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謝柏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攛掇著。


    殺了她,殺掉她,她就再也說不出這種傷人的話了。


    這段關係中,她從來都能輕易結束,隻有他,被困在原地和過去,滿身泥濘。


    太不公平。


    怎麽能這麽不公平呢!?


    可他望進了謝桉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充斥著痛苦和絕望。


    他知道。


    他其實都知道。


    她要他和夏佑道歉,是為了他好。


    他們兩個人,明明都是淤泥裏的蟲,可她心中的光,沒有被磨滅掉,依舊向上渴望著。


    而他,早就厭惡了不公又惡毒的太陽,甘願沉入泥地。


    她眼中的自甘墮落和自我折磨,在他看來,不過是更舒適的求生手段。


    他想要墮入泥地,她卻堅持要把他拉出泥潭。


    這算什麽?


    謝柏不明白。


    時至今日,他依舊是恨謝桉的。


    恨她為什麽不理解自己,恨她為什麽還要懷揣希望,恨她總打著為他好的幌子,不斷擠兌著他的生存空間。


    他真想殺了她,然後保存在臥室深處,隻屬於他一個人。


    可他又是愛謝桉的。


    愛她記得他說過的話,愛她口中的甜言蜜語,愛她會在他不開心時給予的擁抱,愛她身上的生機。


    愛和恨為什麽能同時存在?


    為什麽要讓他這麽痛苦?


    謝柏眼睛赤紅,心髒像是從內裏腐敗,像是斑駁蛻皮的牆麵。


    “跟夏佑道歉!”


    謝桉再次重申,哪怕流著淚,語氣也依舊堅決。


    這樣的她,他一隻手就能擰斷她的脖子。


    可為什麽?


    他還是輸得一敗塗地?


    像是石頭剪刀布,他從沒贏過她那樣。


    結局早早就注定。


    “對不起。”


    謝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對著夏佑說出這句話的,他隻覺得渾身都躁動,恨不得立刻弄死夏佑。


    “你滿意了嗎?”


    他看向謝桉,恨意鑽進骨頭縫隙,連英俊的臉都變得扭曲。


    “你做的很好。”


    謝桉喜極而泣,抱住他,淚水打濕他的衣襟,浸軟了他的骨頭。


    喉嚨幹澀,謝柏覺得謝桉在耍自己,心髒又酸又澀,像是舊創生膿。


    “和夏佑解釋完,我們就一起去新家生活吧。”


    本來要粗暴推開她的動作,因這句話僵住,他垂下頭,摟住了她。


    “新家?”


    夏佑覺得自己幻聽了。


    謝桉安撫好謝柏,這才重新整理好心情麵對夏佑。


    “是,我要搬家了。”


    “但你不用擔心,那邊的房子你可以接著住,我續租了一年,也可以每個月支付你生活費,直到你考上大學。”


    “還有醫藥費,我也會負責,醫生說你還要住一兩個月休養,至於落下的學業,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家教。”


    “畢竟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了,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影響了成績,你有什麽需要的,我都會盡量滿足。”


    謝桉放輕聲音,眼神滿是真摯和討好。


    “你就當幫幫姐姐,不要追究謝柏的責任,我一定不會讓他再傷害到你,好嗎?”


    她的話像是隔了層保鮮膜,令人窒息又遙遠。


    把一切都安排得這麽妥當,結果,最後的目的是要拋下他。


    謝柏,謝柏,謝柏。


    她滿腦子就隻有謝柏!


    明明這個人,上一世根本就不存在!


    那種糟糕的人,那種惡劣的,不懂得偽裝的低檔貨,她為什麽要這麽縱容!?


    分明他更乖。


    你,現在,是要拋下我嗎?


    夏佑真想不顧一切地這麽質問她。


    可仔細想想,這不就是他期望的嗎?


    反正接近她,也隻是為了度過艱難的日子。


    現在她主動離開,卻又不會斷掉資助他的補給,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嗎?


    上一世,他不就是因為這樣,踹開了她嗎?


    他像是被割裂了一般。


    一半理智又清醒,認為謝桉根本不重要,他隻需要靠著這點愧疚撐到畢業,再去接近楊清雨就好了。


    另一半卻瘋狂又偏執,嫉妒著被選擇的謝柏,憎恨著這一次先丟下他的謝桉,痛苦又煎熬。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混亂。


    他的願望,他的執念,分明一直都隻有楊清雨啊。


    為什麽會因為謝桉這般動蕩焦躁?


    【 我說了,因為她將你對楊清雨的好感移植了一部分到她的身上。】


    【 她這麽做的目的,隻是在欲擒故縱而已,她一直謀劃著要報複你,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就退場?】


    【 不用糾結,不用茫然,你隻需要看著楊清雨就好了。】


    【 隻有她是理解你的,隻有她能接受你,你不是一直都這麽相信著的嗎?】


    推翻自己一直堅持的觀念,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人總是習慣性地趨近溫和的事物,哪怕那是輕易就能拆穿的謊言。


    真相與否根本不重要。


    【 楊清雨在一周後會來醫院,你想辦法和她偶遇,她那麽心軟,絕對不會輕易留你一個人在這裏的。】


    【 別忘記自己的執念,你想要得到楊清雨,你想要挽迴曾經的悲劇,不是嗎?】


    蒼老的聲線娓娓道來,伴隨著厚重的梵音,莫名令夏佑平靜了下來。


    他怎麽忘了。


    眼前的謝桉,帶著惡意歸來。


    是個難纏的敵人。


    方才麵對謝桉時的混亂,全部都是被虛構出來的。


    不管謝桉在玩什麽把戲,既然她主動要退出,那他就會抓緊機會,完成自己的執念的。


    謝桉隻是他行走不便時的便宜拐杖,他的雙腿恢複了,那拐杖也就沒了用處。


    誰會在意垃圾的歸處?


    “既然姐姐都這麽說了,我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夏佑垂著眸子,沒了方才的執念,態度很是平和溫順。


    謝桉非常懷疑,他也多少有點精神分裂。


    “謝謝你,夏佑。”


    她像是開心極了,伸手要去摸夏佑的頭,但夏佑往旁邊移了一些,躲開了她的觸碰。


    謝桉的手僵在半空中,似乎有些被傷到了,她裝作無事正要收迴,另一隻手與她相握。


    青筋明顯,指腹粗糲的大手。


    和她十指緊扣,不容置喙。


    夏佑將這一幕烙在眼底,刺痛彌漫。


    這種感情是錯覺,是謝桉的圈套。


    他不斷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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