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嶺村鎮不小,遠大於蕭寧二人借宿的範家峪。待東邊現了一線天光,蕭寧也驅馬到得村前,打聽了早起的村人,方得到了村中一戶青磚瓦房前。


    瓦房對著村中主街有一間門臉,這個時辰尚未打開,早有村民將門前打掃幹淨,蕭寧將兩匹馬拴在旁邊,這才強壓焦躁,立於階下靜候。


    也就是候了盞茶工夫,有個小廝打開大門,開始打掃內室,蕭寧上前深深一揖問道:“敢問這位小哥,這可是董神醫居處。”


    小廝停下掃帚,上下打量了蕭寧幾眼,“正是我家主人,不知公子所來何事。”


    “我有一伯父重傷垂死,特來求董神醫出手救得一命,煩請小哥通報一聲。”蕭寧拱手道。


    小廝點點頭,“公子稍待,我看看主人起來了沒有。”


    說著放下掃帚,打門簾進了內宅。不大一會兒,一穿長衫長者走了出來,看年紀四十有餘,須發如墨,麵皮白淨,目露精光。出得屋來先打量了蕭寧幾眼,問道:“小哥家住何方,什麽人病重。”


    蕭寧趕忙上前作揖,“趕問可是董神醫當麵,小可蕭寧,與伯父行商太原府,不想路上遭了賊人,伯父被賊人打傷,現借宿範家峪,已是命在旦夕,特來救董神醫救命。”


    董神醫冷冷一笑,“老夫正是董壽,想來小哥身懷武藝,不知令伯受得何種樣傷?”


    蕭寧將餘方舟的傷勢如實說了一遍,董神醫聽了冷冷的道:“小哥請迴吧,這傷我無能為力。”


    蕭寧一聽如聞晴天霹靂,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董神醫也沒管他,一甩袖就往內室去了。


    蕭寧在屋中愣了一會兒,那小廝方欲送其出門,這下蕭寧清醒過來,搖了搖頭發瘋似的衝向內室,口中喊道:“神醫,求求您,您去看一下我伯父吧。”


    小廝一把沒攔住,讓蕭寧掀簾闖了進去。


    到得內室,董神醫正在喝粥,見蕭寧闖入,目露寒光,喝叱道:“放肆,誰讓你進來的。”


    蕭寧來到桌前,“撲通”就跪下了,磕頭如搗蒜,“神醫,求您去看看我伯父吧,您還未見病人,不可下此定論啊。”


    董壽冷哼一聲,“我說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不必多言,出去!”


    “神醫,”蕭寧淚聲俱下,“神醫去看一眼吧,有救的。”


    那董壽又是一聲冷哼,扔下粥碗道:“我說不去就是不去,哪那麽多廢話,你願意跪就在這跪著吧。”


    說罷,掀簾出得內室,卻在外室當中目光複雜,長歎一聲。


    這時小廝近前問道:“主人,那他……”


    “唉,”董壽搖搖頭,“就算有割股之心,奈何祖訓難違,由他去吧。”


    徑自走向旁邊一張醫案坐下,小廝也來到櫃台後整理藥材。


    不大會兒便有病人陸續到來,董壽看病開方一連忙了一個多時辰,病人才漸漸少了起來,這會兒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看小廝藥抓的差不多了,對著內室努努嘴道:“去看看怎麽樣了,給他遞碗水。”


    小廝點點頭,端水走進內室,不大一會兒,卻又端了出來,對著董神醫搖了搖頭,董壽見了歎了一口氣,伸手揉著兩眉之間,一時也無從絕斷。


    就這會兒,門口似螃蟹般橫著進來倆人,將幾個準備看病的百姓推出老遠,一個個子稍矮的走到醫案前俯身對著董神醫,“老頭兒,近日可有一個受重傷的漢子和一個年輕後生來你這看病?”


    董神醫聞言隻是抬頭瞥了兩人一眼,也未答話,抬手寫下新開的藥方。


    那人一看,不禁氣往上撞,抬手握住董壽肩頭,“老東西,耳朵聾了!和你說話呢,聽到了沒?”


    董壽眉頭一皺,喝了一聲“撒手”!肩膀一抖,那人隻感覺虎口劇震,手已是捏拿不住,蹬、蹬、蹬連退三步。


    這會兒矮個子臉色大變,伸手往腰上刀柄摸去。


    旁邊高個的伸手一攔,抱拳當胸,“原來是個會家子,朋友在哪條道上的,報個萬兒吧。”


    “你們在說些什麽,”這會兒董神醫也扔下毛筆,“什麽萬兒,千兒的,出去,這裏不歡迎你們。”


    “朋友,不要裝聾作啞,”那高個也是上了氣,“我等不欲多生事非,難道朋友非要抻量抻量?”


    “沒有沒有,”董壽不耐煩得擺擺手,“沒有什麽受傷的漢子,快走快走。”


    “哥哥,我看這老小子不像個老實樣,不打疼他他不會說實話,待我給他鬆鬆皮子,哥哥再問如何?”矮個抽出單刀說道。


    “別要了性命,官府查起來別再壞了譚老大的事。”高個後退一步,小聲說道。


    “曉得,”矮個提刀向前,向兩邊喝叱道,“還不快滾!”


    四周百姓見動刀子了,撒腿就跑,這會兒董神醫也是麵色大變,哆哆嗦嗦的手指二人,“你們要幹什麽,青天白日的,還有王法沒有。”


    “王法?”矮個獰笑道,“還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起手一刀,對著董壽頂門劈下。


    董神醫隻嚇得麵色蒼白,仰麵就倒,帶得桌子,椅子稀裏嘩啦的一齊歪了下來。


    矮個一刀走空,也是一愣,“老東西,還挺會裝,我看你裝到什麽時候。”


    劈頭蓋臉又是三刀,董神醫這會兒是滿地打滾,口中隻是胡亂叫著,“殺人了,救命啊!”


    三刀隻削掉了他的衣襟袖角,矮個一時鬧的麵紅耳赤,更是氣憤異常。


    高個在一旁也看的迷糊,現在看這郎中,好像並未習得武藝,可剛才那一震,又像是內力高深之相,一時也讓人琢磨不透。


    又躲了幾刀,董神醫身上也被劃了一道血口,這會兒卻也讓他在地上摸到了一方硯台,不管不顧的,貫足了氣力抬手就對著矮個扔了過去。


    矮個正在氣頭上,怎料到這時候了地上的老頭兒還能反擊,隻見一道黑影夾著風雷之聲迎麵就打了過來,速度之快已是躲閃不及,隻得猛一側身,提刀去磕。


    這下耳中隻聽“當”的一聲巨響,矮個隻覺一股巨力湧來,持刀右手虎口崩裂,鋼刀飛上了半空。再看那硯台,隻是崩碎小半,在空中略略轉向,還是砸在了矮個的右肩窩上,隻聽得“哢嚓”一聲,矮個頭上豆大的汗珠就下來了,臉色也刷的白了,一手捂肩急速後退。


    高個見矮個吃虧敗退,縱身攔到了矮個身前,看了看矮個垂下來的右臂,瞪著剛哆哆嗦嗦站起來的董神醫說道:“朋友,下手有點太狠了吧。”


    董神醫這會臉色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哆裏哆嗦的站了起來,衣衫淩亂,滿是灰土,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


    高個此時從身上抽出兩支判官筆,雙筆一磕,叱道:“朋友,看樣我們哥倆得留下兩手了,請吧。”


    董壽這會兒也就剛定了定神,哆哆嗦嗦的道,“反了,反了,看我不去官府告你們。”


    高個一皺眉,不欲多言,舞雙筆就欲進招。


    就這時,便聽背後有人說道:“堂堂七尺男兒,聯手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鄉間郎中,算得哪門子本事?”


    說話間,內室門簾一挑,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黃臉漢子。


    高個見狀,停下招式問道:“朋友又是何人,難道想接下這梁子不成。”


    黃臉漢子哈哈一笑,“是又如何,架我的梁子,你們配嗎?”


    高個臉色一變,“朋友口氣不小,報個萬兒吧。”


    “哈哈哈哈,讓我報萬兒,先看看你手底下如何。”那漢子語氣也甚是狂妄。


    高個一擺雙筆,“那朋友請吧。”


    那黃臉漢子更不答話,一曲右手三指帶著風聲直奔對方咽喉而去,左手暗中抓向對方軟肋。


    高個左手筆崩開對方右爪,右手筆一抖,罩定對方肘、肩之上三處穴道,將得對方雙手逼退,順勢雙筆一顫,點向對方胸前六處大穴。


    黃臉漢子一退又攻,身形滴溜溜一轉,讓開雙筆,一手抓肩頭大穴,一手卻含而不露,伺機尋對方破綻。


    兩人你來我往過了十多招,高個雙筆架開對方雙爪,跳出圈外說道:“鷹爪功?朋友是六扇門的人?”


    “你猜呢?”黃臉漢子陰陰一笑,又抬手欲攻。


    高個一擺雙筆道:“朋友,咱們海河兩清,互不相犯,還請朋友退一步,別架這道梁子。”


    聽得這話,黃臉漢子放下雙手,“各退一步,我不管爾等何人,但上官有命,需請董神醫前去治病,故我在此等候,爾等不可在此放肆。”


    “好,我倆就賣朋友個麵子,”高個略作沉吟,一招手道,“兄弟,咱們先走。”


    矮個急了,對著高個喊道:“大哥,這虧……”


    高個撿起刀,上前扶住他,低聲道:“兄弟,自古民不與官鬥,再說此人手底下功夫不弱,咱們大多是有案底的人,此時若鬥起來再驚動了官府,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矮個恨恨的一咬牙,瞪了董神醫和那黃臉漢子一眼,隻得由高個扶著出去了。


    這會董神醫方得長出了一口氣,小廝也從櫃台底下爬出來,拾起椅子扶董壽坐下。


    緩了半晌,喝了一口黃臉漢子遞過的涼茶,董壽看看狼藉的醫館,這才虛弱的對著小廝道:“今天不能來人了,收拾下,上門板吧”


    又看了一眼黃臉漢子,“你和我來吧。”


    說罷,哆哆嗦嗦的起身走入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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