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窗外,連帶著燭火也猛得搖曳了一下。


    「我等你很久了。」陸繹頭也不抬,邊寫邊淡淡道。


    外間,夜色寂靜,除了風穿樹葉的沙沙聲,並未有其他聲響。足足過了好一會兒,一個黑影自屋頂翻身躍下,如落葉般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冷冷望向窗內的陸繹。


    「進來坐會兒,桌上有茶,等我寫完這份折子。」陸繹蘸了蘸墨,繼續低頭寫公文。


    阿銳立在當地,片刻之後,推門而入,果然就在桌邊坐下來。


    屋內靜悄悄的,良久之後,陸繹方才擱下筆來,吹了吹剛剛寫好的折子,笑道:「修河款一案總算是結了,你會迴京城麽?」


    阿銳冷冷望著他:「我聽不懂你的話。」


    「若是聽不懂,你就不會來這裏。」陸繹疊起折子,起身道,「以你這身功夫,在烏安幫三年,不覺得委屈麽?或者你舍不得走?」


    阿銳緊盯著他。


    陸繹繼續道:「我雖不是江湖中人,但江湖規矩也算知道一點。叛幫者,三刀六洞是少不了。隻是不知像你這種潛伏在烏安幫的錦衣衛,上官堂主會如何處置你?」


    阿銳目中帶著殺意。


    「不過你放心,我若想說,今日早就說了。之所以等你來,就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易。」陸繹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施施然撩袍坐下,倒了兩杯茶,一杯留給自己,一杯推給阿銳。


    「我從不與人談交易。」阿銳冷淡道。


    「很好,對你而言,今日是個良好的開端。」


    陸繹笑容溫和。


    阿銳望了眼他推過來的那杯茶,並不去接,也不動它。


    「聽說王恩當年的脾氣也不甚好,你與他倒是有幾分相似。」陸繹抿了口茶水,歎了口氣,「當年他奉命保護大理寺左少卿董棟的夫人和兒子前往大悲寺進香,不料中途被賊人暗算,董夫人和兒子被賊人劫走。」


    聽著,阿銳麵色愈發陰沉。


    陸繹接著道:「王恩身受重傷,被指責失職,他帶傷欲追蹤賊人,卻因傷勢過重而昏迷過去……」


    阿銳死死盯著他。


    「你在病榻前守了三日,可惜令尊還是撒手西去。」陸繹最後道。


    沉默了良久,阿銳才緩緩問道:「你怎知王恩是我爹?」


    「金剛纏絲手,一脈相承,你爹爹當年並未收徒,若非你還在世,我還以為這門功夫已經絕跡。」陸繹輕輕轉了轉茶碗,「你當年無故失蹤,想不到卻是跟了嚴家,到江南來當臥底,可歎可笑,王恩若知曉,在地底怕是不得安生。」


    「此言何意?」阿銳剛說話,就覺察出不妥,隨即又道,「你休要來挑撥我。」


    「挑撥?笑話!」陸繹冷道,「你若不想知曉,當年綁架董夫人的人究竟是誰,你盡管出這個門去。」


    「賊人是顧小風,我早就知曉了。」


    「哼!顧小風不過是區區草寇,真正幕後指使之人是誰,你可知曉?」


    阿銳一愣:「幕後之人?」


    陸繹淡淡道:「大理寺左少卿董棟有一位好友,沈鏈。沈鏈因彈劾嚴嵩獲罪,被貶至保安州為民。走的那日,董棟去送他了。」


    阿銳等了好一會兒,陸繹也沒有再說下去。


    「隻是去送他?」他忍不住問。


    「你應該很熟悉他們的行事風格。」陸繹點頭,「顧小風綁架董夫人,得到的許諾便是事成之後接替你爹爹的職位,當錦衣衛。」


    阿銳楞了許多:「所以,我爹爹的死也在他們計劃之內。」


    「這根本不需要計劃,你爹爹要麽因傷辭職,要麽因瀆職被撤職查辦,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任何區別。」陸繹頗同情地看他,「我不懂的是,你怎麽會輕易離開京城,寧可留在江南當臥底。」


    「爹爹走後,突然間有很多債主迫上門……」隻說了一半,阿銳就停了口,憤而起身,警惕地盯著陸繹,「你以為,故意這樣說,我就會中計?!」


    「我以為,你也許還沒有愚鈍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陸繹道。


    「哼……」


    阿銳轉身出門,身形騰挪,轉眼間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屋內,陸繹看著阿銳未飲的那杯茶,眼神複雜。


    自找到修河款之後,劉相左寫了折子遞上去,一行人留在揚州等著聖上的批示,日子閑得不能再閑。


    今夏原本想去城外打隻野雞給頭兒補補身子,可惜運氣不好,轉悠了大半日也沒找著,便采了許多槐花迴來,想著讓大楊做槐花飯。迴醫館時,正好在門口遇見謝霄。


    因為阿銳的緣故,還有上官曦對自己尚有不滿,今夏一直也沒敢往烏安幫去,此時碰見謝霄,想起那事還得跟他說明白,連忙招唿他到醫館來。


    「怎得好幾日不見人影,你忙什麽呢?」謝霄邊走邊問。


    「哥哥,你坐,我有事跟你說。」今夏把他按在後院的石凳上,正色道,「頭兒都跟我說了,就是你想向我娘提親的事兒。」


    謝霄也是一臉正色:「我也正想這事呢,京城的規矩我不太懂,聘禮得多少才合規矩?」


    「不是,哥哥,咱們現在不是談聘禮的時候……」今夏正待往下說,便聽見楊嶽自身後行過來。


    「小爺,你娘又來信了。」他把一封信遞給她,伸手接過她身上的背簍,用手撥了撥裏頭的槐花,自言自語道,「夠做兩、三頓了。」


    今夏展開信紙,草草看了一遍,皺緊眉頭,緊接著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不滿道:「我娘怎麽能這樣,這不是騙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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