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為海報上的人物是海未,不知道其實是雲欲晚。


    那兩個女孩和她拍了一張照片,就在畫報前。


    圓如貓瞳的眼睛,黑漆漆的,黑白分明,如同清靈的山間靈怪,白淨的巴掌臉,柔軟的臉頰,濃密直順如瀑布的頭發,她不止是甜美,有突破甜美的甘冽,更傾向冷美人。


    因為她不笑的時候還有清淩的線條,分明的美人尖,直而幹脆的鼻梁,下頜慢慢收窄,極為小巧的下巴,惹人憐愛卻帶著決然的天生倔強。


    笑與不笑是兩個人,像詩經裏的貌美山鬼,萬籟歸山,被薜荔兮帶女蘿。


    拍完照,兩個女孩喜上眉梢地感謝她。


    雲欲晚微微頷首說不客氣。


    走在人流中,轉了一號線,直達徐家匯,到了地鐵口,有人派發魚丸周邊。


    有穿搭時髦或行色匆匆的人拒絕,但雲欲晚慢慢走到周邊展桌前。


    在工作人員給別人發周邊的時候,忽然聽見旁邊一道清甜緩慢的聲音:“可以,給我一個嗎?”


    銀行的工作人員轉過頭來,看見一個和海報上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女孩,有點驚訝:“當然了,祝您青山仰之,雲歸高升。”


    她第一次知道,有些遲鈍接過那隻魚丸:“仰之…是形容山的嗎?”


    對方明顯對國學比她這個從小準備留學的人了解得多,對她極友好:“是啊,高山仰止和高山安可仰,都是說對某個人仰慕如仰視高山,我們的意思就是祝您青雲直上工作順利,攀上高峰。”


    話術應該都是差不多的,看到通勤時間出來的年輕人,就默認上班族,祝對方高升。


    銀行是這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但她和所有人介紹她的名字,都會說雲歸山欲晚,原來她很早就把高山掛在嘴邊。


    雲高升起來,可以攀上高山,原來是常識,大家都知道。


    雲欲晚拿著那隻魚丸,心裏的感覺緩緩徐徐如海浪,剛剛路上看到很都有,現在她也有了。


    沒注意到她拿了周邊之後,發周邊的工作人員就收攤了。


    她握著魚丸,向著林楚共享的地址走。


    一直走到美羅城對麵,徐家匯的美羅城商場大廈是個球形,球體外麵都是屏幕,是上海唯一一個戶外球形大屏。


    也是唯一一個,像魚丸的宣傳屏。


    圓滾滾又碩大的一個球,一個卡通人物手腳被畫得很短,胖成一個球,呈現在球形的美羅城大屏上,顏色恰似一顆魚丸。


    下方署名溫氏商業銀行。


    夏風輕撫,隔著一條馬路。


    魚丸的動作變化著,呈現著剛剛她在地鐵裏所有沒看過的畫。


    雲欲晚想到還會有些什麽,但沒想到是如此有衝擊力的,她甚至都不用找,就看見了那顆魚丸,躺在高樓大廈前麵,碩大一個在地平線上賣著萌。


    她足足看到了幾十張,球形大屏才重新開始放第一張。


    她突然想起他站在衣櫃前接的那通電話。


    他提到了美羅城。


    她以為是因為工作,所以不理她,原來是因為要給她驚喜。


    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畫的。


    雲欲晚破涕為笑。


    她給魚丸拍了一張照片,立刻打車飛奔迴家。


    迴到家裏,別墅內外卻都關著燈,外麵的天光照不透整棟別墅。


    她著急了,以為自己拚命跑迴來,溫仰之卻不在家,幸好看到管家:“哥哥在哪?”


    對方馬上道:“您跟我來。”


    雲欲晚跟著管家快步走到一樓走廊。


    終於看見溫仰之高大的身影立在走廊盡頭,微暗的光線攏著周遭,他站在配電箱前,安安靜靜拿著工具在鼓搗電線。


    管家知情識趣地離開。


    雲欲晚跑過去,從後麵一把抱住他的腰,哽咽道:“我愛你。”


    腰忽然被抱住,溫仰之的動作卻未停,語氣悠悠懶懶:“今天第一次說愛我。”


    她靠在他堅實的後背上,眼睛發紅,眼淚還未收迴:“你怎麽還記這個,是不是想天天聽我說我愛你?”


    他隻安逸悠哉答她:“我可沒說。”


    雲欲晚繃不住笑了:“你就是,明明很想每天都聽我說我愛你,又不說,就像你明明給我畫過那麽多畫,幾十上百幅,你一幅都沒有給我看過。”


    他目不動色,把電閘打上去,眉尾微微揚起:“知道是我畫的?”


    周遭依然一片黑暗。


    她振振有詞:“誰的畫風是那樣的,把我畫成一個矮胖子。”


    溫仰之不應答她的話題,卻道:“鬆開我。”


    她嬌蠻又委屈:“怎麽,你不讓我抱?”


    現在她就想死死抱住他,一直不鬆開。


    她抱得還更緊了一點。


    他淡定提醒:“我要換熔絲,怕電到你。”


    她才意識到他為什麽叫她鬆手,連忙鬆開他。


    溫仰之戴上絕緣手套,開始拆斷掉的熔絲,一邊和她說話,語氣好像說的就是今天菜有點鹹這樣的日常用語,沒有過多起伏,甚至都沒看她:


    “本來是用來和你表白的,你太急了,廣告沒來得及鋪完就在一起了。”


    幸福像最合適溫度的溫水浸滿全身,原來他不是沒有迴應的。


    他一直都有。


    隻是他不說,又恰好來不及。


    她高興卻故意嗔怪,揚起下巴:“怪我咯。”


    他取新的熔絲,仔細拿手帕擦了擦,一貫的麵色平靜,替她擺脫關係:“不怪你,怪我沒忍住。”


    本來隻是打算照鋪,不會告訴她,如果他不提園田海未,沒有人知道他這次聯名的確切用意。


    她也不會知道。


    但沒想到,她真的喜歡他。


    雲欲晚心裏甜蜜,偷偷開心,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但看溫仰之還在弄電線,她不解地抱怨道:“幹嘛現在就要把這個弄好,現在難道我不重要嗎?”


    他毫不動搖地繼續換:“有燈更重要,等會兒我要看著你做,我忍不住了。”


    她一下僵住了:“做什麽?”


    他側眸看她一眼,眼眸淡漠,卻灼灼如帶尾火:“你說做什麽?”


    她說話遲鈍了一下:“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


    他眼眸半闔半開,視線平靜:“我今天提醒你一天了。”


    她想起他這一天開的黃腔,一瞬間耳朵發紅。


    他說的都是今天晚上。


    原來他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打算實幹,他怎麽這樣。


    他弄完熔絲,拉上電閘,一瞬間,別墅內燈火通明。


    雲欲晚不自覺後退一步,背後都發汗。


    他摘掉絕緣手套,隨手放在電箱上。


    她還沒來得及防備,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雲欲晚抓他的睡衣:“溫仰之,我還沒緩衝一下。”


    他穩穩抱著她,甚至算得上溫柔,但又殘忍地對她說:“沒事。”


    他直接把她抱上樓,進浴室和她洗澡,雲欲晚都不敢睜眼,他拿花灑衝她的臉,她眼睛眉毛都皺起來,也不願意抹一把臉睜開眼看。


    把她擦幹淨抱迴房間,雲欲晚還下意識拿被子遮自己,滿麵通紅,又願意又不敢。


    過了好一會兒,起碼有個十分鍾,溫仰之:“怎麽不睜眼?睜眼看看我是怎麽愛你的,別又哭著說感覺不到我愛你。”


    非要托著她的肩膀,逼著她看:“看著。”


    她不看他就慢悠悠反問:“怎麽不看著,不好意思看?”


    但凡她睜眼一下他就說她好乖,欲晚好漂亮,夾雜著幾聲低沉悶哼的聲音,聽得她發羞。


    聽他說平時不是很喜歡我嗎,怎麽現在不看,別人都看不到的,你不想看看嗎?


    她不想麵對他,側過臉去,他還要把她翻過來,從上誇到下。


    他還故意問她怎麽了,好像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一樣。


    死流氓。


    她一個字也答不出來,隻能漲紅著臉緊緊咬著唇。


    結束了她還縮著躺在角落裏,抱住自己的膝蓋,背對著他。


    結束是結束了,可是那種羞恥的感覺卻經久不散。


    從他的身體到他說的話,哪哪都都羞恥得要死,她把自己埋進被子裏,羞赧得難以見人,不想讓別人看到她。


    偏他沒過幾分鍾,還俯身過來幫她擦身。


    雲欲晚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腦袋,溫仰之直接把她連帶被子整個抱起來,推開衣櫃,把她放在衣服堆裏:“囡囡上午說在體重秤上用力,數字不會變,我們試試會不會變。”


    雲欲晚用力抓著櫃沿邊角,趴在衣櫃裏,著急忙慌:“不不行。”


    但一切由不得她,過了五分鍾,溫仰之低沉的聲音問她:“你猜這次是121kg,還是122kg?”


    她羞得要死:“我不要猜。”


    他好像笑了,略帶威脅:“不猜?”


    她隻能結結巴巴:“1,121kg…”


    他低聲在她耳邊呢喃:“寶貝,猜錯了。”


    別墅安安靜靜,不久前溫仰之買迴來的淩霄花從二樓露台垂下來,因為太多,遮住了原本露台的法式純白欄杆。


    紫藤花栽種在別墅邊,煙紫色的花霧彌漫一大片,風吹過來像風鈴一樣簌簌抖抖,門上幾棵開了木香花,藤蔓類的花卉植滿溫仰之原本一棵植物也沒有的別墅,纏著溫仰之的別墅,就像雲欲晚死纏溫仰之。


    雲欲晚累得不自覺睡著,半夢半醒的時候,被溫仰之摟住,他低聲呢喃:“看不看我們的合照?”


    她朦朧之間說看,逐漸清醒了一點。


    他沒有立刻拿出手機,隻是淡定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這個衣櫃是靠紅外線感熱驗身高的。”


    她懵懂:“所以呢?”


    溫仰之一副不怕事大的樣子:“所以我連上這個設備,可以看到每天不同時段稱身高體重的紅外線照片。”


    她不懂,他循序漸進:“紅色紫色綠色表達不同溫度,看不見人的具體樣子,但是人的形狀看得見。”


    她猛然察覺到是什麽。


    溫仰之不疾不徐地拿出手機,點開:“抓了一張照片,我很喜歡。”


    他遞給她看,兩個熱量各異的人疊在一起,在體重秤上兩片熱海相融。


    她震驚又害羞地“啊!”了一聲,把手機丟迴給他。


    溫仰之達到目的,滿意地摟住她繼續睡覺。


    雲欲晚卻睡不著了,她羞恥得想發脾氣,第一次感覺到惱羞成怒原來也可以是這個羞:“我不要和你睡了。”


    他氣定神閑:“白天還說這是你應得的。”


    她拿被子蓋頭:“我不理你了。”


    他完全波動都沒有:“不理就再來一次。”


    她啊一聲,溫仰之輕佻笑了一聲,不逗她了,起身去衣帽間拿她的衣服,把她抱起來替她穿,忽然問她:“戒指,戴不戴?”


    她完全任他擺弄:“我看到那個戒指就覺得有點尷尬。”


    他把她衣袖拉好:“手。”


    雲欲晚的手鑽進衣袖裏。


    他才道:“是梔子花的戒指。”


    他替她穿完,將桌麵上的戒指盒推到她麵前。


    雲欲晚打開,是一枚梔子花戒指,澳珠為蕊,戒環半圈還鑲嵌了細鑽,璀璨流光,澳珠珠層厚,光線瑩潤散射,鉑金在澳珠周圍圍成銀色花瓣。


    她忐忑,溫仰之替她戴到無名指,穿梭到指根。


    她的手很小,雖然因為纖細,手指看起來的觀感不短,但比起溫仰之的手臂,就像是少了一個指節。


    以至於澳珠戒指在她手上顯得格外大。


    她忽然可惜:“我的手不好看。”


    他頭都不抬:“好看。”


    她意外:“真的?”


    他握著她的手:“在你手上,15mm的澳珠像20mm,身價翻倍,是囡囡有貴氣的表現。”


    雲欲晚忍不住喜上眉梢,自己再看,也覺得自己貴氣了。


    晚上溫仰之上床睡覺,雲欲晚還在那裏樂嗬嗬地欣賞手上戒指。


    他一躺下,她忽然翻身過來:“你爽完該我爽了吧。”


    溫仰之側眸看她,似笑非笑,輕逸的尾音從薄唇間流出:“哦。”


    第二天,溫仰之一覺醒來,去浴室洗漱。


    本來都洗漱得差不多了,但抬頭一照鏡子。


    發現本來隻有兩個草莓印的脖頸,讓雲欲晚爽了一晚上,變成了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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