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中原軍營。


    一個校尉引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白衣人在軍中行走。


    “裴先生,隨我這邊請,論戰的帳篷在跑馬場旁。”


    “好。”


    他剛要抬步,遠處傳來一陣叫喝聲,雖然很遠,但沉悶兇狠,綿延不絕,依然驚到了裴先生。


    他尋聲望去,叫喝聲處一陣塵煙。


    塵土飛揚中,逐漸顯出一個單騎,馬蹄噠噠快響,馬上人彎腰壓馬,時而揚鞭一下,隨著馬奔,起伏的相得益彰。


    那馬正衝著這論戰帳篷而來。


    煙塵處,又顯出三個馬匹,你追我趕,追著前者。


    不多時,煙塵處奔出上百馬匹。


    一時間地麵震動,馬蹄聲震天,還有“追”喝聲一片。


    裴先生不由後退一步。


    引導他的校尉,司空見慣,往前一步,將裴先生半罩於身後:“先生莫怕,每日論戰前,薑太尉都要賽場馬。他們有分寸,不會衝撞到先生的。”


    裴先生頓覺失態,趕緊端正身姿,站定而看,臉上刻意寫著“我哪裏會怕”的表情。


    當先一人已經奔至,身影由小而大,這才看清騎者,簡易的藤甲一副,裹著一寸不肥一寸不瘦的健壯身材,頭盔下一個眼神炯炯、神采奕奕的中年麵容,帶著激昂和得意的表情。


    人馬一體,征服大地,說不盡的威風。


    那人減速,一個立馬迴旋,就轉向了後方。


    馬嘶一聲,他亦大笑一聲,然後朗朗道:“今日又是我勝了,賽馬,主要是人馬合拍,相互不能衝突,卸了奔勢,你們哪,還得參悟。”


    後麵的幾個人也追上了,一人下馬,不服氣:“薑太尉,再得意幾日,屬下一定能勝你。”


    說著,去第一人馬下,解起了繩索。


    裴先生這才看清,這人是被一個特製的夾具將左腿縛在馬上的。


    那人下了馬,已經有個兵士推了架輪椅來,他直接上了輪椅。


    裴先生怔怔道:“薑太尉?薑太尉親自賽馬?”


    校尉迴頭一看,笑了出來:“可不是?不是我們讓他,真賽不過他,我是服氣了。先生,我們走吧。”


    裴先生一麵跟上,一麵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薑江,他沉穩卻激揚,讓人一眼難忘。


    裴先生來時,認為薑江謀略過人不假,軍功卓著也不假,但以殘身敗體令天下軍兵,卻是十分不妥。


    這時見了真人,他倒動搖了,疑惑了。


    什麽是殘疾?


    他見過的正常人幾人有此姿容?


    ……


    論戰的帳篷裏,已經聚集了一眾的將官與書生。


    薑江卸甲並稍做梳洗後,也進入帳篷,坐了頭座。他開了題:“今日,我們就來論論南州可會以二十年為期,卷土再來犯我中州,若要來,我輩當以何應之?”


    一個書生搶先發言:“南州戰後,多存老幼,青壯無多,耕地難種,糧盡饑荒,白骨千裏,這是傷了元氣了,我看南州很難再犯,這是他們常年窮兵黷武自作的孽。”


    一個將官不同意,他說:“南州瘴氣之地,南州人向來與蟻獸同生,他們骨子裏就是向外擴張的根性,不會改,改了就不是南州人了,隻要有這個根性,再少的人他們也還會來犯,不是二十年,也是三十年。”


    眾人紛紛表達自己的觀點,不犯派和來犯派爭得麵紅耳赤。


    有人推裴先生:“這位先生半日無語,你也來說說看。”


    裴先生略一整衣衫,上前一步,說道:“在下以為,南州是否來犯不是關鍵。中強南弱,是大自然溫度、風向、雨水決定的,南州若要滅中州,一線勝算隻能在趁中州亂上。而今的中州新君和新三公……”


    他說到此處,頓覺僭越,不安的看了一眼薑江。


    薑江明白他的顧慮,笑著拂手:“論戰自由,所陳觀點一律不論地位品級,不問造次,不追究責任,這位先生但講無妨。”


    裴先生心安,再說話時少了很多顧慮,多了幾分音色:“而今的中州新君和新三公一心無私,難以瓦解,但凡南州新君明白這個關係,斷然知道擊我中州而不能勝,因此不會來犯,若四人內訌,才是最佳再犯之機。”


    薑江一直在細聽各家說辭,此時聽到這裏,麵色凝重了一下,他抬頭細細打量這個先生,這白衣、這身姿、這想法,卻很像當年一位舊識啊,唯有這麵容……不很像。


    他問道:“先生說,南州是否來犯不是關鍵,那什麽才是先生以為的關鍵?”


    “無論如何謀戰備戰,對於中南兩州兩百年的恩怨,都是解表不解本。以某愚見,應中南融合,從根本上斷了中南起戰事的可能。”


    中南融合,四字一出,帳內突然無了聲息,幾乎所有人都開始打量這個說話的男人。


    薑江問:“你是說,中州吞並南州?”


    裴先生正等此問,道:“不,戰不是上策,我意是:和平演化。”


    和平演化,四字一出,帳內再次沉寂,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各種不同的變化。


    薑江感興趣了:“先生,且將如何和平演化,分說一番。”


    裴先生道:“此時南州虛弱,若中州派人南下賑糧,並允許南州難生之民,北上中州務工。不出十年,中南兩州百姓感情糾葛情誼婚配深入,斷難再起戰事。這南北運河現下隻重視做兵戎輸送的幹道,我們倒應將它做成兩州情係的紐帶。”


    這是哪個書本裏的兵法?這又是哪位賢者大臣的策論?毫無所聞啊。


    眾人終於交頭接耳了起來。


    有的搖頭,有的點頭。


    不少人開始對剛才的聽聞做出了討論,場麵十分激烈。


    這一日,南州是否來犯的題目生生辯成了南州是否能和平演化的題目……


    待論戰時間將近,薑江問這位有和平演化驚人之語的先生:“公子才略,另樹一幟,讓人耳目一新,敢問尊姓大名?”


    裴先生一拱手:“某不才,鄙姓裴,喚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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