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拉著話，夜深了，正商量著去睡覺，秘密通道又有人敲門，警衛對了暗號，一開門，說：“是宋排長來了。”
警衛領著宋排長進來。在都坡縣大隊，排長的職位已經不低了，縣委的同誌都認識。宋排長立刻上前敬禮報告。
吳鐵元隻顧驚疑了，來的不是通信員，怎麽是宋排長，莫不是縣大隊又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了。這幾年縣大隊不順，經常出事，聽到縣大隊的事，他都心驚肉跳的。他厲聲問：“你怎麽來了？”
宋排長說：“報告吳書記，是洛副大隊長讓我來給首長報告的。我們那裏來了一個首長，年紀不大，帶著一個馬隊……”
歐陽青下意識的插話說：“又是個馬隊？”宋排長停住話，幾個人都看歐陽青，歐陽青才意識到，忙說：“你說你說。”
宋排長才又說：“他對我們縣大隊的工作很不滿意，劈頭蓋腦的好一頓批評。”
吳鐵元鬆了口氣，不是縣大隊發生什麽不好的事，首長批評就批評，他問：“什麽首長？”
宋排長說：“不知道，都叫他首長，好像是秘密的，是什麽首長，都不說，另一個首長說他說的就是命令，我們都坡縣委縣大隊必須執行。”
吳鐵元直皺眉頭，他的頂頭上級就在跟前，哪裏能是個什麽首長這麽說。可在黨內就是群眾批評都要重視，何況一位首長批評。他也不敢怠慢，又問：“他批評什麽了？”
宋排長說：“我琢磨了一路，他說的總共有四點，第一點是批評我們縣委在縣城，縣大隊在山上，各自自生自滅。說劉司令員幾年前就批評了這種現象，我們現在還是這種狀態。”
吳鐵元和歐陽青對視了一眼，臉色都不好看。他們沒有聽過劉司令員這樣說，不管這個首長是什麽首長，既然這樣說，那肯定是劉司令員這麽說過。既然是劉司令員這樣批評的，那這樣肯定就不對啊！
宋排長又說：“第二點就是批評我們群眾工作做的不好或者沒有做，現在我們都坡下麵的鎮上有區小隊嗎？村裏有村委會嗎？有民兵連嗎？都沒有，我們什麽都沒做。”
吳鐵元和歐陽青更是麵麵相覷，臉色鐵青了。都坡縣的群眾工作的確沒有深入開展下去，這是事實。年初在陽城縣委縣大隊開會，陽城縣委縣大隊的群眾工作做得好，是全省的標杆，他們比不過。可比不過不等於就是對的，而是錯的，他們應該這麽做，而且應該做的更好。比不過不是他們工作沒做好的理由。這批評讓他們抬不起頭來。
宋排長又說：“第三點是批評我們縣大隊無能。山下八個村子有特務的眼線，我們縣大隊一下山特務就知道了，追著我們打。特務都知道布局，運籌，我們縣大隊卻不懂的布局、不會運籌，又不去做群眾工作，就知道單純的打仗，不變成孤家寡人才怪。”
吳鐵元和歐陽青更是汗顏了。縣大隊發展不起來，他們一直認為是環境惡劣，都坡縣特務隊太厲害了，這裏又靠著省城，敵人軍事力量強大，我們的武裝鬥爭肯定困難。可這位首長一來就批評是人無能。是的，特務都知道布局，運籌，我們卻不知道，不會去做，這不就是明擺著的無能嗎？他們都不懂軍事，張偉是第二任縣大隊大隊長了，也是從主力部隊要過來的幹部，在軍事上很依賴他，他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張偉的能力。
宋排長又說：“還有……”
吳鐵元和歐陽青一聽還有，心裏都驚得一忽悠。吳鐵元問：“還有什麽？”
宋排長說：“洛副大隊長去甄別抓漢奸去了，首長要求吳書記親自去處理這件事。”
吳鐵元一聽，疑雲陡生，怎麽抓漢奸的事要他去處理？縣大隊處理不了嗎？他不解的問：“怎麽處理？”
宋排長說：“首長要求要以縣委縣政府的名義公開審判處決漢奸，要出審判告示，在鎮子張貼。一方麵震懾敵特，打擊漢奸，告訴民眾我們的抗日鋤奸的主張和態度，以利於以後更好的開展群眾工作。”
吳鐵元和歐陽青又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對啊，就應該這麽做，這麽做最好啊！可是……吳鐵元不以為意的說：“首長站著說話腰不疼，特務還占著鎮子，我們怎麽公開審判？”
宋排長說：“我來的時候半路上遇到首長帶的部隊，把鎮上的特務全殺了，窩都給抄了，繳獲了很多武器彈藥，糧食，還有豬肉。”
吳鐵元和歐陽青都驚得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歐陽青問：“首長帶多少部隊？”
宋排長說：“我看到的他們就三十幾個人，去殺特務的就十個人，我們縣大隊一個班去配合的。首長還說……”宋排長有些猶豫。
吳鐵元說：“首長還說什麽？快說。”
宋排長說：“首長還說，還說吳書記處理不好這件事就迴家去，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吳鐵元一下臉色刷白。都坡縣委從無到有，是他一步一步創建的，走過來的，有多麽艱難，隻有他知道。他本來覺得自己很有功勞和成績，可這位首長對都坡縣委的工作這麽不滿意，一口就否決了。他覺得很委屈，也很不服氣，可他又似乎不敢爭辯，因為這位首長帶的部隊這麽厲害，十個人就能把住宥安鎮的特務給殺了。他們縣大隊少說有三個排，可是被特務壓著打了快兩年了，翻不起身來。這一對比，能力高低立判，說你無能還有什麽不可接受的？！
歐陽青也深感意外，這位首長究竟是誰？都坡縣委的工作做得不好，他也知道，自然也有責任，這位首長的批評他也是臉紅心跳的。關鍵是這位首長口氣這麽大，能力這麽強，激發了他很大的興趣，所以想一探究竟，說：“走，我們也到山上去！”
蘇陽他們露天將就了一晚上。
在這深山老林露營，別的不說，蚊蟲的叮咬就讓人受不了，其艱難就不說了。
第二天天一亮就動手，砍樹的砍樹，割草的割草，挑水的去挑水，和泥的和泥。因為他們就三十幾個人，派出五個偵察員，三個執勤警戒點，兩個看物資的，兩個做飯的，去了三分之一多了，修房子還是力量不夠，很緊張。蘇陽也砍樹去了，韋海衛挑了兩挑水，開始和泥，上官昭跟著他倒溝裏的泉水邊洗漱了，也在幫忙和泥，她沒幹過活就是沒幹過活，沒幹幾下，就給自己身上，臉上都濺了許多泥點，不一會又覺得手疼，伸手讓韋海衛看怎麽迴事。韋海衛一看，磨起兩個大血泡，知道她真幹不了這活。
那邊鍋灶砌好了，開始燒火做飯，天氣還是很熱，怕豬肉餿了。向東麻利的把肉剁碎了，計劃一鍋燉出來，再留一部分以後吃。上官昭不會幹活，讓她歇著，她見大家都幹活，蘇陽都在幹活，自己一個人歇著不好意思。
向東讓她燒火，她覺得這活好幹，興致勃勃的去燒火，結果點著火，離得太近，風一吹，火苗往外一撲，把她的頭發和眉毛都燎了，她嚇得一下蹦起來，咧著嘴哭開了。
韋海衛忙跑過來看她怎麽迴事，湊近了聞著燎毛味，一看，她的頭發和眉毛都有燒焦的，有些心疼的安撫她，說：“你去練槍去吧。”
上官昭這時候哪有心思練槍，倔強的說：“我去站崗去。”
向東笑著說：“行，站崗也行。”
上官昭隻好不幹活了，把短槍別在腰裏，背了自己的狙擊步槍，向路口走去。在家裏，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覺得自然而然，在這裏不幹活卻覺得自己多餘，她的這種心理變化並不是刻意的，而是環境變化的變化，在這裏，大家都是平等的，同誌們還對她格外關心和愛護，蘇陽、向東都是首長，都在幹活，她看他們絕沒有看家裏下人幹活的那種理所當然的心理，反而覺得自己不幹活才是另類。
韋海衛不放心的說：“你就在路上，別走遠了。”
上官昭低頭往前走著，說：“我知道。”可她嘴上這麽說，還是走出去二裏多路，到了大路口。
這裏已經有個戰士在站崗警戒，見她走過來，問：“上官小姐，這是要去哪裏？”
上官昭噘著嘴，說：“我也來站崗。”
戰士笑著說：“你可是咱們隊裏的大寶貝，還站什麽崗。”
上官昭不高興的說：“我就來站崗，你又不是我爹爹，不許喊我大寶貝！”
戰士鬧了個大紅臉，忙順著她說：“好好好！不喊！不喊！”
上官昭一本正經的在路口一側和戰士並排站著，肩背著槍，手托著槍帶，看著一側的大路遠處。
可戰士離她有兩三米遠，禁不住要看她，又發現她臉上有泥點，說：“你幹什麽去了，臉上還糊上泥了。”
上官昭趕緊擦自己的臉，表情嚴肅的說：“你好好站崗，不許看我！”
戰士衝她笑著，自己也知道不該看她，她已是韋隊長未過門的媳婦了，可她那麽好看，哪能忍得住，不時地就扭頭看她一眼。
上官昭自然能感覺到他還在看她，可她知道戰士沒有惡意，想看就看，隻是不理他。忽然，她緊張的指著遠處，說：“看，那裏有人，總共五個。”
警戒的戰士也看到了，說：“好像是我們的同誌。”
上官昭問：“你咋知道的？”
警戒的戰士說：“走在前麵的是都坡縣大隊的排長，昨晚他來過我們隊裏。”
上官昭也見過，隻是天黑，她沒有認真看，沒記住，她問：“那要不要攔住他們，給首長去報告？”
警戒的戰士說：“不用，都是自己同誌。”
上官昭說：“那怎麽行，總的問清楚。”
警戒的戰士說：“那你問。”
很快五個人來到近前，相距十來米遠時，上官昭喝道：“站住，幹什麽的？”
宋排長忙上前介紹說：“我是縣大隊一排排長宋彪，他們是我們縣委首長。”
上官昭見宋排長介紹了，而且是縣委首長，在她的意識裏，縣老爺是很了不起的大官，她曾經和縣老爺的侄子定親，心裏好不竊喜，可惜沒能成行。現在麵對縣委首長，她自己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警戒的戰士上前一步敬禮說：“首長好。”
歐陽青舉手迴了禮，問：“你們是那個部隊的？”
警戒的戰士說：“報告首長，我們是一支秘密部隊，有紀律，不能說。”
“哦！”歐陽青也不好再多問，說：“首長在哪裏，我們想去見見首長。”
上官昭忙殷勤的說：“首長在那邊修房子幹活呢，我領你們去吧。”
歐陽青跟著上官昭向駐地走著，看著她，親切的問：“你背的是狙擊步槍，你還是個狙擊手？”
上官昭傲嬌的說：“對啊！”
歐陽青又說：“你參加革命幾年了？”
上官昭一聽，自己參加革命才幾個月，不好迴答，便仰頭翹鼻的說：“不告訴你！”
幾個人都笑了，隊伍裏女同誌少，到哪裏都是寶貝，再大的首長都會寵著她們。她們撒嬌鬧脾氣也很正常，沒人會計較。
歐陽青吸了吸鼻子，又說：“這是燉豬肉的味道啊！”
大家這才注意到，都緊著吸鼻子，聞著這燉豬肉的香味，這味道已經飄散到二裏地外了。
宋彪也吸著鼻子，羨慕的說：“他們昨天晚上繳獲的，今天就燉上了。”
上官昭說：“我看了，繳獲的那塊豬肉太肥了，煉油還行，太油膩，沒法吃。”
宋彪反駁說：“嗬！還有嫌肉肥的？你是大地主家的小姐吧？那肉肥肥的吃一口多香啊！你還嫌棄。”
上官昭沒否認說她是大地主家的小姐，不屑的說：“你覺得香你使勁吃，我可不吃。”
宋彪慘然的一笑，說：“我倒是想吃，就怕人家不給吃。”
幾個人又都笑了。這裏，除了上官昭，他們可是都想肥肥的吃一碗這豬肉，可這豬肉是首長帶的隊伍繳獲的，他們能不能吃上，誰也不知道。
駐地正在忙碌著，蘇陽扛著一根椽子過來給房頂的同誌遞去。遠遠的吳鐵元說：“那不是警衛員同誌？！”
歐陽青自然也看到了，忙給了吳鐵元一個噤聲的手勢，又在他耳邊低聲說：“不要說破了，他已是縱隊首長，身份應該是保密的。”
“哦！”歐陽青知道對蘇陽的任命，吳鐵元卻不知道，隻是心裏好不意外，陽城縣大隊的警衛員同誌，轉眼就成縱隊首長了。
上官昭到蘇陽跟前，說：“首長，縣委的同誌來找你。”
蘇陽扭頭看到他們，也有些意外的說：“歐陽書記，你怎麽到這來了？”
歐陽青上前與蘇陽握手，說：“昨天我正在都坡，聽說首長在這裏，就連夜趕過來了。我聽了首長對我們都坡縣工作的批評，首長批評的很對，我們虛心接受，一定按首長的指示去辦。”
蘇陽沒迴他的話，與吳鐵元握著手，問：“這位看著麵熟，是？”
吳鐵元忙自我介紹說：“首長好，我是都坡縣的吳鐵元。”
蘇陽不認識他，但自然見過麵，是有印象的，一聽他的介紹，忙說：“哦，你就是都坡縣委書記。”
“是！”吳鐵元迴答說。
蘇陽又對在一旁幹活的張偉說：“張偉，你過來，我們開個小會。”
縣大隊留在駐地的人一早都被張偉集合來，幫助運輸隊修房子，張偉喝了藥，睡了一覺，身體好多了，蘇陽喊他，他立刻跑了過來。
這時，戰士們仍然修著房子，隻是好奇的看一眼，並沒有停下手裏的活。隻有上官昭抱著自己的狙擊步槍，沒有再去站崗，也沒去幹活，就那樣好奇的蹲在一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而且，她更好奇人家縣委的首長來了，還叫蘇陽首長，蘇陽喊了開會，就都乖乖的來開會，這蘇陽的首長是個什麽首長？大家都是首長，她傻傻的分不清。首長們要開會，她也不躲避，好奇的聽著。
蘇陽他們就蹲在原地，圍了一圈，上官昭就在他一側蹲著，他也沒忌諱，說：“我們本來有任務，都坡鬼子的軍火庫被炸，鬼子在都坡、臨崖大麵積清鄉，打亂了我們的行程，我們隻好拐到這裏來躲一躲了。我對都坡縣的工作不了解，隻是昨天來發現了幾個問題，既然你們知道了，我就不重複了。眼下的問題是我們昨天晚上把住宥安鎮的都坡特務隊的人殺了，但從人數看，殺的不幹淨，外麵還有三個人，他們會連夜把情況報告都坡特務隊的，特務隊的人很快會來，而且，來的不止特務隊，鬼子不會來，但偽軍會來，據我判斷，偽軍會來一個營。你們有什麽對策？”
張偉以為蘇陽擔心敵人會到山上來，很自信的說：“這個不用怕，隻要他們上山來，我們就有辦法對付他們。”
蘇陽卻說：“他們要不上山來呢？”
幾個人都相互對視著，特務要來不說，偽軍也要來一個營，那不躲在山上，還能幹什麽？敵人幾百人呢，縣大隊就幾十個人！
蘇陽又毫不客氣的說：“山下的工作就不做了？你們縣委在縣城幹什麽？就偷偷摸摸發展幾個人？發展的人又是幹什麽的？數數的嗎？縣大隊就為守著這個山頭？能守住這個山頭，敵人不敢上來，很有本事很驕傲是嗎？如果這樣，你們又憑什麽叫都坡縣委縣大隊？九個鎮子，一百多個村的工作就不做了？”
幾個人都低頭不語，他們這麽艱難困苦中努力的工作，被蘇陽貶的似乎沒做工作似得。如果沒有蘇陽剛來就把宥安鎮的特務殺了，蘇陽這麽說，他們肯定會說蘇陽站著說話腰不疼，不知他們工作的艱難。現在是蘇陽剛來就把宥安鎮的特務殺了，自然說話就有底氣，他們隻好低頭聽著。他們當然不知道蘇陽的底氣可不是這一點，如果把蘇陽在省城的工作交給他們呢？他們的心態可能和翟紅是一樣的，對蘇陽一百個不服氣，結果一樣也做不到，一分錢也沒有，還要買堪比黃金的藥，買大量的軍用物資，像在說一個笑話似的。
警衛領著宋排長進來。在都坡縣大隊，排長的職位已經不低了，縣委的同誌都認識。宋排長立刻上前敬禮報告。
吳鐵元隻顧驚疑了，來的不是通信員，怎麽是宋排長，莫不是縣大隊又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了。這幾年縣大隊不順，經常出事，聽到縣大隊的事，他都心驚肉跳的。他厲聲問：“你怎麽來了？”
宋排長說：“報告吳書記，是洛副大隊長讓我來給首長報告的。我們那裏來了一個首長，年紀不大，帶著一個馬隊……”
歐陽青下意識的插話說：“又是個馬隊？”宋排長停住話，幾個人都看歐陽青，歐陽青才意識到，忙說：“你說你說。”
宋排長才又說：“他對我們縣大隊的工作很不滿意，劈頭蓋腦的好一頓批評。”
吳鐵元鬆了口氣，不是縣大隊發生什麽不好的事，首長批評就批評，他問：“什麽首長？”
宋排長說：“不知道，都叫他首長，好像是秘密的，是什麽首長，都不說，另一個首長說他說的就是命令，我們都坡縣委縣大隊必須執行。”
吳鐵元直皺眉頭，他的頂頭上級就在跟前，哪裏能是個什麽首長這麽說。可在黨內就是群眾批評都要重視，何況一位首長批評。他也不敢怠慢，又問：“他批評什麽了？”
宋排長說：“我琢磨了一路，他說的總共有四點，第一點是批評我們縣委在縣城，縣大隊在山上，各自自生自滅。說劉司令員幾年前就批評了這種現象，我們現在還是這種狀態。”
吳鐵元和歐陽青對視了一眼，臉色都不好看。他們沒有聽過劉司令員這樣說，不管這個首長是什麽首長，既然這樣說，那肯定是劉司令員這麽說過。既然是劉司令員這樣批評的，那這樣肯定就不對啊！
宋排長又說：“第二點就是批評我們群眾工作做的不好或者沒有做，現在我們都坡下麵的鎮上有區小隊嗎？村裏有村委會嗎？有民兵連嗎？都沒有，我們什麽都沒做。”
吳鐵元和歐陽青更是麵麵相覷，臉色鐵青了。都坡縣的群眾工作的確沒有深入開展下去，這是事實。年初在陽城縣委縣大隊開會，陽城縣委縣大隊的群眾工作做得好，是全省的標杆，他們比不過。可比不過不等於就是對的，而是錯的，他們應該這麽做，而且應該做的更好。比不過不是他們工作沒做好的理由。這批評讓他們抬不起頭來。
宋排長又說：“第三點是批評我們縣大隊無能。山下八個村子有特務的眼線，我們縣大隊一下山特務就知道了，追著我們打。特務都知道布局，運籌，我們縣大隊卻不懂的布局、不會運籌，又不去做群眾工作，就知道單純的打仗，不變成孤家寡人才怪。”
吳鐵元和歐陽青更是汗顏了。縣大隊發展不起來，他們一直認為是環境惡劣，都坡縣特務隊太厲害了，這裏又靠著省城，敵人軍事力量強大，我們的武裝鬥爭肯定困難。可這位首長一來就批評是人無能。是的，特務都知道布局，運籌，我們卻不知道，不會去做，這不就是明擺著的無能嗎？他們都不懂軍事，張偉是第二任縣大隊大隊長了，也是從主力部隊要過來的幹部，在軍事上很依賴他，他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張偉的能力。
宋排長又說：“還有……”
吳鐵元和歐陽青一聽還有，心裏都驚得一忽悠。吳鐵元問：“還有什麽？”
宋排長說：“洛副大隊長去甄別抓漢奸去了，首長要求吳書記親自去處理這件事。”
吳鐵元一聽，疑雲陡生，怎麽抓漢奸的事要他去處理？縣大隊處理不了嗎？他不解的問：“怎麽處理？”
宋排長說：“首長要求要以縣委縣政府的名義公開審判處決漢奸，要出審判告示，在鎮子張貼。一方麵震懾敵特，打擊漢奸，告訴民眾我們的抗日鋤奸的主張和態度，以利於以後更好的開展群眾工作。”
吳鐵元和歐陽青又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對啊，就應該這麽做，這麽做最好啊！可是……吳鐵元不以為意的說：“首長站著說話腰不疼，特務還占著鎮子，我們怎麽公開審判？”
宋排長說：“我來的時候半路上遇到首長帶的部隊，把鎮上的特務全殺了，窩都給抄了，繳獲了很多武器彈藥，糧食，還有豬肉。”
吳鐵元和歐陽青都驚得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歐陽青問：“首長帶多少部隊？”
宋排長說：“我看到的他們就三十幾個人，去殺特務的就十個人，我們縣大隊一個班去配合的。首長還說……”宋排長有些猶豫。
吳鐵元說：“首長還說什麽？快說。”
宋排長說：“首長還說，還說吳書記處理不好這件事就迴家去，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吳鐵元一下臉色刷白。都坡縣委從無到有，是他一步一步創建的，走過來的，有多麽艱難，隻有他知道。他本來覺得自己很有功勞和成績，可這位首長對都坡縣委的工作這麽不滿意，一口就否決了。他覺得很委屈，也很不服氣，可他又似乎不敢爭辯，因為這位首長帶的部隊這麽厲害，十個人就能把住宥安鎮的特務給殺了。他們縣大隊少說有三個排，可是被特務壓著打了快兩年了，翻不起身來。這一對比，能力高低立判，說你無能還有什麽不可接受的？！
歐陽青也深感意外，這位首長究竟是誰？都坡縣委的工作做得不好，他也知道，自然也有責任，這位首長的批評他也是臉紅心跳的。關鍵是這位首長口氣這麽大，能力這麽強，激發了他很大的興趣，所以想一探究竟，說：“走，我們也到山上去！”
蘇陽他們露天將就了一晚上。
在這深山老林露營，別的不說，蚊蟲的叮咬就讓人受不了，其艱難就不說了。
第二天天一亮就動手，砍樹的砍樹，割草的割草，挑水的去挑水，和泥的和泥。因為他們就三十幾個人，派出五個偵察員，三個執勤警戒點，兩個看物資的，兩個做飯的，去了三分之一多了，修房子還是力量不夠，很緊張。蘇陽也砍樹去了，韋海衛挑了兩挑水，開始和泥，上官昭跟著他倒溝裏的泉水邊洗漱了，也在幫忙和泥，她沒幹過活就是沒幹過活，沒幹幾下，就給自己身上，臉上都濺了許多泥點，不一會又覺得手疼，伸手讓韋海衛看怎麽迴事。韋海衛一看，磨起兩個大血泡，知道她真幹不了這活。
那邊鍋灶砌好了，開始燒火做飯，天氣還是很熱，怕豬肉餿了。向東麻利的把肉剁碎了，計劃一鍋燉出來，再留一部分以後吃。上官昭不會幹活，讓她歇著，她見大家都幹活，蘇陽都在幹活，自己一個人歇著不好意思。
向東讓她燒火，她覺得這活好幹，興致勃勃的去燒火，結果點著火，離得太近，風一吹，火苗往外一撲，把她的頭發和眉毛都燎了，她嚇得一下蹦起來，咧著嘴哭開了。
韋海衛忙跑過來看她怎麽迴事，湊近了聞著燎毛味，一看，她的頭發和眉毛都有燒焦的，有些心疼的安撫她，說：“你去練槍去吧。”
上官昭這時候哪有心思練槍，倔強的說：“我去站崗去。”
向東笑著說：“行，站崗也行。”
上官昭隻好不幹活了，把短槍別在腰裏，背了自己的狙擊步槍，向路口走去。在家裏，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覺得自然而然，在這裏不幹活卻覺得自己多餘，她的這種心理變化並不是刻意的，而是環境變化的變化，在這裏，大家都是平等的，同誌們還對她格外關心和愛護，蘇陽、向東都是首長，都在幹活，她看他們絕沒有看家裏下人幹活的那種理所當然的心理，反而覺得自己不幹活才是另類。
韋海衛不放心的說：“你就在路上，別走遠了。”
上官昭低頭往前走著，說：“我知道。”可她嘴上這麽說，還是走出去二裏多路，到了大路口。
這裏已經有個戰士在站崗警戒，見她走過來，問：“上官小姐，這是要去哪裏？”
上官昭噘著嘴，說：“我也來站崗。”
戰士笑著說：“你可是咱們隊裏的大寶貝，還站什麽崗。”
上官昭不高興的說：“我就來站崗，你又不是我爹爹，不許喊我大寶貝！”
戰士鬧了個大紅臉，忙順著她說：“好好好！不喊！不喊！”
上官昭一本正經的在路口一側和戰士並排站著，肩背著槍，手托著槍帶，看著一側的大路遠處。
可戰士離她有兩三米遠，禁不住要看她，又發現她臉上有泥點，說：“你幹什麽去了，臉上還糊上泥了。”
上官昭趕緊擦自己的臉，表情嚴肅的說：“你好好站崗，不許看我！”
戰士衝她笑著，自己也知道不該看她，她已是韋隊長未過門的媳婦了，可她那麽好看，哪能忍得住，不時地就扭頭看她一眼。
上官昭自然能感覺到他還在看她，可她知道戰士沒有惡意，想看就看，隻是不理他。忽然，她緊張的指著遠處，說：“看，那裏有人，總共五個。”
警戒的戰士也看到了，說：“好像是我們的同誌。”
上官昭問：“你咋知道的？”
警戒的戰士說：“走在前麵的是都坡縣大隊的排長，昨晚他來過我們隊裏。”
上官昭也見過，隻是天黑，她沒有認真看，沒記住，她問：“那要不要攔住他們，給首長去報告？”
警戒的戰士說：“不用，都是自己同誌。”
上官昭說：“那怎麽行，總的問清楚。”
警戒的戰士說：“那你問。”
很快五個人來到近前，相距十來米遠時，上官昭喝道：“站住，幹什麽的？”
宋排長忙上前介紹說：“我是縣大隊一排排長宋彪，他們是我們縣委首長。”
上官昭見宋排長介紹了，而且是縣委首長，在她的意識裏，縣老爺是很了不起的大官，她曾經和縣老爺的侄子定親，心裏好不竊喜，可惜沒能成行。現在麵對縣委首長，她自己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警戒的戰士上前一步敬禮說：“首長好。”
歐陽青舉手迴了禮，問：“你們是那個部隊的？”
警戒的戰士說：“報告首長，我們是一支秘密部隊，有紀律，不能說。”
“哦！”歐陽青也不好再多問，說：“首長在哪裏，我們想去見見首長。”
上官昭忙殷勤的說：“首長在那邊修房子幹活呢，我領你們去吧。”
歐陽青跟著上官昭向駐地走著，看著她，親切的問：“你背的是狙擊步槍，你還是個狙擊手？”
上官昭傲嬌的說：“對啊！”
歐陽青又說：“你參加革命幾年了？”
上官昭一聽，自己參加革命才幾個月，不好迴答，便仰頭翹鼻的說：“不告訴你！”
幾個人都笑了，隊伍裏女同誌少，到哪裏都是寶貝，再大的首長都會寵著她們。她們撒嬌鬧脾氣也很正常，沒人會計較。
歐陽青吸了吸鼻子，又說：“這是燉豬肉的味道啊！”
大家這才注意到，都緊著吸鼻子，聞著這燉豬肉的香味，這味道已經飄散到二裏地外了。
宋彪也吸著鼻子，羨慕的說：“他們昨天晚上繳獲的，今天就燉上了。”
上官昭說：“我看了，繳獲的那塊豬肉太肥了，煉油還行，太油膩，沒法吃。”
宋彪反駁說：“嗬！還有嫌肉肥的？你是大地主家的小姐吧？那肉肥肥的吃一口多香啊！你還嫌棄。”
上官昭沒否認說她是大地主家的小姐，不屑的說：“你覺得香你使勁吃，我可不吃。”
宋彪慘然的一笑，說：“我倒是想吃，就怕人家不給吃。”
幾個人又都笑了。這裏，除了上官昭，他們可是都想肥肥的吃一碗這豬肉，可這豬肉是首長帶的隊伍繳獲的，他們能不能吃上，誰也不知道。
駐地正在忙碌著，蘇陽扛著一根椽子過來給房頂的同誌遞去。遠遠的吳鐵元說：“那不是警衛員同誌？！”
歐陽青自然也看到了，忙給了吳鐵元一個噤聲的手勢，又在他耳邊低聲說：“不要說破了，他已是縱隊首長，身份應該是保密的。”
“哦！”歐陽青知道對蘇陽的任命，吳鐵元卻不知道，隻是心裏好不意外，陽城縣大隊的警衛員同誌，轉眼就成縱隊首長了。
上官昭到蘇陽跟前，說：“首長，縣委的同誌來找你。”
蘇陽扭頭看到他們，也有些意外的說：“歐陽書記，你怎麽到這來了？”
歐陽青上前與蘇陽握手，說：“昨天我正在都坡，聽說首長在這裏，就連夜趕過來了。我聽了首長對我們都坡縣工作的批評，首長批評的很對，我們虛心接受，一定按首長的指示去辦。”
蘇陽沒迴他的話，與吳鐵元握著手，問：“這位看著麵熟，是？”
吳鐵元忙自我介紹說：“首長好，我是都坡縣的吳鐵元。”
蘇陽不認識他，但自然見過麵，是有印象的，一聽他的介紹，忙說：“哦，你就是都坡縣委書記。”
“是！”吳鐵元迴答說。
蘇陽又對在一旁幹活的張偉說：“張偉，你過來，我們開個小會。”
縣大隊留在駐地的人一早都被張偉集合來，幫助運輸隊修房子，張偉喝了藥，睡了一覺，身體好多了，蘇陽喊他，他立刻跑了過來。
這時，戰士們仍然修著房子，隻是好奇的看一眼，並沒有停下手裏的活。隻有上官昭抱著自己的狙擊步槍，沒有再去站崗，也沒去幹活，就那樣好奇的蹲在一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而且，她更好奇人家縣委的首長來了，還叫蘇陽首長，蘇陽喊了開會，就都乖乖的來開會，這蘇陽的首長是個什麽首長？大家都是首長，她傻傻的分不清。首長們要開會，她也不躲避，好奇的聽著。
蘇陽他們就蹲在原地，圍了一圈，上官昭就在他一側蹲著，他也沒忌諱，說：“我們本來有任務，都坡鬼子的軍火庫被炸，鬼子在都坡、臨崖大麵積清鄉，打亂了我們的行程，我們隻好拐到這裏來躲一躲了。我對都坡縣的工作不了解，隻是昨天來發現了幾個問題，既然你們知道了，我就不重複了。眼下的問題是我們昨天晚上把住宥安鎮的都坡特務隊的人殺了，但從人數看，殺的不幹淨，外麵還有三個人，他們會連夜把情況報告都坡特務隊的，特務隊的人很快會來，而且，來的不止特務隊，鬼子不會來，但偽軍會來，據我判斷，偽軍會來一個營。你們有什麽對策？”
張偉以為蘇陽擔心敵人會到山上來，很自信的說：“這個不用怕，隻要他們上山來，我們就有辦法對付他們。”
蘇陽卻說：“他們要不上山來呢？”
幾個人都相互對視著，特務要來不說，偽軍也要來一個營，那不躲在山上，還能幹什麽？敵人幾百人呢，縣大隊就幾十個人！
蘇陽又毫不客氣的說：“山下的工作就不做了？你們縣委在縣城幹什麽？就偷偷摸摸發展幾個人？發展的人又是幹什麽的？數數的嗎？縣大隊就為守著這個山頭？能守住這個山頭，敵人不敢上來，很有本事很驕傲是嗎？如果這樣，你們又憑什麽叫都坡縣委縣大隊？九個鎮子，一百多個村的工作就不做了？”
幾個人都低頭不語，他們這麽艱難困苦中努力的工作，被蘇陽貶的似乎沒做工作似得。如果沒有蘇陽剛來就把宥安鎮的特務殺了，蘇陽這麽說，他們肯定會說蘇陽站著說話腰不疼，不知他們工作的艱難。現在是蘇陽剛來就把宥安鎮的特務殺了，自然說話就有底氣，他們隻好低頭聽著。他們當然不知道蘇陽的底氣可不是這一點，如果把蘇陽在省城的工作交給他們呢？他們的心態可能和翟紅是一樣的，對蘇陽一百個不服氣，結果一樣也做不到，一分錢也沒有，還要買堪比黃金的藥，買大量的軍用物資，像在說一個笑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