悄悄這樣喚它。


    小蝴蝶再次抖抖潔白無瑕的小翅膀,躍出他手掌心,打個美麗的舞旋,棲落到他唇際,很輕很輕的點一下,就又飛走了。


    它此次,像是來跟他徹底道別,又像是為了下次更好的見麵。


    因為蝴蝶的生命周期,就隻有短短三個月……


    不過,在這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大千世界裏。


    它或許,會以另一種方式破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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