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已經蓋起二十八間房了,還有十幾間,有些牆已起來了,有些還在做地基,算是初具規模。院牆砌起來一多半了,院子中間鋪了石板路,房間前也鋪了有一米半石板。眼看要上凍了,百十個村民正在天明而作天黑而歸的忙碌。


    陸醫生的辦公室早已蓋好,是坐北朝南,裏外套間。規規矩矩的磚瓦房,外麵是清水磚牆,裏麵是石灰牆麵,地麵鋪了黏土磚,都用小木方吊了頂,抹了麻刀石灰,中間牆還用磚砌了火爐和火牆。傳統的迴字形方格窗,糊著白色窗紙,窗中間鑲一塊玻璃。


    裏間北側是一盤炕,炕上放兩床被子。南側放一張八仙桌,四條長凳,靠窗放著臉盆架,鏡子。外間靠北是辦公桌及長木凳,兩個木頭櫃子,火爐子,放餐具的低櫃,燒開水的鐵壺。南側是木頭長椅,旁邊牆上掛兩個馬燈。


    陸醫生搬進來已經十來天了。因怕潮濕,搬進來前三天就生著火爐了,這幾天氣溫又低,深夜都快到零度了,所以火爐一直沒滅。陸醫生從外麵迴來一會兒了,正在桌前寫著醫案。


    這次省軍區三團三營走時,一方麵還有幾十個傷員走不了,另一方麵陽城縣大隊的衛生隊條件也太差,就十幾個郎中,西醫知識匱乏,特別是外科手術能力幾乎為零。這對一支作戰部隊來說是要命的,蘇陽和李梅又極力留她,她便有心留下來,給省軍區醫院寫了份報告,又給唐衛東寫了一封信。省軍區醫院沒有給她迴複,唐衛東給她迴了信,她知道首長們的態度,便安心留下來了。自然省軍區無法答應她留在陽城縣大隊,又不能拒絕她留下,畢竟陽城縣大隊目前也是一支不亞於省軍區主力團的部隊,連個正兒八經醫生都沒有,上級組織是有責任的,所以犯難。省軍區首長也沒有明確的態度,也就是默許了,由她決定。


    她現在不隻是個醫生,還帶著三十七個徒弟,除了郎中,蘇陽又給她招了二十個有點文化的年輕人,跟著她學習醫術。同時她還是這所新醫院的院長,雖然沒有任命,這所醫院的建設與管理權都在她手裏。


    田苗苗也風風火火的從外麵迴來了,一進門她便看火爐,捅了捅,又添了煤,接著給陸醫生倒了一杯開水,才在陸醫生對麵長凳坐下。她本和陸醫生一塊迴來,陸醫生忙著寫醫案,她又跑出去了。現在蘇陽給她也配了三十個人,做醫院的警衛,將來縣委和醫院是要分開的,醫院要有自己的警衛部隊。現在田苗苗除了帶三十個警衛,主要還是照顧陸醫生。


    “阿姨。”田苗苗看著陸醫生,說:“食堂今天不曉得又招待誰,有豬頭肉,豬耳朵,豬肝,炒雞蛋,粉條拌豆芽。還要包白麵蘿卜豬肉水餃。”


    陸醫生頭也不抬的說:“這麽豐盛,有我們的嗎?”


    田苗苗說:“我問劉司務長要,他說東西太少,分不過來。我說至少得給我們水餃吃。他說水餃沒問題。”


    田苗苗是誰,大家都知道。蘇陽還特別交代,要照顧好陸醫生,想吃什麽到食堂拿,食堂沒有的自己去買迴來讓食堂做,錢不夠找柳世斌領。田苗苗已經領了二十個大洋,出去買了兩次水餃材料。隻是陸醫生再不讓買了,她們不能仗著蘇陽搞特殊。


    “報告!”


    “進來!”


    張子河推門走了進來,又立正給陸醫生敬了個禮。田苗苗立刻站起來讓座,張子河笑著搖了搖頭。


    “好了,好了,在我這別搞這些虛頭巴腦的!”陸醫生說,“這兩天沒看你了,恢複的怎麽樣?”


    張子河說:“好了,完全好了!”


    陸醫生說:“什麽完全好了!要想恢複到以前的狀態,最少得養半年。還要針對性的多鍛煉。”


    “謝謝陸醫生,我記住了。”張子河說,“我明天一早要走,所以,給陸醫生告個別。再次謝謝陸醫生。”


    陸醫生問:“幹什麽去?”


    張子河說:“迴省軍區政治部,暫時調政治部工作。”張子河又突然想起的說:“您有給首長捎的東西嗎?”


    陸醫生抬起頭來,不解的問:“政治部哪個首長?”


    張子河說:“我說的是唐參謀長。”


    “哦!”陸醫生又低頭寫著東西,說:“你認識他?”


    張子河說:“老首長了,這次就跟著他了。”


    陸醫生說:“他才多大,你叫他老首長。以後不許這麽叫,就叫他唐衛東,就說我說的。多大個官似的。”


    張子河沒言語,隻“嗬嗬嗬!”的笑了。唐參謀長在陸醫生眼裏不是個官,還得聽她的話,隻能是個兵,在張子河這裏可不一樣,省軍區司令部參謀長,大好幾級呐。


    田苗苗也在一旁笑了。她也知道唐參謀長是很大的官,但在陸醫生麵前隻會說:好!好!是!是!還說不定那一會就挨訓。


    陸醫生瞪了他(她)們一眼。


    田苗苗突然說:“我知道今天招待誰了?”


    陸醫生說:“招待誰?”


    田苗苗指了指張子河,說:“他要走,歡送他吧。今晚肯定還有落花生吃。”


    “誰要吃落花生?”蘇陽的聲音。


    田苗苗立刻跑過去開門,果然,是蘇陽和李梅一起來了。


    “哥,姐。”田苗苗甜甜的叫著。


    “苗苗。”李梅迴了一句。


    “張隊長也在這。”蘇陽的注意力全在張子河身上,說:“還說請了陸醫生,再去請你,正好,一會一塊走。”


    陸醫生問:“請我幹什麽?”


    李梅說:“張子河明天不是要走嘛,蘇陽就想著一塊坐坐,送送他。”


    陸醫生說:“我們苗苗已經問食堂要了水餃,我們吃水餃就行,你們坐你們的,我們就不去了。”


    蘇陽說:“剛才不是還想吃落花生?”


    陸醫生看田苗苗,田苗苗癡癡的笑。陸醫生隻好說:“好,好,去,去。”


    當晚開了歡送會。會上主要議論的是當前的抗戰形勢,部隊的整編。再就是剛剛收到田苗苗的立功獎狀,榮立二等功一次和少女戰鬥英雄稱號,一屋子人都在誇讚,田苗苗臉紅撲撲的,興奮的想到哥哥跟前,人多,又不敢,轉而摟住陸醫生,陸醫生抱住她就在她臉上親了兩下,逗得一屋子人都大笑。在座的陸醫生年齡最大,田苗苗又最小,所以兩人的親昵動作顯得那麽和諧,傳遞出的情感純潔而神聖,淨化著在座的人的心靈,使人們珍惜而不願褻瀆。


    第二天李梅和蘇陽他們送張子河到莊外,又派三名別動隊員,送張子河過了康平鎮,到軍區三團的防區。


    陽城縣大隊還未對占領清河縣的國軍采取行動,國軍卻忍耐不住,派人給川口和胡家營兩個鎮下了最後通牒。說兩個鎮是國軍的地盤,限共黨陽城縣大隊三日內撤離。否則,國軍將予以清剿。由此發生的一切後果由共黨陽城縣大隊承擔。


    好大的口氣。陽城縣大隊收到最後通牒,第一時間召開營以上幹部軍事會議。有人提議,誘敵至川口南伏擊,狠狠打一下,打掉國軍的囂張氣焰。也有人反對,打掉國軍一部分不難,怕引起國軍更大規模的行動,和鬼子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對縣大隊不利。現在國軍正在和鬼子卿卿我我的談判,相互勾結很有可能。用李梅的話說,畢竟國軍不是我們的主要敵人,不能成為我們的主要戰爭對象,去全力以赴的消滅。必要時,我們就打他,不要手軟,把他打疼打怕,但我們打他的目的是為了團結抗日,這一點必須明白牢記。


    一時間會議出現爭議,不能協調統一。


    蘇陽又提出,主力部隊在城外接應,由別動隊進清河縣城,攪和一下,讓他們吃啞巴虧,又不得安生,這樣即可懲戒國軍,又不會引起國軍大的行動。最後,會議通過了蘇陽的作戰方案。當晚,別動隊、兩個步兵營和炮營隱秘的出發了。


    國軍進駐清河縣,號了三天房子,終於安定下來,團部就設在鬼子司令部(原國民政府縣衙),就在東大街靠近十字大街縣城最繁華的地段,掛著:國民革命軍第*集團軍第七十六師第三0三團的牌子。這個團共有三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幾個特種連,本來都在縣城部署完畢,進行日常訓練,沒有要驅趕八路陽城縣大隊的命令。


    陽城處於五戰區與遊擊區的邊沿,又有日軍駐守,國軍暫時是不會去的。清河縣就不同了,原來是日軍占領,其它武裝跑的遠遠的,日軍被陽城縣大隊打掉後,其它武裝便都在窺視,但攝於陽城縣大隊,還沒有人敢進清河縣城渾水摸魚。


    然而,一股八路地方武裝,國軍自然不把陽城縣大隊放在眼裏。


    國軍在正麵戰場與鬼子酣戰幾年,出現了許多英勇的抗日將領和部隊,挫敗了日軍企圖通過速戰速決滅亡中國的夢想,但國軍犧牲巨大,許多部隊被打的沒了魂。一方麵客觀的說是敵強我弱,另一方麵國軍單純的陣地防禦戰,成就了日本軍隊強大的炮火和不可戰勝的神話。在遊擊區國軍投入的部隊沒有作為,而且大部分投降了汪偽政權。當時,國軍普遍存在抗戰沒有出路的絕望情緒。


    由於八路軍百團大戰顯示的戰力,使國軍倍感震驚和焦慮。一方麵國軍無法戰勝日本軍隊,另一方麵又怕共產黨和全國民眾起來,危及他們的統治。所以,加緊了反共限共的步伐,占領清河縣城就是其限共的一步棋,清河縣日軍空了,立刻楔進一個團,以防共軍在清河縣發展。反共打內戰國軍非常內行,也很積極。


    然而,樹欲靜風不止,清河縣胡家營鎮大地主胡孝先和川口的地主王先富先後來拜訪國軍,國軍便起了驅趕川口鎮和胡家營鎮陽城縣大隊的念頭。


    胡孝先並不知道胡家營炮樓被八路陽城縣大隊占了。也是偽軍連長劉長禮有些太貪得無厭,甚至動他家的女人。這些事說起來是小事,關鍵是臉麵。他也不好找薛子奇,又不能和劉長禮翻臉。所以,他隻好能躲多遠躲多遠,他的家人也像怕鬼一樣躲。炮樓出事他竟然不知道,至今他都不知道劉長禮哪去了,也沒聽個響就平地消失了。直到那天陽城縣大隊和鬼子、偽軍在鎮子西作戰,他才知道八路占了炮樓。那一仗差點把他家毀了,把他家圍牆和大院門樓子都炸塌了,五間房的山牆射了無數的槍眼,三間房的瓦被射飛好多片。他一家人在地下室躲了一天。這都是小事,隻是提一提罷了。


    關鍵的是鬼子、偽軍竟然敗走了。這怎麽可能?不是中國要亡了,天下是日本人的了嗎?這讓他內心深處感到一種難言的遺憾,不是為日軍、偽軍作威作福,而是他正兒八經認了主子的。現在倒好,八路正兒八經占領了胡家營鎮。因為他內心是瞧不起共黨八路的,總覺得這是不該發生的。可那天槍炮聲停了後,他鬥膽上來看了看,街上躺滿了日本人的屍體,有些甚至疊摞成一堆一堆的,給他內心的衝擊不下用炮轟,心裏一下就慫了,對八路的占領提不起一點抵抗之心。


    可這八路占就占吧,還不安分,工作人員和部隊上的人三天兩頭到他家來,給他及家人上政治課,鼓動他為抗日捐款,要求他給佃戶們減租減息。他也不敢得罪,給八路兩次捐了兩千個大洋,給佃戶們相應減租減息。


    更可怕的是八路一來就和這些窮鬼攪和在一起,天天開會啊、學習啊、唱歌啊,不知一天在樂什麽。而且誰家揭不開鍋了要管,誰家有人生病看不起病了也管。還有個什麽婦救會,女人的大小事都管,蠱惑的女人要解放、要平等、要自由,就連他家的女人都急吼吼的要去參加。窮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多,都鼓動起來了,要全民皆兵。還聽說將來土地都得分給窮人,叫耕者有其田。這些讓他從心底裏感到恐懼,八路要長期占領胡家營鎮,他感到絕望,沒法活下去。


    可巧,國軍占領了清河縣城,給了他一線希望。他打點了一萬個大洋,十根大黃魚,去了一趟縣城,會見了國軍團長高誌雄。


    同樣,川口鎮鎮長王先富也到縣城會見了國軍團長高誌雄。


    高誌雄年三十四歲,身高一百七二公分,四方臉,濃眉大眼,畢業於黃埔軍校第十一期步兵科,從排長、到連長、到營長、到團長,用了三年多,當團長也一年了。早年曾是學生,後又報考軍校,投筆從戎。屬於抗日救國的熱血青年。現在當然已不是當年,已是國軍中央軍的團長,獨占一方的豪強。


    這次接到命令,移防駐守清河縣,長官部給出的命令是限製共軍在清河縣的發展。怎樣限製?以他的理解首先是威懾,威懾不了就是開打。


    根據國軍的情報,在清河縣活動的共軍主要是陽城縣大隊。為此,他對陽城縣大隊伏擊清河縣日、偽軍的戰鬥做了調查,還親自到後屯去看了地形,主要是想了解陽城縣大隊的實力。部隊的實力主要由兵員數量,裝備情況,戰鬥能力組成,現在他更看重的是戰鬥能力,戰鬥能力主要是由指揮能力和兵員素質組成。國軍與日軍作戰,往往幾倍幾十倍於日軍,還總是戰敗。裝備優劣當然重要,但在他看來,主要的還是指揮能力和兵員素質差造成的。


    國軍的一般認識是共軍都是些土包子,打不了正規戰爭,打遊擊戰見長。而遊擊戰隻是小打小鬧的,難成氣候,國軍自然瞧不起。高誌雄沒和八路打過交道,對八路的認識僅限於國軍的一般認識。一個縣自由組織的地方武裝,肯定隻能打打遊擊,繳獲幾件武器,裝備自己。經偵察,陽城縣大隊除在川口,胡家營駐守兩個營,在洋河鎮和張店子鎮也駐有營級規模的部隊,沒得到具體數字,應該和他們團人數差不多,但裝備不如他們,戰鬥力也不看好,高誌雄還不放在眼裏。


    但就這樣一支部隊,卻能在日軍的夾縫中生存,還有自己的幾個鎮子,把駐清河縣的日偽軍一次幹掉,日軍都默認了。這一點讓高誌雄無法理解。


    他們一到清河縣,各鎮的豪紳們就都來拜訪,當然帶來了許多禮金,他自然全收,這幾年他深深體會了錢的重要性。現在是剛來,以後還要下去征收軍糧軍費。豪紳們也提了各自的要求,其中就包括把川口和胡家營的共軍趕走。他都答應了。至於趕不趕走,怎樣趕走,那是他的事了。他隨後讓參謀部給陽城縣大隊駐川口和胡家營的兩個營,發了最後通牒。說實話,他當時並沒有多想,就想當然的下了最後通牒。也可以算是試探一下,看共軍陽城縣大隊的反應,再根據情況進行下一步行動。


    讓高誌雄沒想到的是,陽城縣大隊對他的最後通牒認真了,而且立刻采取了行動。


    蘇陽帶部隊徑直到清河縣。陶賢福早按蘇陽的要求,把國軍在清河縣城的駐防情況摸得清清楚楚,偵察員們好幾天日夜盯著,爬在房頂看著團長住那間屋,團副、參謀長住那間屋,院裏共有多少人,警衛連、通信連的位置,崗哨位置,什麽時候換崗,巡邏隊走的路線,有那些變化,甚至主要人員什麽時候上廁所都做了記錄。


    國軍也是主要守東門和南門,各布置了一個連,與原偽軍的布防大同小異。團部和警衛連,通信連住在原鬼子司令部(原國民政府縣衙),其他部隊都駐在偽軍的原住地,都是現成的營房及各種設施。


    蘇陽在後屯布置了兩個營,東門外布置了一個營,帶了別動隊和兩個步兵連,一個炮兵連進城,走的是清河縣大隊的秘密地道。一個步兵連和炮兵連布置在東門國軍守衛連的營房後一裏地,另一個步兵連就守在地道口的院子裏。一旦別動隊出事,出現槍聲,布置在國軍東門守衛後方的兩個連就突襲國軍,裏外夾擊,打掉東門,吸引國軍到後屯,再打個伏擊戰。別動隊將相機而動,要麽由守地道口的連接應撤離,要麽和上次一樣,當國軍大部隊出城後,再把國軍主要部門搞掉。


    城裏異常安靜,黑黢黢的街道,路燈因沒人管理,幾乎都被人偷走了,或砸了。國軍還沒來得及整治。


    城內的巡邏隊一個排,提著馬燈,半個小時走一趟。等他們過去,別動隊迅速靠近國軍團部。這裏則燈光明晃晃的。門口是雙崗,兩側各有一個沙堡陣地,架一挺機槍,兩個人守著,據偵察員報告,門房裏還有一個,也是最難的一個。所以,蘇陽決定由他帶尚斌和兩名隊員襲擊門衛,尚斌他們打掩護,他接近門房,出其不意把門房全部拿下。因為這次要控製整個團部,所以,選擇從門衛開始。四個人裝作喝醉酒的樣子,摟摟抱抱,東倒西歪的靠近國軍團部大門。起初國軍門衛並未在意,見他們四個要往裏闖,崗哨立刻上前一步嗬斥:“站住!幹什麽的?”


    蘇陽裝作酒醉的說:“這、這不是皇、皇軍的司令部,找、找高橋太、太君玩,你你你休得阻攔。”


    尚斌也裝作醉意十足的說:“大、大哥,這、這換牌子了。”


    “啊—”蘇陽又問:“換、換啥牌子?”


    “我不、不認字。”


    這時門房的門一下打開了,是個國軍班長,出門跑了過來,說:“他們是漢奸,抓起來。”


    機會難得,蘇陽立刻低聲命令:“不殺。行動!”


    四個醉漢一下活了似的,奔各自的目標。兩個隊員奔兩側的沙堡,不等國軍士兵反應,就將其打暈倒地。尚斌的目標是門口的崗哨,就算分立兩側,將他們打倒也不會讓他們有所反應,何況這時為驅趕四人,他們走近了,尚斌打暈他們,不等他們倒地,就把他們拖著往門房走。蘇陽更不用說,命令聲剛落,他已到國軍班長跟前,將其打暈,拖進門房了。蘇陽讓尚斌換了班長的衣服,其他都穿了士兵的衣服。


    門崗立刻到位。尚斌剛出門房,要去給其他隊員發信號,院裏出來一個穿連長服裝的人,厲聲喝問:“剛才為什麽吵鬧?” 尚斌剛想迴話,又覺不妙,這警衛連連長警覺性很高,肯定能聽出聲音來,於是他裝作跑步近前報告,差點和連長撞在一起,裝作立正敬禮,抬手以掌變刀,砍向連長的脖根。連長顯然也是個練家子,頃刻間就判斷出尚斌的動作,並做出反應,身子向右歪斜躲避,左臂抬起格擋,右手已摸向腰間的槍。可惜他遇到的是尚斌,武藝不在一個檔次,慢了一拍,他的躲避和格擋都落空了。尚斌的手刀砍在他的脖根,瞬間他的意識模糊了,像進入了黑障區。尚斌扶住他拖進門房,又立刻出門發信號通知其他隊員過來。


    丁廣生帶領其他隊員立刻趕了過來。


    按照預先安排,徐世清帶著一中隊隊員迅速奔向各自的目標房間,一分鍾不到,已站在各自門口。一中隊主要控製門衛及前院,處理警衛連人員。一小隊、二小隊在明麵上警戒,換了衣服,三、四小隊在暗處警戒不換衣服。接著是二中隊、三中隊換衣服。三中隊換完衣服,由丁廣生和莊曉桐帶著去後院東側廂房,控製通信連,這是今晚的主要目標,不僅要設備,還要通信連的人。二中隊一小隊到後院西側伏擊巡邏隊,二小隊控製參謀及秘書等一些人員住的西廂房。三、四小隊跟著蘇陽和尚斌直撲後院的二層小樓。這裏一層中間大的會客房是作戰室,兩側住著團副官和參謀長,高誌雄住在二樓。


    小樓門口還有雙崗,蘇陽舉手讓三、四小隊停在暗影裏,他和尚斌走近小樓,一個哨兵剛要上前詢問。蘇陽和尚斌同時出手,將他們放倒,招手叫來其他隊員過來。尚斌帶著三小隊悄無聲息上了二樓,四小隊控製兩側的團副和參謀長。蘇陽則推開作戰室的門,也不打報告,徑直進了作戰室。兩個值班參謀正在地圖前做標注,扭頭好奇的看蘇陽。其實有燈,也不那麽亮,不靠近仔細看,就看個輪廓。


    蘇陽換了警衛連連長的服裝,還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說:“我是三營的,有緊急情況給團座報告。”


    參謀們又專注標圖,其中一個參謀說:“團座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說。”


    蘇陽抬高聲音說:“等明天,你的腦袋就沒了!”


    參謀們才停止標圖,其中一個說:“既然那麽重要,為什麽不從你們營打電話過來?”


    蘇陽說:“你他媽蠢啊,要能打電話,我跑來幹嘛!”


    參謀被罵的生氣,扭過身去不理蘇陽。他們應該是平級的,都是上尉軍銜,隻是在一線賣命的往往粗野。


    另一個參謀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蘇陽也不是故意要這樣,因為考慮到軍人,特別是處於戰爭的軍人都比較警覺,他們直接去開高誌雄的門,萬一高誌雄沒睡或睡得不實,一旦驚醒,直接開槍就不好處理了。何況高誌雄還有兩個貼身警衛,就住在他的兩側。


    打電話的參謀突然一個立正,說:“報告團座,三營一個上尉說有重要情況必須現在給您報告。”參謀又打了個立正,說:“是!”接著把電話遞給蘇陽。


    蘇陽本想把高誌雄釣下來,或者讓他上去進屋,事情就簡單了,可這小子不上鉤。他隻好裝作站起伸手接電話,突然出手把打電話的參謀擊暈,被他罵的參謀一驚,伸手摸腰間的槍,蘇陽上前抓住他的手一扭,“嘎巴!”一聲,把他的手掰斷了。


    “啊!”參謀一聲淒厲的喊叫。


    蘇陽繳了他的槍,又猛地往下摁他的頭“砰!”的一聲,磕在桌子上,他暈了過去。


    蘇陽拿起電話,就聽高誌雄還在問:“……怎麽迴事?迴話,迴話呀!”


    參謀的一聲喊叫驚醒了小樓裏所有人,最先衝出來的是高誌雄的兩個貼身警衛,兩個戰士第一時間竟然沒能拿下他們,隻是奪了他們的槍。尚斌的注意力本在高誌雄的房間,見情況不好,撲上前直接把兩人殺了。


    高誌雄放下電話,穿好衣服,提了槍,開門便喊:“沈飛,郝建仁,下樓看看咋迴事?”


    兩個警衛沒出現,尚斌卻出現在高誌雄跟前,他感覺不對勁,抬手想擼槍,尚斌一把奪了他的槍,一腳就把他踹迴房間,一屁股坐在地上。尚斌接著跟進屋去,看著他。


    蘇陽在作戰室坐著,團副與參謀長已被拿下,戰士們把他們押進作戰室靠牆蹲著。


    蘇陽看了一眼蹲在牆邊的兩人,沒搭理。樓上已經沒動靜了,他便徑直上了樓,看見廊道躺著的兩具屍體,也沒吭聲。今晚的命令沒具體限定,原則上不殺,但該殺就殺。該殺的依據是什麽,沒有依據,既然殺了,那就是該殺,全憑戰士的判斷。


    高誌雄二樓的房間是個雙套間,兩側裏間住人,中間待客。在西側裏間靠西牆中間是一張大床,南窗口是一張辦公桌,北側有一個大衣櫃,打開門,竟是一個大保險櫃。東側房間隔成兩間,分別各放一張床,顯然是為兩個孩子準備的,而且是一男一女。高誌雄應該是帶著家眷的,隻是還沒來。


    高誌雄在地上坐著。尚斌就站在他的一側。


    高誌雄到現在還有些懵。他也是經過大戰的人,也曾經衝鋒陷陣,和鬼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拚殺過。特別是當排長和連長的幾個月,正遇上大戰,幾個月,經曆大大小小戰鬥七十一次,身邊的戰友死的一茬又一茬。他也是多次死裏逃生,升連長和營長都是在戰場上直接就頂上去了。那是他一生的驕傲,也是他迴想起來都感到後怕的幾個月。自當團長後,雖沒有再大戰,但他自認自己黃埔出身,大戰磨礪,又兵強馬壯的,沒有對手。


    現在怎麽會這樣稀裏糊塗的被人控製了?他想不通。可眼前這處境,身邊這小子身手了得,他也是有些身手的,這兩年懈怠了些,可也不至於就是草包,結果讓人把槍繳了,都不知是怎麽繳的,胸口像被重錘撞了似的,就飛進屋了,那種感覺太難受了。他的兩個貼身警衛都是軍中的佼佼者,現在沒一點聲息,看來兇多吉少了。


    他的團部光警衛連一百五十人,通信連八十七人,其他五十三人,一槍不放就都幹掉了?這難道是布防出了問題?他想著:城門有多道崗哨,城內有排級的三支巡邏隊,團部也有幾道崗哨,還有班級的巡邏隊。布防夠嚴密的,怎麽就一點用都不管,哪怕有一個兵,放一槍,現在整個團都動起來了……,這種狀況太不可思議了。


    蘇陽在屋子看了一圈,然後在高誌雄麵前盤腿席地而坐,笑嘻嘻的說:“感覺怎麽樣?沒有給我們陽城縣大隊下最後通牒時的厲害、霸氣、不可一世的威風了吧!”


    高誌雄愣怔的看著蘇陽,腹誹的想:這小子有二十歲嗎?看這做派是這夥人的頭目,在部隊能是什麽角色。他堂堂黃埔畢業的,要不是當下的處境,這種小子,他都懶得看一眼。他斟酌片刻,好聲好氣的說:“兄弟是什麽職務?”


    蘇陽說:“沒職務,同誌們都喊我警衛員同誌。”


    高誌雄不解的皺眉,一個警衛員?又怎會是這些人的頭目?他又抬頭看了看尚斌。


    尚斌沒好氣的說:“好好迴答問題。警衛員同誌就是我們首長。”


    高誌雄更不屑的說:“鄙人國民革命軍第*集團軍第七十六師第三0三團團長高誌雄。我希望你們八路軍能派和我職務對等的長官來交談。”


    “哈哈哈哈!”蘇陽笑了,說:“我們是中共陽城縣委縣大隊,和八路軍沒有隸屬關係。我們沒有和你職務對等的團長,也不可能給你請個八路的團長來。”


    高誌雄說:“那我和你沒什麽可談的。現在是國共合作抗日時期,你們私自闖入我防區,野蠻殺害我同誌。今天的事情我會報告戰區長官部,他們會和你們中共交涉的。”


    蘇陽說:“可巧了,你們剛到清河縣,我就報告給上級了。因為你們國民黨企圖閃擊延安,在我八路軍、新四軍根據地製造了多起流血衝突,還在醞釀更大的陰謀。我們中央叫我們堅決鬥爭,以鬥爭求團結,做到有理、有利、有節。我們中央首長都是文化人,說的好聽。我們軍區司令員沒文化,說這些龜孫子都敢動延安,我們還客氣什麽,隻要他敢惹你,你就該殺的殺,該砍的砍。我們縣委書記說,你們國民黨代表的是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和買辦資產階級的利益,我們共產黨代表的是最廣大的勞苦大眾的利益。所以,我們兩家尿不在一個壺裏。你覺得和我沒什麽可談的,我也不想和你談。可今天的事總得有個了結吧。”


    高誌雄當然知道這些情況。他們師長在作戰會議上都講了,要明明確確的反共,限製共黨的發展,否則將來後患無窮。他們來清河縣駐防的目的就是要反共限共,兩家尿不在一個壺裏,是胎裏帶來的敵人。合作抗日隻是喊喊口號而已。蘇陽說起眼前的事,他還搞不清蘇陽他們的目的,說:“你想怎麽了結!”


    蘇陽說:“是你先惹我的,我給你三個條件,你選吧。一是我要兩個營的裝備。”


    高誌雄的第一反應是禁不住的恥笑,兩個營的裝備多大的事,這小子的胃口可真大,他說:“你可真敢要。”


    蘇陽沒理他,繼續說:“二是我要十萬大洋,一百根大黃魚。”


    高誌雄不由氣惱的說:“你窮瘋了吧?!”


    蘇陽說:“我們是窮,但不瘋。以前都是鬼子養活我們,現在你來了,當然也得出把力。”


    高誌雄既恥笑,又惱怒,靠打劫過日子,還那麽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說:“做白日夢呢?你想也別想。”


    蘇陽冷笑著說:“這麽說,前麵兩個條件你都不選擇。第三個條件是卸你一條胳膊或卸你一條腿。這你就沒有選擇了。尚斌!”


    “到!”尚斌是嘴到手也到,彎腰就把刀插向高誌雄的膝蓋,高誌雄一躲,刀插進高誌雄的大腿。尚斌知道蘇陽的心思,這是配合他演戲,所以插進高誌雄大腿。高誌雄“啊!”的一聲大喊。尚斌拔出刀裝作失誤了,又要插。


    高誌雄忍著痛,抓住他的手,說:“兄弟,兄弟,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尚斌用刀比劃著說:“卸腿很容易的,把兩側的筋和肉皮割斷,一扳,哢嚓一聲就下來了。放心,你死不了的。我卸過好幾個人的腿了,很有經驗,會盡力給你止血的。再說我也是為你著想,卸腿比卸胳膊好啊。卸腿後將來安裝一個假腿還能奔達,卸了胳膊裝假肢也沒用。讓你們長官看到你是個殘廢,你這團長也就當到頭了。你盡管放鬆了,咱別耽誤時間,我當緊卸,不然我們首長會不高興的。”


    哪能就這樣讓把腿卸了,可這兩小子是認真的。本還想用告長官部嚇唬蘇陽,可別說這小子,就是他們中央,到司令員,到縣委書記,都支持這種行為。也的確是他挑起的衝突,這也是國民黨內的共識。隻是讓他犯難了,他再強硬一點,這兩小子會把他弄殘,那又會怎麽樣?誰會給他主持公道?又有誰能為他主持公道?就說到師座、軍座那裏,派他來限製共黨發展來了,結果他讓共黨給整殘了,除了顯示他的無能,就是顯示他的愚蠢,他的大好前程恐怕就此終結了,將是命運多舛,世事難料啊。可不這樣,眼前怎麽過?嚇唬不住,打又打不過,隻好任人宰割了。可他不想這樣啊。


    高誌雄痛的滿臉是汗,哀求的說:“別這樣!我和你們首長談,我們什麽都可以談。”


    蘇陽搖著手說:“我們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裏,沒什麽可談的,談也白談。”


    “可以談!可以談!”高誌雄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高傲,又說:“你看這樣行不行?今天你殺了我們的人,我也不追究了。我也再不索要那兩個鎮了。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哈哈!”蘇陽大笑著,忽又嚴肅的說:“你當老子跟你鬧著玩呢!還井水不犯河水,這清河縣是你打下來的?說占就占了,世上有這麽好的事?”


    高誌雄無奈地說:“我們來駐守是受第五戰區司令部長官的命令,不是我想來駐守的。”


    蘇陽一揮手,說:“那就卸腿吧。我也是受我們省軍區司令部首長的命令。沒什麽可談的。”


    尚斌裝著就要動手。


    高誌雄又忙說:“慢慢慢!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尚斌說:“答應那個條件?”


    高誌雄為難的說:“你要兩個營的裝備我給你我得掉腦袋。你要十萬大洋,一百根大黃魚,我也沒有啊!”


    尚斌又要動手,高誌雄又攔住說:“我們商量!我們商量!”


    尚斌說:“這老小子在拖延時間,等天亮來人救他。”


    蘇陽看了一下表,離天亮不到兩小時了,他站起來就往外走,到門口頭也不迴的說:“你們中隊斷後,五分鍾後撤。”


    “是!”尚斌立正答應著,看了看表。


    高誌雄愣怔住了。真就這樣走了?看這小子不像半途而廢的人。那什麽意思?目的不要了,連他的腿也不卸了?真這麽好?折騰了一晚上,鬧這麽大動靜?可能嗎?蘇陽走了是好事,可他恐慌不已,忽然想到:最後五分鍾,他的心就猛一縮,驚恐的問:“你們要幹什麽?”


    尚斌像電線杆子一樣杵著一動不動,看也不看他。


    這就像集市上賣驢一樣,討價還價,最後賭一把,看誰沉不住氣。蘇陽離開當然有更重要的事,打劫高誌雄隻是攔羊打酸棗,捎帶的事,既可打擊高誌雄,又可為縣大隊籌集軍費,這種一舉兩得的事,他自然不願放過。可高誌雄他不敢用自己的命賭。因為尚斌這尊魔鬼還在守著等著最後五分鍾,要殺他舉手的事。他還是雙手合十的乞求說:“兄弟,我打個電話!”


    尚斌沒吭聲,還是一動沒動,看也不看他。


    高誌雄忍著腿疼,爬起來,撲向電話,搖了幾遍,不停的喂。電話早不通了,不然尚斌會這樣任他打電話。他絕望的隻好把裏間的保險櫃打開,沒有十萬大洋,卻有幾萬美元,比蘇陽索要的還多。


    蘇陽所重要的當然是通信連。他想建立一套縣大隊的通信係統,也曾繳獲了設備,苦於沒有會操作的人。由於條件所限,省軍區無法建立通信,一是沒設備,其他部隊作戰很少能繳獲電台,一般都是和一線部隊廝殺,那像蘇陽這樣,不動一線部隊,直接鑽進敵指揮係統。二是如縣大隊,沒有會操作的人。蘇陽想派人去學,沒地方去學,也沒合適的人去學。縣大隊的戰士都是農民,有個別讀過幾年私塾識了些字的,也不夠格。這次選跟著陸醫生學醫的都是勉強的算數,所以,蘇陽動了劫國軍通信連得心思。


    蘇陽到通信連時,人員已被控製,集中在兩個屋子,由於幾台高功率設備太大,背不走,丁廣生讓拆了,等迴去再裝,這時還在盯著拆。其他隊員警戒的、準備繩索把所有國軍人員串起來,以免路上生枝節,還有準備捂眼睛的布,把設備捆綁要背的。蘇陽問丁廣生好了沒,丁廣生還要十分鍾。蘇陽又來到國軍被俘人員的屋子,居然還有七個女兵,正在罵罵咧咧的,嫌八路粗魯,不要臉,鑽女兵的屋子。蘇陽的頭直接大了,可他不想和她們糾纏,迴去交給李梅慢慢收拾她們。


    隨後,他們押著國軍俘虜,離開了國軍團部,從地道撤出,又叫迴布置在東門國軍身後的兩個連撤出。


    縣大隊走後,守地道口的清河縣委的人立刻去清河縣豆芝油坊報告。嚴尚宗命令撤走,這麽大的行動,難免疏漏,明天敵人肯定要查,等風頭過去再說。


    天亮後,國軍外麵的人發現團部不對,才驚動了所有的人,把團部的人都救了。高誌雄也是暈過去了,又紮鼻根又掐虎口的才醒過來。部隊集結在院裏院外大街,就等團長命令行動。高誌雄去看了通信連空蕩蕩的屋子,又看著集結在院裏的警衛連,兩個貼身警衛的屍體就擺在他身邊。他本想狠狠罵一頓警衛連,可又沒那個心情,這些戰士平時都嚴格訓練,可以說都訓練有素,就說連長的身手也不俗,也是出生入死幾年,在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好在土包子隻是打暈他們,當時他還以為都被殺了。


    這時候他才品味出陽城縣大隊為什麽能在鬼子的夾縫中生存了,鬼子和偽軍肯定都被他們霍霍得要死,怕的唯恐躲之不及,他們卻來充大個來了。他真後悔到清河縣來了,當時隻以為八路的一支地方武裝,他們一來,還不嚇得躲遠遠的。哪知他們比虎狼一樣的日本人更可怕,吃這種陰虧,差點性命不保,真是陰溝裏翻船。按說吃這種虧,他應該立刻集結部隊殺過去。可他畢竟還清醒著,最後解散了部隊,開了會,幾個營長嗷嗷的要出戰討伐陽城縣大隊,被他罵了一頓。會後他便乘坐吉普車親自去師部報告去了。


    一個主力團被土八路一個縣大隊給陰了,這讓國軍如吃黃連,有苦難言,嚷嚷出去更丟人現眼。可這件事還是讓國軍戰區高層十分重視,一個縣大隊就厲害如斯,豈能容忍,由司令部一個少將參議與日軍駐省城的宮崎司令官協調,合作把陽城縣大隊剿滅。


    宮崎早就謀劃剿滅陽城縣大隊,顧慮國軍,才擱置了剿滅計劃,現在國軍主動來合作,他一口答應了,約好他們負責洋河鎮和張店子鎮,國軍負責川口鎮和胡家營鎮,十天後的淩晨兩點部隊到位,發起攻擊。


    雖然知道國軍與日軍有勾結,但具體是怎麽勾結的,陽城縣大隊的人不知道,省軍區司令部的人也不知道。陽城縣大隊還是平日一樣的訓練,俘虜的國軍通信兵直接放在柳寨子莊,和其他俘虜一樣,每天學習教育。蘇陽打算以一個月為限,能留下的就留下,留不下的就放了。


    省軍區除日常忙碌,就是整編培訓正在進行,主要是政治學習,討論各部隊的情況,主要軍事和政治幹部的篩選,要形成一個可執行計劃文件,報首長審批後,再分片去落實執行。


    這天和往常沒什麽兩樣,中午時分,省軍區軍需處的楊處長三位同誌到縣大隊來,每人背著一個褡褳,說是來化緣的,因急需藥品,又沒錢買,所以到基層來“化緣”。


    當時蘇陽不在。李梅知道縣大隊就非常缺藥,省軍區醫院應該更缺藥,想也沒多想就問:“要多少?”


    楊處長說:“當然越多越好。”


    李梅又問:“美金要嗎?”


    楊處長說:“美金更好啊!”


    李梅問:“一萬行不行?”


    楊處長一下愣住了,一個縣大隊怎麽會有美金?還開口就一萬行不行。他有點消化不了,又反問:“真有美金?”


    李梅不解的看著楊處長,說:“真有啊!”


    楊處長又問:“真給一萬?”


    李梅也有些不解,她說了給一萬,他咋還問?於是她反問:“不夠嗎?”


    楊處長驚喜的說:“夠!夠!你這裏真給一萬美金,我就不用到別處化緣了。”


    這次清河縣的繳獲李梅知道,當時把柳世斌喊來,說明情況,柳世斌心裏叫苦不迭,可楊處長是省軍區的,又不能當麵駁李梅的麵子,就什麽也沒說,讓楊處長打了條,李梅簽了字,取了一萬美金給楊處長。


    蘇陽迴來後,柳世斌給蘇陽說這件事,意思是給一千兩千就是多的了,其他縣困怕一千個大洋也給不了,李梅不該給這麽多。可蘇陽隻是一笑說你沒說買迴藥品給我們一些。柳世斌一拍腦門,說光想到破財了,沒想要藥的事。縣大隊不更缺藥,拿錢能買到藥,再多拿一些蘇陽也願意,可楊處長已經走了有兩個時辰了。


    午夜,張店子的電話突然“叮鈴鈴!叮鈴鈴!”的響起,蘇陽翻身下地操起電話,就聽到陽城方向外放二十裏警戒的戰士焦急的說:“報告首長,有鬼子偽軍的大部隊經過,朝洋河鎮和張店子鎮方向去了,先頭部隊已經從我們這裏過去有兩分鍾,後續部隊還看不到頭,具體情況不明。”


    蘇陽說:“繼續警戒,隨時報告!”


    “是!”


    蘇陽和秦明住一間屋子,秦明也感覺到異樣,已經下地,正在扣著棉衣紐扣。蘇陽放下電話,說:“鬼子來偷襲,部隊緊急集合,三營和炮營去預設陣地阻擊,其他連隊跟進。區委區小隊負責組織鎮上鄉親們轉移,並派人通知到各村委會,民兵連。”


    “是!”秦明答應著,紮著皮帶,係好槍,向外麵跑去。


    接著外麵“滴滴答答!”的緊急集合號便響了起來。


    蘇陽又搖通了洋河鎮電話,電話一通,蘇陽不等問話,就直接說:“鬼子來偷襲,不到兩個小時路程。命令一營二營三十分鍾進入預設阻擊陣地。區委區小隊組織鎮上鄉親迅速轉移,並派人通知到各村委會,民兵連。根據鄉親們轉移情況,部隊向北進山與鬼子打遊擊。該打該撤把握好時機,不要和鬼子糾纏,更不許和鬼子硬杠。必要時以連為單位或更小的單位分散行動。”


    “是!”韋寶華響亮的迴答說。


    蘇陽又通知柳寨子莊,要求執行戰時防備,又給川口打電話說:“鬼子偷襲這邊,很可能與國軍有勾結,你們那邊也有可能被偷襲,立刻離開鎮子,進入預設陣地,區委區小隊組織鄉親轉移,並派人通知到各村委會,民兵連。我還是那句話:不放過敵人,也不死守陣地,拖住敵人,爭取時間。打仗要機動靈活,把握好時機。”接著又給胡家營打了電話。根據預設決定,這兩個營是要拖住從清河縣和南嶺方向過來的敵人,不能讓敵人長驅直入的進入陽城地界,威脅縣大隊的行動。


    蘇陽安排好部隊來到院子,其他部隊已經離開院子,正跑步向鎮子東北方向五裏外的預設陣地前進。別動隊也已列隊,在院子等候。


    丁廣生見蘇陽走來,立刻跑前一步,報告:“警衛員同誌,別動隊集合完畢。”


    蘇陽說:“出發!”


    “是!”丁廣生迴身又命令:“出發!”


    別動隊剛出駐地院子,忽然,一匹戰馬噠噠噠的飛奔而來,停下時,馬累得唿哧唿哧的直噴白氣,是省軍區通信員,跳下馬就大喊:“哪位是警衛員同誌。”


    蘇陽忙跑出大門,說:“我是。”


    通信員跑前一步,敬禮,從挎包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蘇陽,轉身拉著馬,小跑著走了。


    蘇陽打開手電看著情報,也是這次敵情情報,敵情比較詳細。鬼子糾集了一個聯隊三千多人,加一個混成旅的偽軍四個團約一萬多人,侵犯我根據地。分兵陽城方向有鬼子兩個大隊,偽軍兩個團,約七千多人。由此可見陽城方向為鬼子主要進攻方向。要求陽城縣大隊迅速行動起來,做好防範,與敵周旋,粉碎敵人的陰謀。蘇陽看後深深唿了口氣,幸好縣大隊在二十裏外設立觀察哨,觀察哨也能盡職盡責,發現敵情。幸好省軍區的情報來的還不晚,不然,這次要被敵人捂在兩個鎮子,損失可就大了。雖然不至於被滅,可那種被動挨打的情景讓人想著都不舒服。這更堅定了他建立縣大隊自己的情報傳遞係統的決心和緊迫感。


    別動隊又耽誤了幾分鍾,跑步向大部隊方向追去。離開鎮子時,鎮子已經人喊狗吠雞叫的亂哄哄的動起來了。這大概得一個多小時,雖然都提前做了工作,人們都有心理準備,但老百姓不可能像部隊一樣,緊急時幾分鍾就能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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