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應宮崎康禾之約,帶著田苗苗,叫了一輛黃包車,再次來到漢金路這家日本料理店。因為是中午,又不是節假日,這裏的人沒有晚上那麽多,但也是熙熙攘攘的。田苗苗眼睛不夠使的四處瞧著,有好多問題,可這種地方,眼前大部分是穿軍服的鬼子,她心裏不免緊張,也不敢問李梅。李梅隨服務生引導,來到二樓北側一個房間,並給服務生說,讓通知宮崎康禾,她已經到了。


    過了幾分鍾,宮崎康禾才來到房間,李梅站起與宮崎康禾躬身行禮,田苗苗不懂這些,李梅也沒要求,所以,就盤腿坐著沒有動。宮崎康禾異樣的打量田苗苗,這丫頭,不給人行禮,卻和李梅平起平坐,神情平靜自然,好像本來就這樣似的,腰間的衣服鼓鼓囊囊的,顯然是帶著槍的,而且前襟下刀柄都露出一節。他的保鏢已經說了,這丫頭的武藝不弱,動作極快,一招就把他打倒在地。李梅說她能打五個混混,他的保鏢可不至於打五個街頭混混,可見這個丫頭的武藝值之高,也難怪李梅寵她。


    李梅注意到宮崎康禾對田苗苗的神態異樣,說:“我這個妹妹就是個鄉下丫頭,不懂禮數,你別介意。”


    宮崎康禾說:“她能把我的保鏢一招就打倒,不簡單。”


    李梅笑了說:“是啊,我也慶幸我撿到寶了。我們去射擊,第一天摸槍,她就能五發子彈打四十八環,移動靶能打四十環。拿了我爸爸一支突擊步槍,興奮的一晚上在屋裏趴下,仰臥側臥,跪姿的練一晚上。”這些話在這裏顯得多餘,李梅卻故意這樣說,明顯是要為田苗苗將來危機時刻用槍背書。


    田苗苗端端正正的坐著,雙手疊放在腹前,麵無表情,顯得安靜而乖巧,不為眼前的事情所動。其實是有日本人,她沒有心情,隻有冷漠和殺戮。


    宮崎康禾又多看了幾眼田苗苗,岔開話題說:“既然你和金掌櫃把價格談攏了,就可以籌備飯店開業了。”


    李梅沒接他的話題,說:“我們之間怎麽合作?”


    宮崎康禾說:“我們支持你經營飯店,投入一部分管理,你出資金和人幹活,利潤我們對半開。”


    李梅咯咯咯的笑了,說:“宮崎叔叔,你這不是合作,你這是想直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宮崎康禾也笑著說:“哦,不不不!我們是合作,沒有我們的支持,你的飯店沒法經營。所以說,我們的支持是最重要的。”


    李梅也嚴肅的說:“我知道現在是你們的天下,不經你們允許和支持,飯店沒法經營。但問題是買這座飯店就需五萬多個大洋。我雖然不懂飯店經營,可我畢竟念過書,我會算啊。從現在到飯店開業盈利,我計算了,大概需要投入十萬多個大洋。根據金掌櫃說,飯店平均每天的利潤也就二百個大洋,一年也就七萬來個大洋,將近兩年才能迴本。如果你再拿走一半利潤,我就得將近四年收迴成本,而且是要在不斷盈利、不發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下。根據金掌櫃說,有些月份是會虧本的,現在社會這麽動蕩,不發生意外可能嗎?我爸爸不支持我,被我磨得沒辦法了,才說給我嫁妝任我去揮霍。我本想著借此出來混,掙不掙錢,混點社會經曆,以後的路好走一點。看來還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一眼看到的就是雞飛蛋打的事。如果是這樣,我還是打消這個念頭,不玩了。”


    宮崎康禾極力和氣的勸說:“不不!大侄女,實際上不是你計算的那樣,用不了那麽大的投入。金掌櫃說的不一定對,運營的好,利潤要高一些。再說我們的合作是可以商量的嗎?”


    李梅當然算的比較誇張,同時又是表現出隻想著出來混,玩一下,幹不幹無所謂,隨時都想著撂挑子,來拿捏宮崎康禾。既然宮崎康禾說可以商量,她便提出自己的要求,說:“既然可以商量,我的意見呢,在成本收迴前,你們的利潤是百分之二十,成本收迴後,可以增加到百分之三十。這樣,我可以在三年內收迴成本。”


    宮崎康禾說:“不不!你的計算不對,沒有那麽高的成本。再說你買了樓就是你的資產啊。”


    李梅說:“樓當然是我的資產,問題是我買的是市場,樓本身的價值不到三萬個大洋,有七萬個大洋是成本,一年收迴三萬多個大洋,將近三年我等於一分不掙。宮崎叔叔,你憑良心說我這個飯店還能開嗎?你坑侄女別坑的太狠,別直接把侄女坑死了。”


    宮崎康禾笑了,說:“不會坑侄女的。我們就降到四成。”


    李梅還是直搖頭,說:“我出來玩不求掙多少,但也不想賠錢。我還聽金掌櫃說,進出城門就是個很大的麻煩,守門的軍士吃拿卡要,每次都得給,有時候進出的車就被扣住了,拉點菜和肉就說有抗日嫌疑,隨便的翻騰亂扔毀壞。沒辦法,就得拿錢去贖,一般的三五個大洋,多的時候得二十個大洋。我們開了飯店,每天都要進出城門,聽金掌櫃說多的時候一天三四趟進出,想一想,這都能把我拖垮了。金掌櫃還說,你們軍警係統好多人吃了不給錢。一般的無賴小混混我們把他打出去,背著槍的軍人來吃霸王餐,鬧事,我們打不打?這些問題不解決,這飯店也沒法開。”


    宮崎康禾說:“這些問題我們會解決的。”


    李梅故意借機說:“你們怎麽解決?給我們辦一個特別通行證?派兩個當兵的站崗?”


    宮崎康禾搖頭說:“不是軍事行動,特別通行證不行,不是軍營站崗也沒必要。我們會約束部隊的,你放心。”


    李梅心裏有點打鼓,不給辦特別通行證,進出城門還是不行啊,可眼下也不能就不幹了,畢竟開飯店頻繁進出城門,而且能打著宮崎康禾的牌子,機會就更多一些,也隻能從中再另想辦法。她隻好說:“那好,一旦飯店開起來,一旦發生此類問題所有花費都從你們的利潤中扣除。你們軍警係統的人在我的飯店鬧事,我就動手揍他,你得擔著,別再說我是抗日分子,抓我。”


    宮崎康禾笑著說:“我們軍警係統的人造成的損失我可以擔著,但不要和他們發生衝突,可以告訴我,我來處理。我們就這樣定下來?”


    李梅笑著說:“你們兩成。”


    宮崎康禾說:“四成。”


    李梅又搖著頭,說:“那還是算了吧。我還是守著我的嫁妝吧。”她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宮崎康禾忙提醒說:“飯還沒吃。”


    李梅搖頭說:“不吃了,還是迴家吃,迴家不用掏錢。我爸爸怕我再往外跑,零花錢都給我太少,外麵吃飯又太貴。”


    宮崎康禾說:“那我們的合作?”


    李梅搖頭說:“還是算了吧,宮崎叔叔還是找下一家吧。”


    李梅都推開門,要跨出去時,宮崎康禾又說:“三成,總可以吧?”李梅又停住了腳步。目前能想到和做到的最好的辦法還是開這個飯店,利用宮崎康禾進出城門,捎帶運輸物資。宮崎康禾已經做出這樣的讓步,她再刻意放棄就說不過去了。給宮崎康禾三成利潤,賺不了多少錢,最起碼不用賠本。她思索著,又轉過身來,看著宮崎康禾笑了。


    宮崎康禾不僅是宮崎康仁的弟弟,他還是日軍陸軍本部的,專門從事經濟活動,籌備軍費的,和黑社會合夥販賣鴉片,開大煙館,賭場,飯店,控製各種企業,都是他做的。他隻是一個大佐,但駐軍必須緊密配合他的工作。飯店來錢快,可開中餐飯店他沒有經驗和人手,所以他極力尋求合作。他想拉李厚澤合作,因為李厚澤經濟實力比較厚,影響力也大,可李厚澤死活不上他的賊船。可好他抓住了李梅,也就間接抓住了李厚澤,所以,他不想鬆手,等飯店開起來再說。反正是他們的天下,到時候還是他們說了算。


    宮崎康禾也笑了,又伸手禮讓李梅,說:“坐吧!坐吧!我們吃飯!”


    李梅又坐迴座位,結果田苗苗吃了幾口生魚片,還吐了,鬧得好尷尬。


    吃過飯,李梅就在飯店給金掌櫃打電話,要去城外莊子上看一看,約好了在城外莊子見。李梅還約宮崎康禾一同去,宮崎康禾推脫走不開,於是她們叫了一輛黃包車,直接從南門出了城。出城門倒很順利,隻搜行李,沒有搜身。她們也沒下車就直接出去了。


    果然走了不到十裏地,金掌櫃和隨從就在一個搭設有許多窩棚的大院子外的路邊等著。


    李梅下了黃包車,沒讓黃包車走,一會她們還要迴城。黃包車便在路邊等著。


    這裏的土地是徐甸子村的,這裏還沒到村子,更靠近省城一些。李梅她們隨金掌櫃進了院子,這個院子好大,有好幾十畝,院牆是用磚坯砌起來的,有兩米高,坐西向東,南麵有五間瓦房,顯然是住人放東西的,西邊有接連四排馬廄(牛舍),北邊有一大片一個一個小的拱形豬舍,豬舍的一側是一大片圍欄,看來是養雞的。圍欄的東側還有五個高大的草垛子,像農村的打穀場的秸稈垛一樣,無疑是牲口冬天的草料。可以想象,在飯店紅火的時候,這裏豬、牛、羊、雞一群群的,一定很熱鬧。現在則是一片死寂。院子外北邊則是一大片菜地,按理這時已經開始耕地播種育苗了,可地裏一個人影也沒有。


    金掌櫃說:“這裏種菜的爛菜幫子可以喂牛喂驢喂羊喂豬喂雞,飯店的泔水也可以喂豬喂雞,這些牲畜的糞便又可以種地用肥。隻要你管得好,在這裏養這些,利潤非常好。最北邊我還種了二十畝苜蓿,有點少,你們有錢,再買上幾十畝地,養牲畜的草料就都有了,那苜蓿一茬一茬的,喂牲畜很好的。”


    李梅不懂這些,隻是認真的聽著記著。她很想用金掌櫃原來用的人,可這裏肯定要建成一個進出城的物資中轉站,不能隨便用人。所以,她也沒有問金掌櫃,等蘇陽迴來商量後再說。或許市委和都坡縣委有聯係,縣委在附近村子有堡壘戶,由市委聯係縣委推薦幾戶人家過來最好。


    她們又看了金掌櫃帶過來的地契,看了地契標定的地界,李梅就以眼睛看到的大致判斷,二百畝地差不多。她又問了村裏的人的情況,金掌櫃說這裏的人很老實,很少到這裏來。


    看了一圈地,和金掌櫃約好三天後再商量交割的事,她們便迴去了。迴去時看了她們的良民證,她們也沒下車,見她們兩個女的,又身無旁物,便放行了。


    晚上吃過飯,李梅又到爸爸辦公室,把與宮崎康禾談的情況說了,李厚澤說:“如果你一定要這麽幹,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就是我和他談也談不下這個結果。”


    李梅說:“現在的問題是他不給開特別通行證,城門搜查的嚴,還是白搭。爸爸您也給我出出主意,我們怎樣才能突破?”


    李厚澤搖頭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城門是人家的人守著,我們怎麽突破?況且日本軍人和中國軍人不一樣,中國軍人用錢可以買通,日本軍人可不能那樣,你這種情況那樣做,買不通不說,反而會暴露自己。”


    李梅說:“這一點必須突破,否則,我開這個飯店意義就不大了。”


    李厚澤說:“那就不開了,現在還來得及。”


    李梅著急的說:“那怎麽行!不開飯店,日本人哪裏不好交差,我以後以什麽身份出去活動?再說,我們已經給上級組織報告了,報告可能已經批下來了,組織還滿懷希望的,我這裏卻打退堂鼓,那怎麽行!”


    李厚澤笑了,明知道不行,非要行。他心裏不由覺得這寶貝女兒這麽好異想天開。他引開話題說:“這件事你還不能決定?還要給你們組織報告?”


    李梅說:“當然要給組織報告,我們組織是最開明的,也是最嚴密的。因為我們的行動是秘密的,知道的人很少。重大的決定,像這種敏感的事,都要給組織報告審批。一方麵會不會違反組織原則,另一方麵將來形勢變了,說不清楚,把我們當叛徒處置,怎麽辦?所以,這種事都要給組織報告,講清楚。”


    李厚澤說:“那我要出這十萬大洋,你給組織報告不報告?”


    李梅說:“按理應該報告,我給我們縱隊副司令員說了,他給報告,我不知道他在報告上寫了沒有。不過估計他不會寫,最起碼不會詳細寫,情報傳遞是有危險的,如果說的明白了,一旦被敵人截獲,可就暴露了。反正我給你打條了,與寫報告是一樣的。”


    李厚澤說:“這麽說你們和組織聯係隻有通過他才可以聯係?”


    李梅知道爸爸疑慮她在部隊的地位,說:“他在外麵,方便和組織聯係,我這一出門就跟一屁股特務,敢和組織聯係嗎?”李梅擔心爸爸反悔出這十萬大洋,又說:“爸爸知道我們縱隊副司令員是誰嗎?”


    李厚澤不解的看著女兒說:“我怎麽知道。”


    李梅笑著說:“是我弟弟。”


    李厚澤眉頭一皺,這丫頭,弄迴來個妹妹,還要弄迴來個弟弟嗎?他疑慮的問:“什麽弟弟?”


    李梅迴憶著說:“我初到陽城時,什麽也不是,就認了弟弟妹妹這麽兩個寶,後來我幾次落入特務之手,都是他們救的。要不是他們,女兒早都死幾迴了。”


    李厚澤意味深長的看著女兒,她這幾年經曆了什麽樣的磨難,至今她隻字未提,卻練就了現在心機深沉,臨危不懼,處事果斷的性子,他既感到心疼,又感到慶幸,畢竟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女有本事有出息,既是兒女的能力超越自己,他也不會嫉妒,而會感到榮耀。兒女整天鼻涕眼淚的依附在自己身上,那才讓人糟心呢。但是,像李梅這樣在外麵驚心動魄的,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也常使他惶恐不安。


    李梅又突然說:“爸爸,太白樓辦交割要您出麵,將來也放在您的名下。這樣宮崎康禾才能放心,我們也好仗著您的名義活動。飯店的經營管理由我們做,您就別插手。”


    李厚澤是不想這樣的,因為這會給他帶來很大的風險,可看著眼前的女兒,他又於心不忍了,說:“好,帶管家去辦。”


    李梅又說:“飯店的人我們從都坡縣找,但也要落在您這裏,您給管家交代好。具體怎麽說,等我們商量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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