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興之身旁的侍衛給眾人散了糧食,活著的每人今天領取兩石大米。眾人驚喜,問:“為何是兩石米?” 侍衛答:“今天是老虎是兩隻,獎勵就是兩份。” 意外之財猝然臨之,眾人歡喜了起來,還有人跟武興之磕頭:“叩謝郡守大恩。” 三人看的都不禁皺眉。


    輪到他們三人領糧,三人不受。侍衛送上了百兩白銀,一直沒說話的武興之開了口,還拍了兩下手:“三位今日主動搏虎,十分養眼,尤其是這位姑娘,身份異常,勇氣過人……武某得為三位喝上一彩,願贈予百兩銀錢賀個彩頭。” 三人再次不受。


    武興之眼睛輕輕一眯複又睜開,這三人有趣的很呢。蕭雨歇還在暗忖為什麽說秦梵音身份異常?扶風行推蕭雨歇,尚不能見的蕭雨歇對著聲音來處,揖手說:“武郡守,我三人願放棄賞米與賞銀,但求武郡守願能聽稟我三人自橫嶺西隘口至翠屏城一路的西川見聞。” 武興之,神色微動,更有趣了。“準。等下三位治傷更衣後,武某給三位擺酒暢談。”


    令官兒上來挑起屬於他的糧食,滿心歡喜的要跟著先走的離去。突然他背後一道銀光閃過,令官兒就被削去了腦袋,他既沒有死在饑餓之中,也沒有死在猛虎腳下,卻偏偏死在了安全的籠外的豐足的糧食堆上,他沒有死在恐懼中,卻死在了喜悅中,十分諷刺。他身後露出武興之興奮的眼睛和他染血的佩劍,扶風行也稍晚出手,奈何下意識抽向月華,月華卻不在,再伸手擋,卻是攔之不及。


    秦梵音驚問:“武郡守,你這是?”


    “你們三人今日既是我的座上賓,我豈能讓一個出賣你們之人活著走掉,敗了心情?”


    秦梵音:“他雖行為不齒,但終究為了活命而已,我們並不想與之計較。” 扶風行這個平日不縱小惡的人竟也在點頭。蕭雨歇一驚,令官兒死了?何其戲謔?領糧食的人們驚慌的看向這邊,但是終究沒有人站出來說些什麽。看來,西川郡守大於州法。


    武興之毫不在意:“唐突了,剛我並不知三位不計較。那,就當他早先已經死在虎口之下了。”他把劍和劍鞘丟給侍衛,侍衛熟練的接過擦拭起鮮血。


    三人正要跟隨引導他們的侍衛走。秦梵音的妖冊活動了起來,“逃之妖妖——活命所在,速度奔之,害命所在,速度逃之。技能——狂奔,可短時間內爆發非常快的跑步速度。”她迴望了一眼身首異處的令官兒。


    他竟是妖?竟還有這種妖?令官兒其實害人不甚,妖技也不甚厲害,難道妖者隻論行跡是非,而無論為惡大小嗎?


    武興之的郡守府內。


    三人整頓了一番,蕭雨歇清洗了眼睛上了藥,已經可以大致視物。扶風行陪著秦梵音,後者的傷口愈合,從重生的虛弱裏也慢慢恢複了光彩。扶風行都是淺傷,推拒了給他包紮的大夫。


    黃昏間,三人被邀去晚宴,餐桌上,各種精致菜肴,也是許久沒有見過這麽豐盛的一桌酒菜了。三人規矩坐著,扶風行偷偷自斟自酌了一杯酒:“好烈的酒”。蕭雨歇說:“主家沒到,偷偷喝酒,怎麽這麽沒個形狀?”“要你管。你要不要學學武藝啊,遇到猛虎就知道幹站著,你的君子道怎麽不出來救梵音?”“扶風行你倒是武力超群,那怎麽看到梵音遇險,也是一動不動呢?” 梵音聽著他倆日常拌嘴:“誰說我需要拯救,現在我可是眾目睽睽下的猛虎鬥士了。”蕭雨歇張嘴欲問秦梵音今日怎得勝了那猛虎,又震驚眾人讚她奇異,還沒問出口,武興之衣袂飄飄的進來了。


    這是武興之草草處理完午後的公務,緊趕著迴來的。剛一坐下,也不說動筷,也不說舉杯,也不說寒暄,他就急急的三連問:“老虎在眼前是什麽感覺?“恐懼是什麽感覺?被猛獸掌握著生死是什麽感覺?” 三人不忍掃興,隻得想著法子一一作答。


    蕭雨歇還沒想到怎麽描述。扶風行說:“老虎的招數就是重刀直擊要害,第一反應就是閃開,來不及恐懼。” 他還在思忖,沉默中,秦梵音調出迴憶,徐徐描繪:“老虎撲來時,一個大大的圓臉,斑紋、毛發、粉鼻、利齒和倒刺舌頭,每一個細節都看得真切。但不知為何,那個老虎撲來的時刻,你隻覺得老虎在勇往前進,而世界在飛速後退,頃刻間隻剩虛空裏,自己和猛虎,做似乎永遠不會完結的永恆對視,時間好像是凝滯的,夠你看它一千遍一萬遍,也夠迴憶完一生的每一個時刻……” 蕭雨歇和扶風行也是驚詫的看著她,之前沒發現秦梵音竟有如此震撼的感受力和描述力。武興之聽著品味著,意興勃勃。


    秦梵音想武興之某些方麵顯得癡纏成性,不能由著他帶這話題的節奏,因此描述了幾句後邊反問了一句:“武郡守既不知麵對猛虎的恐懼是何感受,卻為什麽要開虎口奪糧的害人遊戲。小女子敢問一句,此間樂趣何在?”


    “正因不知恐懼是什麽,所以要日日戲之,以便觀察和理解。我治西川百姓,隻用兩招,第一便是用苛政,一來聚財於州,二來以恐懼治民。” 武興之表情如常,恬淡說了這麽一句亥人之語,三人卻皆驚慌。


    “您不知恐懼?”


    “未曾體會得。我經過戰亂,經過生死,也下場搏過虎狼,皆無懼。”三人再驚。


    秦梵音迴憶自己的恐懼,她這肉身曾經曆的最大的恐懼是父母的雙亡。於是她問:“那摯愛將失時可曾恐懼?”


    武興之迷惑了:“摯愛?” 這個詞又是什麽感受?“我不知。”


    蕭雨歇卻找到了別的重點:“那您治西川的第二個手段是什麽?”


    “離心。”


    在此問答間,武興之一方麵展現了毫無避諱、坦誠相告的赤誠,又一方麵顯示出了草菅人命、施壓暴政的恐怖。赤誠和恐怖加之一人之身,怪亂之感不由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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