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雪從未停過,仇清舟這次卻出現在一間房子裏。


    房間裏有一對夫妻正在說什麽,女人的懷裏抱著一個啼哭的嬰兒。


    夫妻倆似乎很激動,女人開始抽泣不止,男人狠心轉身離開,女人癱坐在地上。


    除了哭聲,他什麽都聽不見。


    男人離開之後,女人抱著嬰兒起身,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朝著男人離開的方向奔去。


    畫麵倏然放大了一些,耳邊很嘈雜,像是好多人都在耳邊喋喋不休一樣。


    窗外似乎下了很大的雪,因為門開的一瞬間,寒風吹亂了女人的長發。


    女人微微側頭,仇清舟在那一瞬間似有所感地看過去,隻看到了女人尖瘦的下巴。


    仇清舟想再走近些看清他們的臉,卻像是被禁錮在原地一樣,動彈不得。


    女人追上了男人,兩個人相攜沒入風雪之中。


    可是女人抱著的嬰兒卻被留在了原地。


    就在他們背影徹底消失的一瞬間,夢中的畫麵如同鏡子一般破碎,所有事物都煙消雲散。


    畫麵一轉,仇清舟來到了一個肮髒的巷子,他的麵前是十一二歲的自己。


    記憶中這樣的場景,出現在他第一次試圖逃離第一生物研究所。


    四周都靜悄悄的,他躲在巷子垃圾堆旁邊,生怕被人發現了蹤跡。


    天上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打在他單薄的肩膀上,刺骨的冷意從已經血肉模糊的腳底鑽起來。


    小小的他環胸抱著自己縮成一團。


    仇清舟看著麵前的人,上前一步抬手想要遮住落下的雨點。


    但雨水穿過了他的手掌還是落在了小少年亂糟糟的頭發上,仇清舟眼神顫了顫。


    記憶中,這次並沒有成功逃走,因為他被炎幫的人發現了。


    炎幫在花國是勢力較大的地頭蛇,私底下也會做一些倒賣人口之類的生意。


    而他離開研究所之後就被炎幫的人看上了,本就耗盡體力的他被炎幫抓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他生得實在好看,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被賣出去,而是被獻給了炎幫的老大。


    可在見到炎幫老大的那天,他似乎惹怒了那個人。


    於是,他被賞給了他的下屬,如同一件隨手可以丟掉的玩意。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圍著他,麵容各異,但無一例外臉上都掛著垂涎的表情。


    他甚至不記得後麵發生了什麽……隻知道,沒有人敢再靠近他。


    然後,他就被關進了一個封閉漆黑的房間。


    裏麵隻有床和桌椅,牆壁四周更是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扇鐵門上拳頭大對策窗口會透出一縷光亮。


    他隻能從送飯的人來的次數判斷時間和進來的天數。


    不過好在他是自由的,炎幫並沒有給他銬上鎖鏈,所以……他逃了出去。


    或許是炎幫並不認為他這個小孩子能夠從那樣的地方逃走,可他不一樣,他已經逃過一次了,從研究所。


    再之後……炎幫對他展開了抓捕,他孤立無援,無處可逃,最終又被送了迴去。


    不過這次,炎幫將他送迴了第一生物研究所。


    他睜開眼看著熟悉的天花板,四肢被拷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此刻他有些恍然大悟地想。


    他就說炎幫的人為什麽不殺他,原來是因為第一生物研究所啊……


    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他知道自己肯定會被抓迴來的……


    隻不過,這次實在運氣不好,整日下雨,他都還沒有來得及看過一次太陽。


    或許是思緒百轉,夢中的場景驟然化作飛灰,陷入一片空茫的灰色中。


    而此時此刻,阮昭影坐在床邊,緊緊握著仇清舟的一隻手。


    床上的人額頭被冷汗浸濕,縱使在睡夢中都緊緊皺著眉,阮昭影目光帶著心疼和憐惜,不停用紙輕輕幫他擦掉冷汗。


    冉雪傾還在來的路上,她不斷用自己輕柔的聲音和溫柔的吻安撫著床上的人。


    “乖,姐姐在……”


    “別害怕,我的寶貝。”


    在仇清舟暈過去的時候阮昭影就立刻給冉雪傾打了視頻過去,冉雪傾隔著屏幕看了下仇清舟的情況。


    再問了一下暈倒的前後發生的事情的經過,判定應當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陷入了夢魘。


    應該是熟悉的人、事物或者場景引起的。


    創傷後應激障礙?熟悉的人或物?


    阮昭影滿頭霧水,仇清舟從未來過這裏,無妄閣也沒有他見過的人啊。


    等等……難道是……任刃?


    阮昭影突然想起來一個奇怪的人,那個人稟報任務的時候好幾次目光都落在了仇清舟身上。


    她當時隻以為是他好奇,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些不太對。


    “閣主,藥熬好了。”花盡的聲音傳來,阮昭影沒有再繼續想。


    或許等自家寶貝醒了就知道了,若真是任刃,那便不能留下這個人。


    阮昭影眼底滔天的殺意一閃而逝。


    花盡按照阮昭影的吩咐去熬了藥,是冉雪傾調配的安神藥,好在無妄閣庫房中長期背著各種藥材。


    雖然花盡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看見阮昭影從議事廳急匆匆的出來,懷裏抱著昏迷的仇清舟。


    他第一次如此具象地體會到阮昭影對仇清舟的重視。


    平時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人抱著仇清舟迴房間的時候差點踉蹌摔倒,給冉雪傾打視頻的時候手指都是顫抖的。


    “嗯,給我吧。”


    阮昭影目光絲毫沒有移開,隻是朝花盡伸出手。


    花盡點了點頭將碗遞了過去。


    誰知阮昭影拿到碗之後竟自己一口仰頭飲下那一碗黑漆漆的中藥。


    下一秒,阮昭影直接俯身吻住了睡著的人。


    喉嚨微微顫動,舌尖不停攪動著,苦澀的味道占據了整個味蕾。


    很苦,苦到舌頭幾乎沒有了知覺。


    但這樣的藥,仇清舟每天都會喝,阮昭影微微閉上眼睛。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眼角一顆晶瑩的水珠將落未落。


    或許是溫熱的液體流入了身體,仇清舟微微卷翹的睫毛顫了顫,苦澀和清香交纏。


    他微微睜開了眼睛,卻察覺到一滴水珠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仇清舟一下子清醒過來,麵前是姐姐放大的容顏,而剛剛那一滴觸感……


    是姐姐,哭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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