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悅!唿叫沈心悅,聽到請迴話。”


    “我來救你了!沈心悅,人在哪兒?舉個手看看。”


    直升機盤旋在空中。陸凜川綁著安全繩,腦袋探出機艙,手上拿個大喇叭喊話。


    楊家山地勢陡峭,身穿橘色救援服的救援人員散布在山間搜索。


    幾隻救援犬扒拉積雪嗅氣味。


    距離沈心悅滾下山道整整12個小時了。


    和她一起滾下去大姐,熟悉山路,皮糙肉厚,摔進溝裏被融化的雪水激醒,自己向上爬行,聞訊趕來的村民救起了她。


    而沈心悅,不知滾到了哪裏。


    天黑路滑,村民們找一陣,實在找不到,隨後便報警處理。


    沈心悅在外凍了整整一夜,帶路的村民告訴救援人員,人大概率凍死了。


    “飛低一點,再低一點。”直升機底部擦著冰封的枯樹枝飛過,已經很低了,但陸凜川仍覺得不夠。


    砰……


    直升機低飛,機尾撞飛一段樹梢,枯枝劇烈搖晃,覆蓋在上麵的冰雪抖落,露出整棵樹的全貌。


    枯樹枝椏上,懸掛著一個樹藤子編製的籠子,像巨大的鳥籠,但又不是裝鳥的。


    “裏麵有人!”救生犬嗅到生命跡象,在樹下狂叫。分散在四麵八方的救援人員迅速圍了過來。


    陸凜川紅了眼,大喊:“送我過去。”


    機艙剛打開,陸凜川縱身一跳,張著雙臂飛撲大鳥籠,拚盡全力抱住。


    那一瞬間,他的胸膛被僵硬的大物撞擊,像大錘敲擊心髒,悶疼,還帶著強烈的迴音。


    “心悅!”


    “沈心悅!!”


    “我不準你死!!”


    陸凜川透過樹藤子纏繞的縫隙,看到蜷縮成團的沈心悅。


    沈心悅的頭插在膝蓋間,長發上覆滿碎冰,白乎乎的似厚厚的頭皮屑。


    潔白的羽絨服濺上汙泥水,一副死硬了的模樣。


    直升機升空,救生繩吊起,陸凜川抱著大鳥窩飛升,在工作人員幫助下,托起沈心悅塞進機艙。


    同行的醫生割斷樹藤,將蜷縮的沈心悅救出來。


    陸凜川背著身,不敢看死了的沈心悅。


    他已腦補出她凍死了的慘狀,估計眼皮合不上,長睫毛硬翹著,嘴巴也合不上,露出僵硬的牙,臉色或許白似地獄裏的白無常,也或許,是凍傷後的深豬肝色。


    凍死的沈心悅,一定比躺在冰棺裏化了死人妝的周黎恐怖。


    “啊……”極大的痛苦刺透陸凜川,他的嗚咽聲從齒縫間溢出。


    “都怪我!怪我!怪我把你從身邊趕走。你為了生計,搭上自己的命。”陸凜川哭得真切。


    “陸總,別傷心。”隨行醫生是照顧陸母和沈心悅三年的家庭醫生,很了解陸凜川,從沒見他為除了母親之外的人哭過。


    “人都死了,你叫我怎麽忍得住!”陸凜川的臉伏在胳膊肘上,躲起來悲傷。


    醫生:“幸得樹藤子厚實,密密麻麻好幾層纏裹著沈小姐。她還有一口氣。”


    沈心悅凍僵了,但還沒死。


    “啊?!”陸凜川含著眼淚猛地扭過頭。


    刹那間,沈心悅白如紙的臉撞進他眼底。


    他吃了一驚,眼淚珠滴在皮帶扣上。


    沈心悅的臉跟冰箱凍過的肥肉似的,死白死白,又硬又僵。


    陸凜川又背過身,嘴裏喊著開快一點,再快一點,手上翻找用得上的聯係人,給沈心悅安排最好的內科專家。


    沈心悅住進醫院,陸凜川四處奔波。


    等待的日子漫長又煎熬。


    沈心悅轉危為安那天晚上,轉出了重症監護室,入住單人病房。


    陸凜川趴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唿喚,“醫生說你恢複意識了,睜開眼看看我好嗎?”


    “……”


    “你還在生我的氣?”


    “……”


    “我知道離婚前後傷了你的心,可我把你看得如此重要,功可以抵過嗎?”


    “這場生死大劫算是上天給我們的考驗。”


    “事實證明,你在我心裏,我害怕失去你。”


    “我為了你,翻山野嶺,全都豁出去了。”


    沈心悅眼角流下一行清淚,流在潔白的枕頭上,染濕一片。


    陸凜川握著她的手。


    連續累了幾天,眼皮子耷拉,腦袋直線下垂,腦門心挨著柔軟的被角,再也撐不住了。


    陸凜川坐在椅子上趴著睡。


    沈心悅一直輸液,天氣又冷,膀胱充盈想去衛生間,悠悠轉醒。


    睜開眼,看到睡熟的陸凜川,他的雞窩頭毛乎乎,碎發凝成繩索,一股一股的。


    歪著腦袋睡,下唇幹裂,眼睛緊閉著。


    陸凜川是她死裏逃生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這個人,救了她,給了她第二次生命。


    這個人,也是傷她很深很深的人。


    她在陸凜川身上,同時得到了刀子和蜜糖。


    她的思緒徘徊在恩情與疏離之間,好難拿捏尺度。


    尿憋得小腹都疼了,沈心悅抽迴被陸凜川緊握著的手。陸凜川驚醒,睜大布滿血絲的眼,“你……不舒服?”


    “我想去衛生間。”


    “哦。”陸凜川立即站起來,揭開被子,就要抱沈心悅。


    “我自己可以起來,你提上輸液架就好。”沈心悅往一邊躲,明著抗拒親密接觸。


    陸凜川照做。沈心悅解了便,護士進來拔針。


    她一身髒,想洗澡,垂著頭坐在床邊,“陸凜川,謝謝你救了我!我沒事了,你迴去吧。”


    陸凜川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真心,隻值一句‘謝謝’嗎?”


    “我們之間,還能做什麽?”沈心悅想了想,“你請國際救援隊要花錢吧?花了多少?我還給你。”


    陸凜川嗖的一下站起來,“你出息了啊!有本事還錢了!下一次恐怕為了掙50萬上刀山去。”


    病房裏暗火熊熊,陸凜川邁開長腿逃離現場。


    沈心悅慢慢吞吞摸到衛生間,給自己洗了個澡,用掉全身力氣。


    吹頭發的時候站不穩了,背靠牆,吹一陣,歇一陣,發絲上的水珠染濕病號服。


    咯吱……


    陸凜川又折返迴來,提著一籃鮮花,一籃水果,還有疊起來裝袋的兩個大餐盒。


    “吃飯。”


    床上空蕩蕩,陸凜川提著東西扭頭,看到沈心悅靠在衛生間外的冷牆上,虛弱無力。


    匆匆跑過去把她抱迴來,放在床邊坐好,搶了吹風機,動手幫她吹頭發。


    病房門虛開一條縫,女人的腦袋探了進來。


    看到這一幕,林馨玥兩眼發綠光。


    陸凜川三天沒迴家了,沈心悅對他有多重要,事實擺在眼前。


    嫉妒似魔,纏上林馨玥,恨意在她眼中彌漫,生成一把把殺人於無形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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