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這日是元旦。


    中州去歲是個豐年,街麵上格外的紅火熱鬧。


    某小巷深處的一個藥館裏,一家三口穿著新衣,正拾掇了一些點心香燭,要去上香和謝神恩。


    小童剛要鎖門,急急的就來了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婦人,剛進巷子就喊開了:“大夫,我家娘子摔斷了腿,我知是元旦,可這不能耽誤啊,您能好心收治一下麽?”


    一家三口的中年醫者過來查看,婦人的小腿已經扭成了不該有的角度,脛骨是整個斷掉了,她緊閉著眼,嘴裏忍著哼哼,頭上不斷冒汗。


    “這是?”


    “早上上梯子拿臘肉,結果摔下來……”


    中年醫者看著傷口直搖頭。


    男子以為他不收,慌忙拉住:“大夫,我已經跑過兩家了,你再不收,我娘子腿就廢了。”


    醫者恍然,趕緊解釋:“哎喲,我搖頭不是不收的意思,是覺得傷的有些重了。”


    男子知道醫者這句話就是收了的意思,千恩萬謝的:“您是活菩薩啊,活菩薩。”


    小童見狀,低聲埋怨:“大元旦的,也撿人。”


    醫者的夫人倒是笑笑,重新又開了門,放下裝著香燭的簍子,對那小童說:“你自去街上熱鬧會兒吧,這裏有我和你大爹呢。”


    小童這才喜笑顏開的跑走了。


    ……


    沒多會兒,小童就跑迴來了:“大爹,大娘,有件奇事……”


    醫者正在給已躺下放平的婦人的輕捏著斷處,思量接骨的手法,抬頭瞪了小童一眼。


    小童繼續:“街上他們在拜神,也有拜新中州君和三公的……”


    醫者責備:“今日元旦,拜神有什麽稀奇的,新政施行,處處寬裕,拜個君主和三公又有什麽稀奇!正看病呢,沒規矩了!”


    小童,聽他無意,一跺腳,展開一幅畫像:“大爹,大娘,你看大家拜的這丞相,眼熟不?”


    畫像上寥寥幾筆勾勒了一個俊美青年,卻目光如海,廣袤而深沉,旁邊寫著幾個歪扭的字:“度苦仙君蕭雨歇”。


    醫者看了一眼,道:“我們醫者治四方客,看著眼熟也是常有的事”,他不以為意,接著低頭繼續輕捏折腿。


    醫者的夫人,倒是走近來,細看了一會兒:“這人,確實眼熟……”


    小童點頭:“大娘,是吧?可像我們前歲夏天撿的那兩個青年人裏的一個,當時來的時候餓的奄奄一息的……”


    大娘若有所思:“倒是九分相似,不過不可能啦,你想,丞相也是前歲夏天任命的,哪有前一日落魄,後一日拜相的呢?”


    小童一想,“嘶”了一聲,大娘說的對,那就是純巧合了。他將手裏的畫像轉過來,又細看,眉目都對,搖了搖頭。


    真的搞錯了?


    醫者已經拿定了主意,他做了一個手勢:“等下我要這樣,將斷處續迴,上個夾板,養上百日。這樣已經是最好的接法了,恢複的情況就看造化了,可能一點毛病不留,也可能跛的厲害,但定能行走。”


    婦人點頭:“聽大夫您的”,送人來的男子皺眉,似乎已經感覺到了疼痛,不忍心了起來。


    醫者繼續說:“我們這裏有一味藥丸,叫做麻豆,吃後短時不覺疼痛,能挨過這接骨時的劇痛。”


    男子一聽,大喜,說:“那大夫,你快給我娘子用上吧。”


    那婦人疼痛異常,但忍著,仍警惕的說:“大夫,我們小戶人家,太貴的藥我們用不起,不過一時疼痛,我能忍……”


    男子聽了著急:“娘子,哪有省這樣的錢的……”


    娘子:“不知要你多給人拉多少趟貨,才能賺到的,不要去花這沒用的錢……”


    醫者笑了:“兩位莫急,這藥隻收成本錢,二十文一枚,可還糾結?”


    聽言,男子和婦人都驚得失語了,二十文錢,一碗鹵汁湯麵的錢。他們忙點頭:“用,用,用。”


    男子又是感激又是疑惑:“大夫,這麽神的藥丸,怎地這樣便宜?”


    醫者一笑,看了一眼還在端詳畫像的小童,笑說:“仙人之饋。”


    ……


    【青城山】


    這日是清明。


    也是青城山上約定隻要不死就一年一歸的齊聚之日。


    一個須發皆白的鷹目老者,直立在山門處。


    這時一個白衣青年健步上山而來,老遠喊著:“師父,師父,徒兒迴來了……”


    老者抻頭一看,渾身微微顫抖,輕挪了一步,低聲叫:“風行……”


    待到白衣青年近在五十米開外了,老者已經認出了這哪裏是風行,是他心愛的大徒兒。


    “扶止,山下一年可順利?”


    “師父,不負師恩,斬了不少妖人。師弟他可有消息了?”


    “今年亦沒有迴。”


    扶止低下頭去:“師父,三年了。毫無師弟的消息。那……”


    白發老者黯然,但也堅毅的點頭:“今年給風行也加個圈吧。”


    ……


    這日夜裏,月黑之時。


    青城山上的院子裏,十二個在地麵勾畫的圈裏放著燒紙和人名,扶止扶著師父,一個個的點燃了。


    等全點完,十二團烈火劈拉作響,騰起黑煙,歸入一叢,向月而飛。


    師父用他蒼勁的聲音,仰天道說:“青城山,眾俠士,魂歸啦。”


    這一聲長嘯,得周圍連綿山巒迴應。


    隻聞四麵八方齊聲鳴響。


    魂歸啦。


    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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