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康承預測的那般進展的很順利。


    晚飯時間,羅小希出了教室門,那群人在樓梯轉角對著她看。


    羅小希腳步微頓,麵色難看,卻沒反抗,被人勾著脖子,看起來關係很好的拉走了。


    人群逐漸消散,康承站在走廊往下看,果然見那群人往器材室方向去了。


    為以防萬一,曹主任提前在那裏放了攝像頭,用來記錄證據。


    曹主任從辦公室出來,和康承對視一眼,康承點點頭,她便清楚一切按照計劃在進行。


    她拿著手機,裏麵正是器材室裏麵的畫麵,門被打開,那群人將羅小希推倒在地。


    言辭羞辱,動手打罵,明晃晃的惡意溢出。


    曹主任簡直無法唿吸了,兩班的班主任站在她身後,顯然也見到了這個畫麵,緊鎖眉頭。


    三人一起往器材室走去。


    康承收迴視線,謝桉和趙妍一起從教室走出來。


    謝桉見他還站在走廊,心下疑惑,就多看了幾眼,康承主動笑著解釋:“李維去上廁所了,我在等他。”


    謝桉沒說話,隻是微微頷首,就和趙妍一起離開了。


    隔天,學校就通報批評了那群霸淩者,因為證據確鑿,加上曹主任和兩位班主任的目擊,這件事發酵的很大。


    罪魁禍首全部被退學,曹主任將監控交給朋友的報社,在網上也掀起了不小的輿論轟動。


    羅小希被保護的很好,視頻裏的受害者被打了碼,她還被送去心理諮詢室,接受療愈和開導。


    一切都順利的不可思議,羅小希從心理諮詢室出來,還是一臉大夢初醒的樣子。


    她曾經被要走的錢全部還了迴來,那些人的家長為了息事寧人還賠償了她家不少錢。


    父母難得對她有了好臉色,迴家時還特意為她做了一桌子菜,不斷噓寒問暖。


    幸福的就像是一場虛假的夢。


    羅小希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太好了,很疼。


    這不是夢。


    這是現實。


    羅小希站在心理諮詢室門口愣神,不自覺流下淚來。


    她懶得去擦,隻想哭個痛快,卻覺得被人撞見會很尷尬,最後還是抬起胳膊遮住臉。


    康承受數學老師指揮,下樓到打印室拿卷子,正巧看見這一幕。


    羅小希聽見腳步聲,擦了擦眼淚,看見是康承,眼淚流的更兇,唇邊弧度卻不變。


    她說:“我很開心。”


    康承遞給她幾張紙巾,淺笑著迴複:“嗯。”


    “是你幫了我嗎?”


    她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有些不確定,聲音還帶著哽咽。


    康承沒正麵迴答這個問題,他說:“你之前問過我怎麽幫,現在我告訴你,找到對的人就好了。”


    找到對的人。


    說的輕巧,但對沒有門道的人來說,信息堵塞,渠道不通,就已經把很多可能性都扼殺了。


    這件事能成功,她最低成本的渠道是康承。


    “謝謝。”


    羅小希覺得這聲謝謝太輕佻,可她除了說這句話,竟想不到報答康承的辦法。


    她感謝的人還有很多,曹主任,兩位班主任,校領導,記者朋友,為她說話的群眾…


    很多很多。


    康承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就主動挑起話題:“想感謝的話,就請我吃頓食堂吧。”


    羅小希眼睛一亮,用力點頭:“好!”


    這件事是兩人關係進展的小高峰,後來經過了數學競賽的朝夕相處,他們更是熟悉了許多。


    一起備考數學競賽的期間,羅小希坐在他身邊,有時候看著她久了,他就總是覺得身邊的人是謝桉,難免會主動親近些。


    這件事還不是偶然,總是細細密密的襲來,讓他防不勝防。


    他有時候會很想很想謝桉,心中的掙紮和鬱悶讓他摸不清頭腦。


    但那感覺總是稍縱即逝,他想細細探究,卻仿佛被重置般,忘記了曾經懷疑過的一切。


    他胸腔裏的感情全部源自對羅小希的喜歡,那股淡淡的叫囂和焦慮不過是精神緊張。


    越是接觸羅小希,他就越是對謝桉的感情變得模糊。


    他和羅小希相處時,也不再會經常性的想起謝桉了。


    曾經對謝桉的好感仿佛被按了清除鍵,與謝桉曾經相處過的日子,長達十年的來往,被一鍵模糊。


    刪減的刪減,遺忘的遺忘,取而代之的是與羅小希的相遇相知。


    謝桉察覺到了他的變化。


    她大聲質問他為什麽這麽冷淡,為什麽要把給她準備的南紅送給羅小希。


    南紅。


    康承想起了那串斷了線的紅珠子。


    玫瑰紅的那串是他送給謝桉的嗎?


    他不怎麽記得了。


    柿子紅的這條也是他給她準備的嗎?


    他完全不記得了。


    羅小希因為弄壞了謝桉的手串寢食難安,又被謝桉推倒受了傷。


    他手邊正好有一條現成的,就擅自拿著這條替謝桉向她賠罪了。


    左右不過是一個死物。


    謝桉為什麽總愛小題大做?


    他不明白。


    康承看著她聲色俱厲的樣子,腦海浮現出她之前那無理取鬧的畫麵。


    扔掉羅小希的泡芙,推倒羅小希害她受了傷,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她總是大吵大鬧,聲嘶力竭。


    她不該是這樣的。


    康承想。


    那她該是什麽樣子的?


    康承想不出來。


    但他知道一定不是這樣。


    過往的記憶被蒙了紗,他見不到曾經的自己,也看不清那時的謝桉。


    莫名的,他看著麵前的謝桉,竟覺得她麵目可恨了起來。


    隻多看一眼,他的心髒就抽疼。


    胃中泛著酸水,他將溢出喉嚨的反感咽下,眉宇更是不耐,卻在見她發紅的眼眶後,再說不出任何傷人的話。


    於是,他後退了一步,沉默著,冷著臉,無聲對抗著。


    對抗什麽?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今天是陰天,烏雲很低,幾乎要壓在他的身上。


    “你現在…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了嗎?”


    謝桉聲音沙啞,吐字很慢,眼淚打濕臉龐,眼睛哭的紅腫。


    康承如大夢初醒般迴神,目光落在謝桉的臉上,平靜無波,卻覺得心頭空落落的。


    謝桉將他的沉默當成默認,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了,脊背挺的筆直。


    她走的那瞬間,天上突然開始滴雨,一小滴一小滴落在他的臉上。


    雨是涼的,他卻覺得臉上的水滴很燙,燙得他視線也逐漸模糊。


    他摸了摸眼角,指腹染上一抹水色,雨滴越來越大顆,砸在他身上,變成雨線,將所有景物都織起來。


    天色愈發暗沉了,烏雲漆黑如墨,仿佛逐漸下壓。


    身體被淋濕,冷氣直撲鼻尖,凍得他遍體生寒。


    他再也感受不到那抹燙意了。


    樓下的人們吵鬧著往樓裏跑,康承手搭在護欄上,垂頭往下看。


    水霧彌漫,薄霧升起,人影變得模糊虛幻,他找不到心中的人。


    他要找誰?


    也對。


    羅小希不在這裏,難怪他找不到。


    隻要見到羅小希,心中這股異樣的彷徨和徘徊就會消失。


    他想,他應該是想羅小希了。


    黑雲聚集在他頭頂,遠處傳來壓抑的悶雷聲,康承即將收迴視線的那瞬間,卻有一人忽然闖入眼簾。


    她站在大雨裏,麵容模糊一片,扭頭朝他看來,白色寬鬆t恤在這昏暗的場景下格外顯眼。


    是謝桉。


    她在看他。


    雨愈發大了,砸在身上很痛,仰臉看人就更不用說了。


    康承的眼睛再也移不開那人,眼眶發熱。


    痛苦,壓抑,悔恨,不甘,翻騰的情緒比天上的雲層還要厚重。


    口腔內壁被他咬出血,眼睛因長期睜眼和雨水作亂,熬的通紅。


    他難捱的輕眨眼睛,隻一瞬,再睜開時,已不見她的蹤影。


    謝桉和他是鄰居,就住在這棟樓裏,怎麽可能會跑出樓。


    那道虛影是幻覺。


    卻讓他心緒大亂。


    這場大雨來的急,去的也急,陽光從雲層透出,康承眨眨眼,身體早已站僵。


    雨水連同那股灰敗的情緒一同衝刷掉,他想起明天和羅小希還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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