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親夢碎的地方

    宏光光學儀器廠，坐落在川省東部的崇山峻嶺之中，這裏的山脈綿延三百多公裏，當年是打遊擊的好地方，著名長篇小說和電視劇《紅岩》裏麵的傳奇人物雙槍老太婆原型就出自這裏，宏光光學儀器廠是當年大搞三線建設時代的產物，當年主要生產狙擊槍的瞄準鏡和軍用望遠鏡之類的光學儀器，後來軍轉民之後也生產過照相機，所生產的照相機還獲得過國家相關部門的多項金獎，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在市麵上流行開來，這就是這個時代國營企業的通病，他們隻適合計劃經濟的時代，在市場經濟來臨之時，他們就變得不能適應了，宏光廠的照相機就是這樣，等他們造出合格產品的時候，市場經濟已經來臨，他們又不太適應市場經濟模式，也不懂得什麽營銷手段，所以能夠賣出的產品就很少，這個時候的宏光廠正是頻臨倒閉的時候，好在有國家兜底，所有員工還能發最基本的生活費。


    鄭雲龍和父親開著車剛剛進入華鎣山脈的邊緣，父親鄭大貴就顯得特別的激動和興奮，望著窗外的群山，父親又開始講他當年的故事，這些故事鄭雲龍聽過好幾遍了，父親當年也算是有誌青年，受累於爺爺的曆史問題，高中隻讀了一年之後就被勸退迴了家裏務農，父親不甘心，又跑到另外一個縣去讀書，最後也沒把高中二年級讀完，還是得迴到農村種地，他想要去參軍，在體檢合格的情況下被村鄉兩級政府用爺爺的曆史問題卡了下來，村裏麵想要把父親留下來做民辦教師，或者做赤腳醫生，父親卻一心想要跳出農村，在家裏務農一年之後就有了機遇，國家大搞三線建設，他如願以償的進廠當了工人，由於有一定的文化水平，那個年代的高中生也算是知識分子了，父親這時候剛剛20歲，他頭腦靈活，也很會來事兒，按照後世的話就是智商和情商都還不錯，也正是滿懷壯誌的時候，父親最開始也是普通的工人，不久之後就脫穎而出，進入了材料總庫，一個偶然的機會，被廠裏一位叫李光偉的光學儀器工程師看中，調到他手裏做他的助手，這位叫李光偉的工程師很有來頭，也很有水平，他是蘇州人士，1933年出生，和中國光學之父王大珩剛好是同鄉，可能是名字中帶有一個光字，也可能是從小就聽說了王大珩的故事，1952年，李光偉考入浙江大學，進入剛剛成立的光學儀器專業學習，這也是國內第一個光學相關的專業，研究生畢業之後進入長春光學精密機械與物理研究所工作，再之後為支援國家三線建設來到川省工作。有這麽好的一位領導和老師，當時的父親覺得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好景不長，那場席卷全國的運動還是爆發了，進廠三年之後，父親盼望的轉正沒有任何的希望，他的人和他的檔案又被退迴到了鄉裏，在農村又掙紮了一年多，各種能夠跳出農村的路子都沒有走通，到了1968年下半年，絕望的父親已經年滿24周歲，這個年齡在現在不算大，在那個年代就算真正的大齡青年了，在雙方父母的撮合之下，和剛滿20歲的母親結婚了，雙方父母之間也算才隔兩三輩的親戚，大家都比較熟，父親和母親也算是青梅竹馬吧。


    宏光光學儀器廠不是很大，總共才2200多員工，但是底蘊還是比較深厚，具有工程師頭銜的就有五六十人，各種技術人才300多名，這些內容都是鄭雲龍來之前了解到的，隻是現在非常的不景氣，好多地方已經長了一米多高的草，進進出出的也沒幾個人，最最幸運的是當年比較賞識父親的李光偉工程師，也還在廠裏工作，現在是副廠長，屬於專門負責技術方麵的副廠長。隨便找個人一問就知道了，李副廠長是1933年生人，今年剛好59歲，還沒到退休年齡，順著別人的指點，鄭雲龍和父親來到廠裏的辦公樓，走上位於3樓的廠長辦公區，在走廊裏就看見五個男人在一起吹牛，其中一個比較清瘦的老人顯然是他們的頭，他中等身高，皮膚比較白淨，頭發花白，手裏捧著一個用玻璃罐頭瓶做的茶杯，戴一幅度數不算太高的近視眼鏡，很有學者的派頭。父親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當年的李光偉工程師，緊走幾步來到五個人的麵前，沒等他們開口詢問，就直接叫了出來：“李工，這麽多年沒見，你的身體還很硬朗啊！”李工愣了好幾秒，感覺父親又有一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你是？我覺得很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李工，我姓鄭，當年您叫我小鄭，1965年的1月份我開始在您手底下工作，1967年5月份離開的宏光廠，我們有25年多沒見麵了。”李工很高興的拍了幾下自己的額頭：“小鄭啊！我是說怎麽那麽眼熟，這都25年多沒見了，看你的身體很好啊，現在做什麽工作呢？”“哈哈哈！李工，25年沒見，我都成了老鄭了，我現在在特區那邊，在我兒子的廠裏管點閑事。”父親伸手拉過鄭雲龍。“李工，這就是我兒子，名叫鄭雲龍。”“哈哈！老鄭，有你兒子在，你應該是叫老鄭了。”鄭雲龍遞過自己給李工帶的禮物，兩瓶茅台酒，兩條中華煙，兩罐極品西湖龍井，還有一點新鮮的水果。“李工，父親很早就想來看您，一時有點忙也走不開，今天特意來看您，順便帶了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請您老收下。”“哈哈！小夥子長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比你父親當年還要英俊瀟灑，在特區那邊的廠裏做什麽工作？”“李工，工廠是我自己開的，主要做機械設備。”“自己當老板啊!不錯!不錯!真是年輕有為,那你父親該享福了。”“李工謬讚，我們年輕人本來就應該努力，但主要還是趕上了國家的好政策，我們雖然很努力，但仍然感到力有不逮，這不是來尋求李工的幫助了嘛，李工你看也快到中午了，能不能賞個臉，就在鎮上的慶華飯店，我請李工和這幾位老師一起吃個飯？好些問題我還要向大家當麵請教。”“好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李工的為人還是很豪爽的，轉個身向父親和鄭雲龍介紹其他的4位工程師，個子最高的叫柳楓，長得最胖的叫李明德，這二人都是光學儀器工程師，年齡在五十歲左右的樣子，年輕的兩位，一臉絡腮胡的叫張援朝，另一個戴眼鏡的叫周衛國，兩人一聽名字就知道是五十年代初出生的人，看長相也是四十來歲的樣子，兩人都是精密儀器工程師。鄭雲龍挨個和大家握手，並敬上香煙，再恭恭敬敬的遞上自己的名片，這是禮節，也是排麵，這個時候有自己的名片其實也是很體麵的一件事，鄭雲龍的名片是找專人設計過的，灰口鐵顏色的高檔棉紙。燙黃銅金的字體，說直白一點主色就是鑄鐵斷口的顏色加黃銅套的顏色，背景裏還有好幾種機床的暗影，但是組合起來就顯得穩重而大氣，主要是非常符合他從事機床事業的身份。“雲龍精密工業有限公司？公司地址也在特區，那個‘雲龍牌’線切割機床是你們公司生產的？”拿到名片的周衛國問出了他想問的話。“周工知道我們公司生產的機床？”“我是精密儀器專業畢業的，這是清華當年的叫法，說通俗一點就是機械工程專業，平時也比較關心各種精密加工機床，你們公司生產的線切割機床我同學他們廠裏剛好買了兩台，他跟我說的，我也專程去看過，確實很不錯，無論從哪方麵都比上無專和長風要好很多。”“那謝謝周工誇獎，你們的認可就是我們努力的動力。”“哎！哎！小周你們在說什麽機床？”這句話是李工問出來的。“李工你可能不知道，鄭總他們公司生產的線切割機床很有名氣的，無論是從精度還是操作方麵，應該都是國內現在最好的線切割機床，比進口的都好用。”這一說不打緊，其餘四個人看鄭雲龍的的目光就不一樣了。這時幾個人也慢慢的從3樓走到了樓下，李副廠長要安排小車班的司機，鄭雲龍說自己的車就停在廠門口，隻需要再安排一輛車就可以了，一行人又從廠裏麵走到了廠門口，這時候小車班的車也出來了，宏光廠的小車是那種老式的212吉普，其實也還可以，但是和鄭雲龍那鋥光瓦亮的大奔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土得掉渣，父親拉著李副廠長來坐大奔的後排，鄭雲龍開車，就還剩下兩個座位，其實大家都想坐大奔，但是這個時候就是論資排輩了，從年齡上來說，柳楓和李明德稍微年長一點，所以最後就是他們兩個人分別坐了後排和副駕，212吉普上麵除了司機之外，就隻有張援朝和周衛國兩個人。奔馳這個品牌的轎車本來就以內飾豪華出名， s級又是奔馳裏麵的豪華級轎車，所以當宏光廠三位工程師坐進車裏之後，立即就被豪華的內飾吸引到了。汽車行駛在柏油公路上，雖然這個時候的柏油公路沒有後世那麽平整，但優秀的減震和良好的隔音功能讓乘坐的舒適性還是得到了很好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