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夏佑掀開的被角重新蓋好,謝桉依舊坐在床邊,沒有迴應他剛剛的話。


    年紀小的可以不懂事,她不能。


    “好,我再陪你一會兒。”


    夏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失落,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任性,手指探出被子,他握上謝桉的手。


    “和我聊聊天吧。”


    下巴埋進被褥,他往謝桉身邊蹭了蹭,水靈靈的眼睛望著她。


    “想聊什麽?”


    “什麽都行。”


    右手被夏佑牽著,謝桉伸出左手,拍了拍他懷裏的月球小夜燈。


    朦朧的昏黃和微涼的雋冷交纏,很是漂亮。


    “這個燈,是我今年在生日那天,抽獎得到的。”


    談到過去的事情,謝桉的臉色柔和下來。


    “那是我第一次過生日,自己給自己。”


    “工作後,有了經濟來源,就能適當滿足小時候的願望了,偶爾也會報複性消費,像是要把當初的遺憾,在有限的時間裏彌補好。”


    “生日那天,我加班到很晚,沒能吃到心心念念的蛋糕,天氣不好,很多餐館都早早關門了。”


    “當時我就在想,我這個人可能確實倒黴,如果一開始就不打算給自己過生日,沒有過多期待,也就不會這麽失望了。”


    “路上經過一家新開的小超市,老板娘正在往裏麵搬活動板,但因為活動板有點大,她很是吃力,我就上去搭了把手。”


    燈光明亮,驅散了外麵的黑暗,謝桉坐在他的床邊,語調緩慢,將自己的過去攤開一角給他看。


    心髒溫溫熱熱的,夏佑忽然很想離她再近一些。


    亮著的月亮被他放在一旁,他伸出手摟住謝桉的腰,將腦袋枕在她的大腿上,微卷的栗色短發顯得淩亂。


    小鹿般的眸子像是盛著一汪春水,倒映著星空和月色。


    “然後呢?”


    他這麽問。


    謝桉輕彎著唇,將他額頭的碎發整理好,才繼續道。


    “後來,老板娘為了感激我,笑著招唿我玩店裏最貴的那種抽獎,可以免費抽三次。”


    “第一次,我抽到了一個小麵包,草莓夾心的,可以當蛋糕吃。”


    “第二次,我抽到了一桶泡麵,可以當長壽麵吃。”


    “第三次,我抽到了一個很漂亮的月亮,很好看的生日禮物。”


    “我的生日,也不是那麽差勁。”


    謝桉把夏佑剛剛放下的月亮夜燈拿過來,垂眸看了好一會兒,才笑盈盈地對他說。


    “這顆月亮,現在是你的了,當做我送給你的喬遷禮物。”


    黝黑的眼睛盯著謝桉,夏佑沒去接,放在謝桉腰間的手,摟住她的脖頸,將她往下壓。


    謝桉雙手下意識撐在他的兩側,手裏的月球在床麵滾了幾圈,碰到了枕頭,然後停下。


    夏佑身上有股很淡的柚子味,因為手臂剛包紮好,身上還裹挾著微苦的藥味。


    耳邊是他溫熱的吐息,兩人的距離太近,謝桉微微蹙眉,想要拉開點距離,夏佑便是在這個時候開的口。


    他說:“姐姐,生日快樂。”


    推開他的手頓住,謝桉笑著迴複。


    “今天可不是我的生日。”


    一雙黑潤的漂亮眼睛,純粹又真摯,夏佑用鼻尖蹭了蹭謝桉的脖頸。


    “我知道。”


    他是在對當時的謝桉說生日快樂。


    “謝謝。”


    謝桉輕輕迴抱了他,沒有任何旖旎。


    “不過,這句祝福,你還是等到明年再跟我說吧。”


    如果到時候,你還能記起我的生日。


    如果到時候,我還在你身邊。


    能夠遵守的才叫約定。


    隨口一說的不過是廢話。


    不過,謝桉很樂意引導這些人和自己定下約定,然後惡趣味地看著他們自我折磨。


    生鏽的誓言,過期的約定,是帶著血的新生,逃不出去的才是囚徒和奴隸。


    周一早上。


    謝桉醒得比夏佑還要早。


    與其說起得早,倒不如說她沒怎麽睡。


    糟糕的記憶和壓抑的情緒,以及掌控走向的興奮感,令她精神活躍,沒有多少困意。


    蒸了幾個奶黃包,打了豆漿,她去洗漱換衣服,等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夏佑也從房間出來了。


    “姐姐,你怎麽起的這麽早?”


    “早飯應該我來做的。”


    他有些惶恐,微微睜大了眼睛。


    “沒事,反正我也要上班,你先去清洗,待會兒吃完早飯,我送你去學校。”


    “不用了。”


    夏佑哪能繼續麻煩謝桉,他時刻平衡著兩人的付出,以便不讓謝桉覺得他是累贅。


    “快去。”


    捏了捏夏佑的臉,謝桉輕推了他一把。


    吃完飯,謝桉和夏佑一起出門,夏佑顯得有些局促和緊張。


    他還沒被人送過。


    昨晚那麽依賴謝桉,已經是他失誤了,他隱約覺得不能再跟謝桉接觸太多,那會使某些東西脫離掌控。


    可他又擰巴地想讓謝桉對自己再好一些,出於本能的渴望。


    謝桉給他戴上頭盔,見夏佑站在原地發呆,拍了拍自己的後座。


    “傻愣什麽呢?坐上來。”


    “嗯。”


    胸腔鼓噪,睫毛輕顫,他往前走了幾步,生疏地跨坐上去。


    謝桉也將自己的頭盔戴好,往迴看了夏佑一眼。


    “摟住我的腰,我開車很快的,別掉下去了。”


    其實昨晚夏佑也摟過,可那是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混沌狀態,如今他還清醒著,一時半會做不出來這麽親近的事。


    手指蜷了蜷,隻試探性地揪住謝桉的衣服,根本沒用力。


    不知道夏佑心裏在想什麽的謝桉,覺得這孩子真是墨跡,直接拉著他的雙臂,圍在自己腰上。


    “摟好了,我們要出發了。”


    說著,她就發動了摩托車,夏佑為了穩住身子,下意識收緊雙臂,往她背上靠了靠。


    清晨的風還裹挾著一絲微涼,路邊是煙火人間,早市熱鬧,人群嘈雜,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正在慢慢蘇醒。


    夏佑很少靜下來關注周圍的環境,因為他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可此時,他坐在謝桉的後麵,看著謝桉笑著跟周圍的人打招唿,熱鬧的人群似乎也隨之接納了他。


    他感受到了不同於往常的觸動。


    陽光逐漸高升,照耀在他們身上,麵前的謝桉像是融進了溫和的光芒裏,發絲微垂,耳釘璀璨奪目。


    她站在陽光下,而他隻是因為她的緣故,得到了鬧市和陽光短暫的照拂。


    夏佑抿了抿唇,將臉靠在謝桉的背上,把她擁得更緊。


    周圍依舊熱鬧,可他再沒心思關注。


    留住謝桉成了他最後一段路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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