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此時所想,與她是一樣的,所不同的是他曾看過揚州地圖,包括城郊村落的位置圖。他雙目緊閉,腦中複將地圖調出來,一江一水,一村一落,根據他與今夏此時的位置,細細地在周遭尋找,距離此地最近,也符合東洋人行進方向的村落是——蘭溪村!


    「西北麵,距離此處不到一裏地,是蘭溪村。」陸繹朝她耳語,「你去村裏報信,官府給各村鄉裏都發了煙火彈,一旦發現倭寇,點燃煙火彈,官兵就會趕過來。」


    今夏緊張地點著頭。


    「西北麵,一裏地,記著了?夜裏頭你辨得清方向麽?」他問。


    她用力地點頭,用嘴型無聲地說:「我可以。」


    陸繹點頭道:「去吧,小心點。」


    今夏剛欲動身,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事:「你呢?」


    「我在這裏拖住他們,但不知曉能拖住多久,所以你必須要快!」


    「……他們有二、三十人,而且不乏劍術和暗器高手,你……」雖然知道陸繹功夫很高,但今夏還是覺得此舉太過危險。


    「我知道。」陸繹將她麵上的擔憂看在眼底,調侃道,「你的功夫若是長進點,能拖住他們,我就把你留下來了。」


    他雖是頑笑話,今夏麵上卻立有愧疚之意。


    「快去吧。」他催促她。


    「大人,您小心!尤其是使袖裏劍的。」


    今夏叮囑過他,正好此時一陣風過,草葉晃動,她借著這刻在草叢中俯身快步前行,如此方不容易泄露行藏。


    她倒還算機靈,陸繹微微一笑,但很快收斂心神,東洋人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


    他並不急於動手,俯低身形,耐心地等著這群東洋人走過去,同時默默數著人數:三、六、九……二十四、二十七……三十九、四十二、四十五。


    五九人頭,且個個都是亡命之徒,對於他來說,若要在同時解決他們,顯然是太多了些。


    好在,大概在內陸一直如入無人之境,這行東洋人時不時談天說笑,走得稀稀疏疏,警戒之心很低。


    隊尾的最後一個東洋人從陸繹麵前不遠處行過,口中尚抱怨著小油壺快空了,待會進了村子還得尋些油來灌滿。東洋刀十分鋒利,但缺點便是養護麻煩,每日都需用油保養,否則很快就會生鏽。


    在他繼續往前行出第五步時,陸繹出手了。


    如一隻在靜謐夜空中無聲地滑翔的蒼鷹,陸繹躍出草叢,飛撲向落在隊尾的東洋人,一手緊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托住他的下顎,用力一扭,東洋人於頃刻間喪命,身子軟軟癱倒在陸繹身上。


    他抱著屍首滾入旁邊的草叢,輕輕放下,抽出屍首所攜的東洋刀,再次飛縱而出。


    此時的最末,有兩人並肩而行,其中一人口中還哼哼著東洋小調。


    調不成調,戛然而止,東洋刀順暢無比地滑過他的咽喉,旁邊一人尚未反應過來,劍柄已擊在他太陽穴上,那人悶哼一聲,陸繹反手掠刀,從他的咽喉割下去……


    行在前麵的那個東洋人,聽見動靜迴頭,還未來得及看清狀況,就被後者咽喉處噴射出的溫熱鮮血濺了一臉。他哇哇叫著,一邊拔刀一邊抹臉,刀還未來得及拔出,一股涼意自天靈蓋傾瀉而下,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聽見叫喚聲,多名東洋人發覺有異,紛紛迴首,見有人來襲,數枚暗器齊齊朝陸繹打來。


    陸繹攜刀就地滾入深草之中,暗器有的打在刀身上,叮當作響,有的沒入草叢之中。


    眼前屍首橫陳,皆是一刀致命,竟然有人在無聲無息間做到,東洋人對陸繹不敢小覷,對著草叢連射出數枚暗器,皆如泥牛入海,草叢中死一般寂靜。


    為首東洋人朝旁邊二人唿喝著,那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拔出長刀,緊緊握在手中,一步一步挨近草叢……


    月色如霜,草葉似刀。


    兩人已近草邊,東洋刀胡亂劈著草叢,草葉、草莖橫飛,青草的香味和血腥味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氛圍。


    草叢裏沒有人,隻見零落的暗器。


    突然之間,一個人影從右側草叢揉身撲出,東洋人緊張之餘來不及細看,暗器疾射而出,幾柄東洋刀也往那人身上招唿,刀砍下去才發覺此人竟是之前行在隊末的同伴。


    就在這刻,陸繹飛縱而出,刀身映著月光,雪般亮白。最靠前的東洋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刀快如鬼魅,自左向右,眨眼間割開兩人喉嚨,一人左肩重傷,血突突地往外冒。


    暗器分幾路朝他打來,他順手抓過死屍為盾,左閃右避,身手矯健之極,最後將屍首朝東洋人拋去,借著這瞬,身形朝後掠去。他身後不足七十步,便是一片老柳林,進了裏頭,有了遮擋,便好行事得多。


    這群東洋人自打進了內陸,燒殺掠搶,除了躲開官府,何嚐吃過這等虧。當下,為首東洋人也看出陸繹的意圖,手掌疾抖,三枚暗器自袖中激射而出,直奔他背心要害。


    聽得身後暗器破空之聲,陸繹在飛掠之中,將東洋刀往背後一擋,鐺鐺兩聲,暗器被擋落地。


    「追!」為首東洋人惱怒道,拔刀緊追在後。


    其他人紛紛操起長刀跟上。


    在進入老柳林的前一瞬,伴隨著尖銳的嘯聲,陸繹看見了西北角的夜空升起一簇煙火,鮮豔的海棠紅,亮得驚心動魄。


    比他預料還要快些,這丫頭,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勁道奔到村子裏的吧。


    陸繹掠進了老柳林,眉間皺著,嘴角卻含著一絲笑意。


    這片老柳林在江邊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樹身都是一人合抱不過來的粗壯,若是冬日,便是光禿禿的一片,甚是蕭索,但現下正是春日,柳條千千萬萬,綻著細芽,在夜風中來來迴迴擺動著,如同天然的幕簾。


    月光穿過柳條,時明時暗,地上樹影交織著人影,斑斑駁駁。


    一名矮胖的東洋人不耐煩地用手撥開不停在他脖頸、耳根撓癢癢的柳條,一手持著長刀前進,忽然聽見有人用東洋話嚴厲地說:「笨蛋,他就在你左邊!」


    矮胖東洋人下意識地看向自己左側,確有一人,與此同時,心口傳來一陣涼意,他緩緩低頭,看見自己的匕首不知何時插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陸繹拔出匕首,把他的手往老柳樹杈處一搭,看上去就像他扶著樹在休息一般,鮮血泊泊湧出,淌過衣服,滲入樹根。


    目光穿過柳條,可以看見江麵上有數十條船正往這邊駛來,從船身輪廓,便可辨出是官家的兵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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