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


    武興之藏書之多,讓蕭雨歇震驚,這裏有典籍,有野史,有長談,有怪論,甚至有平民編寫的不太成體統的雜書。他找到一本獵戶畫的的《草藥集子》,上麵有不少蚊蟲叮咬、蛇鼠懼怕、陣痛提神的植物畫圖,文字不多,似是作者並不盡然識字。但是蕭雨歇看到這本語焉不詳的冊子卻如獲至寶,這是活命的實用之書啊。


    他看一會兒,卻發愁一會兒,畫片不是能背誦的,於是時時生出據為己有的念頭。這書真好,偷走吧,好想抄到《農事錄》裏。不不不,我是君子,行為磊落,怎麽能偷呢?要的話,武興之能給我們麽?他要將書冊伸入胸口的手,正在兩種力量的爭奪中,停在了空中。


    突然身後響起一句:“我看蕭公子昨日的樣子,對梵音姑娘是仙人的事並不知情啊?”


    武興之!蕭雨歇心裏驚慌,手裏的《草藥集子》落了地。差點兒,就被抓到個現行。好一會兒,突突跳的心才平複了一些。


    蕭雨歇整頓心態和站姿,迴身答道:“此前梵音不方便告知,因此在下並不知情,但她昨夜已盡數相告了。”


    “不方便麽?那扶少卻怎得知道?”武興之問。蕭雨歇不禁又被勾起了昨夜的別扭,心生酸楚,無意答話。


    武興之卻不肯放過這個話題:“這也沒什麽,或許是扶少先認識的梵音姑娘,交情更深些。”


    蕭雨歇迴憶著,爭辯道:“梵音認識扶風行前,已與我做了兩個多月的賬房,還摻和進了很多店家的糾紛。” 他內心在喊:明明是我先認識梵音的,說到扶風行昨夜提到的過命交,也是我們先過的命啊。


    武興之皺眉:“那可就不應該了呀。”


    蕭雨歇也心想:那就是不應該啊。


    “即使一時不方便,這日日相伴,也該找到機會說了……怎生?”


    蕭雨歇微微瞪了武興之:“武郡守反複提這事,到底什麽用意?”


    武興之見他有氣,反生歡喜,言語寬慰他:“蕭公子別生氣,我想這件事說完之後,梵音姑娘應該再沒有什麽瞞你的事了,如果從此能坦誠相見,何必生了嫌隙呢?”


    偏的她好像還有事瞞我,蕭雨歇忍不住想。但他說:“聖賢書說君子應心靜如水,武郡守放心,我怎會為如此瑣事和梵音姑娘生出嫌隙呢。”


    武興之想,你生氣都寫在臉上了呢,還得修行啊,年輕人。他尬笑了兩聲:“嗬嗬哈,蕭公子重道,又年長,自是比他們倆個小孩子氣質寬宏些。再說了,一路同行不了幾日,真沒必要計較。”


    “武郡守為何覺得我們同行不了幾日呢?”蕭雨歇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和他們真的分開。


    “哦?不是麽?我隻是忖度,可能是想岔了,還請蕭公子見諒。你看啊,扶少武藝超群,來去自如,梵音姑娘仙人體質,死而複生,都是自由穿梭人間沒有阻礙的存在。總不能一直被捆縛於蕭公子一介凡人身旁吧?終不是一路人,隻是現下新鮮,等過了這股子勁頭,他們兩人與蕭公子你就得各走各路了。”


    蕭雨歇麵上沒有大的變化,但是心裏下了一道落雷,我們三人同行的粘結力在哪裏呢?雖我三人誌向相同,為天下民生,可我的解決之法在廟堂,扶風行的解決之法在江湖,秦梵音的解決之法在人心,我三個如何能夠一直同行呢?


    “也是為難你,沒得武功,沒得仙質,勉強要和他們同行。”武興之再次提起,順水推一把情緒。


    確實他們應該是這天地間最無拘無束的存在,那日搏虎,如果無我,他們皆可順利通過,偏被我拖累耽擱如此。這一路上,何嚐不是呢?未來如果再次搏殺,他們還要為我瞻前顧後的。


    武興之的目的達到了,正準備離去,他又想起件事,問詢:“蕭公子這次上京是投誰家的門廳?”


    “廷尉周崇碩大人。”


    “哦?”武興之又獲得了一個意外消息,他小時候在彭縣原是見過這個人的,因為他帶兵解救,彭城之困才解,當時頗受百姓歡迎,夾道相送。近些年,同任郡守,也是聽得臨江郡生出一番繁盛景象,周崇碩以清正愛民的形象聲名遠播。可是,他依稀記得他那個無情的父親也是十分推崇周崇碩的,他們曾一起議事中周崇碩說過:“武縣令萬不要因棄民而罪己,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皆是順勢而為。周某帶兵前來是救彭縣之困,但彭縣的政務自不是周某應該上本多言的,武縣令放心。”


    武興之提醒道:“蕭公子,你可能並不真的了解周崇碩,而且中州君深不可測,如果你真的在乎梵音姑娘和扶少二人,就更不應該拉他們進入周崇碩和中州君的博弈沼澤。”


    蕭雨歇警覺,問:“敢問武郡守心裏,周廷尉和中州君是什麽樣的人?”


    武興之又迴憶了一些事,最終決定緘口。隻說:”如果蕭公子斟酌利弊後,決定孤身入京,恐不安全得話,武某可著一隊護衛送你上京。今日我還有政事處理,先告辭一步。”


    蕭雨歇再要去看那本《草藥集子》,卻腦子紛亂,始終無法凝神。


    武興之在書房拆看了所有的書信,又迴了幾封,叫了幾個人安排了幾件事,正事就幹完了,今日的政務一如往常,簡單且無聊。


    他順手拿了一個泛著溫柔光暈的無暇白玉鎮紙,無心的把弄了起來。他問旁邊的一個近侍:“薑全,你見過父子離心的麽?”


    薑全心道今天郡守怎得問我這個,害怕極了,磕磕巴巴的迴:“呃,呃,見過的。”


    “那兄弟反目呢?”


    “可太多了。”


    “那你相信沒有血緣、相識不久、性格迥異、誌向不同的三個人打不散麽?”


    薑全實在是有些懵圈,硬著頭皮答吧:“不大可能吧。”


    “有點兒眼光。這個賞你了。”武興之起身離去,順便把白玉鎮紙扔給了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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