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餘方舟又才幽幽的道:“此去巴蜀,有幾點你要記牢了。巴蜀四麵崇山峻嶺,中原武林少有人踏足此處,大理雖近亦難插手,反是與苗疆或有往來,蜀中唐門在此一家獨大,此門是一家族式門派,極是排外,平日也隻固守於巴蜀之地,少入中原。門中弟子皆姓唐,掌門即為族長,所傳武藝不算出彩,但機關暗器天下稱絕,亦精於施毒。這次到了巴蜀之地,要低調行事,見了此門中人,一定要繞著走。”


    “這是為何?”蕭寧一臉的疑問。


    “唉……”餘方舟伸手點上燈,喝了口涼茶,蕭寧趕緊去續上了熱水,就聽他又道,“這話還得從你王伯伯那說起。我也剛知你王伯伯嶽父,江湖人稱‘萬朵寒梅’,姓胡名臨淵。胡家本是江南霹靂堂弟子,那霹靂堂武技平平,所製火藥暗器卻是稱絕武林,本朝太祖未曾統一江南之時,拜火教在江南瘋狂擴張,霹靂堂就為其所滅,而今僅知這胡氏一脈逃出。胡家得傳霹靂堂絕藝,到了胡臨淵前輩一代,不滿於現有功法,於是化名投入唐門,做了一小廝偷師學藝,偷師本是江湖大忌,況胡前輩又與唐家一宗族之女相戀,二人私奔中原,當時唐門派人追至中原,遍尋未果,也就不了了之了。後來胡前輩用唐門暗器之法重研霹靂堂絕藝,在江湖中打出了‘萬朵寒梅’的名聲,唐門其實亦有耳聞,隻是未曾理會而已。這次西入巴蜀,暗器能不用盡量不用,要不落在唐門中人眼裏還是麻煩。”


    “嗯。”蕭寧點頭答應。


    餘方舟沉思了一會又道:“寧兒,還有就是明日我們走時,得弄點動靜出來,把人引到我們這兒來,不可讓他們去青石縣找王家麻煩。”


    “好,一切但憑伯伯吩咐。”說著,蕭寧好像忽然間想起什麽,起身從鹿皮囊中掏出一張人皮麵具遞向餘方舟,“餘伯伯,我們帶上這個,不就沒人找到我們了。”


    餘方舟笑著推了迴去,“寧兒,你想的太簡單了。”迴手指了指壁角立著的兩根大槊,“帶著這玩意上路,我們藏不了,到哪都得露底。要是沒這玩意,單是用刀你餘伯伯的武藝少說得減七成,說不定死的更快。”


    蕭寧吐吐舌頭,尷尬的一笑。


    一夜無話,等第二天天光放亮,董壽牽著三匹馬又上得山來,此時餘方舟二人已收拾停當,見他雙目遍布血絲,想是一夜未眠,心中甚是感激。


    董壽也沒進洞去,隻在外麵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遞了過去,“此去西南,山高林密,恐有毒蟲毒瘴,我這兒配了點防蟲去瘴的解毒之藥,另外是幾瓶行軍散、金創藥、護心丹,你們帶上,路上也許用的著。”說著,又把韁繩遞了過去,“我也不留你們了,趁著人還沒找到這裏,速速走吧。”


    餘方舟深深一禮,一手接過布袋,一手隻接過兩根韁繩,感激道:“董兄對我伯侄二人天高地厚之恩,我等銘記於心,異日定當結草銜環以報,這馬匹我二人有兩匹作腳力足矣,董兄出診,一頭毛驢總是單薄,留一匹馬於董兄濟世之用,也可輕鬆一二。”


    董壽也不矯情,拱手稱謝,看他二人將兵刃行李搬上馬匹,這才互相拱手作別,目送二人打馬下山。


    山下行了約五六裏,等看不到董家嶺了,餘方舟放緩了韁繩,對蕭寧說道:“寧兒,咱們先暫時找個地方歇下,等會去探探他們的底,看看還有多少人在。”


    “好,餘伯伯,咱們去哪找他們啊?”蕭寧側頭問道。


    餘方舟在馬上沉思了一會兒道:“大鎮子不能去,現在敵我俱在暗處,就看誰先暴露,得想想他們若是還在能聚於何處。”


    一麵走著,一麵分析,“當日有五六十人,一戰下來折了得有十幾二十個,那幾日你也放倒數個,若是沒有新人,應該還有不到四十人了。對了,你還探聽到他們要接番邦高手,這樣一幫人聚在一起也不在少數,不可能長居城中。又為探查清水河命案而來,如果他們還沒去青石縣的話,隻有一個地方最有可能待。”


    “哪兒?”


    “花石崗!”餘方舟肯定的道,“那崗上花氏兄弟多年經營,房舍頗多,起居便宜,地勢又極好,現在又是無主之地,他們若沒走,一定在那!”


    “嗯,餘伯伯說的不錯。”蕭寧也讚同道。


    “走,迴頭!去那探探路,看看崗上有什麽動靜嗎。”


    兩人一聲喲喝,掉轉馬頭,直奔花石崗而去。


    在離崗還有三四裏的一處密林中,二人栓了坐騎,躡足潛蹤來到崗下,躲躲閃閃的攀到大寨一側,隱在一塊大石後向寨中觀瞧。


    果然,寨中時有人影晃動,隱約有話語聲傳來。這會兒正好有一嘍囉從兩人藏身之處經過,蕭寧就待一躍而起將其擒下問話,卻被餘方舟一把拉住,對他搖了搖頭。


    兩人在石後觀瞧了一個多時辰,終看見一個熟人,正是一月前在董神醫店中大鬧的高個。蕭寧指了指那人,餘方舟點點頭,兩人這才悄悄的潛了下去。


    到得藏馬之處,二人鬆了一口氣,餘方舟說道:“寧兒,而今敵明我暗,切不可打草驚蛇。看樣他們果然占了寨子,但剛才看寨中之人不多,不知是否有人向青石鎮去了,今夜我們入內一探,再作究竟。”


    “嗯。”蕭寧點頭答應。


    日間無話,一直到天色盡黑,兩人才各換了夜行衣,身背鋼刀又奔花石崗而去。


    這次上得山崗,就見寨內燈火隱隱,中間聚義分金廳大門緊閉,其中卻燈火通明,更有話語聲傳來。


    餘方舟向蕭寧施了個眼色,兩人繞過數處明崗暗哨,一人躍上房頂,一個倒掛於屋簷之下,向內觀瞧。


    蕭寧伏於房上,小心得揭開一片屋瓦向下看去,就見大廳上首三人,兩坐一站,頭一個三旬左右,身寬體胖,肥頭大耳,前額與頭頂溜光瓦亮,隻在四周辨了一圈小辮;另一人得近四旬,身材高大,長臉膛,鷹鼻深目,淡藍眼珠,一眼望去就非中土人士,放在桌上一雙手掌有蒲扇大小,手掌寬厚,骨節突出;在他身後一人垂手而立,麵如雕塑,中等身材。往下還坐著三人,一個披發頭陀,一個沒受戒的大和尚,正是那“惡頭陀”和“鐵羅漢”,第三人蕭寧卻未曾聽餘方舟談起,隻是一瘦小老頭,看年紀已過五旬,高不滿五尺,一臉鐵鏽,旁邊放一對尺許長分水短匕,看樣是應手的兵刃。


    這會兒蕭寧二人剛剛伏下,鷹鼻之人就眼珠一轉,耳朵輕動,嘴角隱隱勾起一抹冷笑。


    接著就聽上首那禿頭胖子操著蹩腳的漢話對著下邊的三人吼道:“官府燒了?這麽說死的是誰也不知道了,要你們去打聽了一個月,就打聽了個這個!”


    “大人,”“惡頭陀”諂媚的笑道,“不是我們不盡力,隻是事情過去的太久了,都好幾年了,屍體早就處理了也在情理之中啊。”


    胖子猛的一拍桌子,“狗屁,屍體沒了,遺物就沒留下來?你們這幫狗才,都是廢物!”


    “大人,”譚誌陪著小心說道,“我們已經打點過官府中人了,這個過幾天自會有人送來,您且稍待,自有分曉。”


    “你們宋朝的官就是貪財,有銀子自己親爹都能賣了,哈哈哈哈。”胖子一臉鄙夷,張口大笑。


    “嗬嗬嗬嗬。”下邊三人也跟著幹笑幾聲。


    “大人,”這會兒“鐵羅漢”也媚笑著開口說道,“小人們有個仇人叫餘方舟,一月前我們在此打傷了他,不過讓他跑了,小人們武功不濟,再碰上那廝恐怕非其敵手,還請大人們出手幫小人們除了這個禍患。”


    “廢物……”胖子剛開口就讓旁邊得胡人止住了,“師弟且慢,待我問幾句。”


    “是,師兄。”胖子好像對這個胡人很是尊敬。


    “你們說這個人出身何派,什麽功夫,什麽相貌?”


    譚非描述了餘方舟的相貌,說道:“迴大人,我們也剛打聽出來,出自一個小門派,叫什麽神刀門,可他刀上功夫不濟,平常用一條金釘狼牙槊。”


    “神刀門!”胡人猛然坐直身體,“楊業的師傅所創的門派!”


    窗外餘方舟一聽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蠻子對自己的門派如此了解。


    “楊業!就是金刀楊無敵那個楊業?”胖子也是一驚。


    “不錯,楊業當年沙場上無人可敵,這一門中人放到江湖上倒是不怕,就怕到了軍中,那可是能讓我大遼損兵折將啊。”


    “此人得滅,此門也得滅!”胖子咬著牙道。


    胡人點點頭,皺著眉頭許久沒有說話,忽然又抬頭問道:“這一門在哪,門中還有何人,武藝如何?”


    聽到這兒,餘方舟已經聽不下去了,翻身上房對著蕭寧招招手,兩人起身退去。


    這會兒那胡人在廳中剛聽完譚氏兄弟講解神刀門中之事,耳朵一動,站起身來,“師弟,你在這稍等,我去打發幾隻蒼蠅就來。”


    那胖子一愣,“師兄是說剛才……”


    “嗯。”胡人點點頭。


    胖子氣的一腳踢開身前桌子,指著下邊三個人就罵:“廢物就是廢物,還戒備森嚴,讓人摸上來了都不知道,下一步你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身後那漢子也是身形一動,開口道:“主人……”


    那胡人朝他搖搖手,又笑著對胖子道:“師弟稍安勿躁,幾隻蒼蠅而已,我去去就來。”


    說著一閃身穿窗而出,遙望著二人背影就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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