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姝葉沒有立即地去見他,她租了趙釗說的那個小旅館,每天都有翻看心理方麵的書籍,也會在網上看一些課程。


    她每天都會出門,然後去對麵的街道買一束花,偷偷放進他的病房,病房裏也總會莫名其妙出現一些暖色調的東西,比如可愛的卡通貼,比如五顏六色的毛絨玩具。


    程述也今天又看到了床邊放著月季花,甚至還沾滿了露水,格外新鮮。他放下書,看了趙釗一眼,才慢慢說道:“趙釗,不用買花了,反正也要凋謝的。”


    趙釗聽著他的話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仔細養著不就行了,再說了,房間有點亮色看著心情都會好點是不是。”


    後麵幾天,他還是依舊會在房間會看到新鮮的花,與此同時,還有一個漂亮的玻璃瓶,裏麵灌滿了養料,鮮花被放在花瓶裏精心的養護著,程述也也不再說什麽了。


    他還是會常常去公園曬太陽,也不看手機,也不和人交流,就望著天空發呆,在那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他像往常一樣,去了公園。卻忽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躁動,有個小姑娘稚嫩的聲音響起,“媽媽,那個粉色小熊好可愛哦,我可以去抱抱她嗎?”


    “那我們去問問小熊好嗎?”


    女人牽著女兒走過去,向她詢問以後,“小熊”點了點頭,旁邊一個半大的小姑娘輕輕抱住了她,她的母親很快拿出手機給她拍好了照,朝她道謝過後,才牽著女兒走遠了。


    程述也淡淡地收迴目光,又平靜地把目光落在枝頭的麻雀上,忽地,視線中突然闖入一個粉色身影,她笨拙地拉著他要站起來,程述也隻以為這是醫院出的誌願者,他輕輕地站起來,像是為了完成任務般,虛虛地抱住了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好了,早點去休息吧。”


    厚重的玩偶服下,陳姝葉早就被熱的滿頭大汗,臉色赤紅,可還是被他忽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心髒很快劇烈地跳動起來,就好像,他擁抱的溫度傳到了她的心髒,臉上傳來的熱意久久不散。


    在程述也剛打算坐下的時候,她突然又拉住了他的手。程述也看她一眼,疑惑出聲:“還要拍照嗎?”


    玩偶服裏的人隻是沉默地沒說話,程述也有些無奈,點開相機的那刻,玩偶突然動了動,張開手用力地抱住了他,那是一種極其用力的姿勢,就好像是抱住了她的全世界,兩人之間緊密的沒有任何空隙,程述也有些尷尬,耳朵微紅,他彎腰忽地湊近那個“粉色小熊”的頭,看著她黑乎乎的眼睛:“你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小熊沉默地沒開口。


    他像是終於笑了,看她一眼,“你們,誌願者,都是這麽吃病人的豆腐嗎?”


    玩偶裏的人還是沉默。


    見她沒迴答,程述也也不生氣,抬頭看了一眼天氣,陽光鋪在落葉上,黃燦燦的一片,“熱不熱,要不要把頭套摘下來?我替你看著,沒有人會發現的。”


    玩偶終於有了動作,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她從口袋裏笨拙地掏出一盒巧克力,很有名的牌子,程述也知道,那因為陳姝葉曾經送過他一盒。他看她一眼,輕聲開口,“給我的?”


    小熊點了點頭。


    程述也沒接,把那個巧克力推了迴去,“你自己吃吧,我不愛吃甜的。”


    可那裏麵的人卻像生氣了,叉著腰,氣鼓鼓地看著她,明明看不清裏麵人的表情,程述也卻莫名覺得她在瞪他。有些好笑地接過,又挪動旁邊的位置,輕輕拍了拍板凳。


    小熊意識過來,坐了下來,兩人靠得很近,有了外在的偽裝,陳姝葉毫不客氣地把頭擱在他肩膀上,程述也彎唇輕笑,看她一眼,“很累嗎?”


    它還是不說話。


    程述也沒指望她的迴答,半晌後,安靜的空氣中,他突然開口,“可是,我有點累了。”


    小熊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手指笨拙地把他的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無聲地安慰。


    程述也彎唇笑了笑,也沒把頭真的放上去,小熊又隻是輕輕抱了抱他,輕拍著他的背。


    那天過後,程述也經常會在公園見到那個玩偶,它哪也不去,就跟在他身後,有時會送一束花給他,有時又是巧克力,很有規律,每隔五天就送一次巧克力。


    一盒有五顆。


    程述也看著她笑,“你這點工資還夠買巧克力麽?——以後,別送了。”


    小熊抬頭看他,程述也卻從它的臉上好像看到了某種疑惑的表情。


    他輕聲解釋,“我明天要出院了。”


    她像是明白了,點了點頭。


    第二天睡醒過後,程述也忽然看到床頭的櫃子上,放了好多好多的巧克力,他拿起來看了一下,包裝的很精美,上麵有些略顯醜陋的簡筆畫,看得出來畫工有些糟糕。


    像是某種心有靈犀般,他迴頭看,門邊還是站著那個熟悉的粉色小熊,她就這樣迎著他的視線,忽地取下了頭套。


    她今天沒有化妝,臉早就被熱的粉紅,汗水濕答答的粘住了頭發,腦袋後束的馬尾也早就亂了,淩亂地垂在肩膀。這與她從前所設想的完全不同,她就這樣毫無防備,卻又狼狽地出現。


    程述也握著巧克力的手漸漸發緊,喉結滾動幾下,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陳姝葉朝他笑,一步步走到他麵前,“程述也,你怎麽那麽笨,”她輕輕晃了晃手上的頭套,“還沒發現嗎?這麽多天,其實,一直是我。”


    程述也看著她忽然的出現,愣了一秒,很快又反應過來,有些艱澀地開口:“好久不見。”


    聽到那句熟悉又久違的話語,陳姝葉忽然有種很想落淚的衝動,她抿了抿唇,把即將掉下的眼淚咽到肚子裏,漆黑的瞳仁認真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刻在自己的心裏,一字一句地開口,伸出手看著他笑:“真的,好久,不見。”


    程述也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又像被燙到了似的飛快離開。


    陳姝葉卻緊緊地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目光定在他的臉上,笑了笑,“程述也,四年前我在巧克力上寫的問題你還沒有迴答我呢。”


    程述也忽地想起,那是高考後她托趙釗送給他的禮物,一盒巧克力,每一個糖紙上都有一個看起來很粗糙卻又很格外認真的簡筆畫,是一個小姑娘朝一個小男孩發射愛心的動態圖,一旁的顏文字寫著,“yes or no?”


    程述也別開她的目光,有些僵硬又冷漠地開口,“我不是早就說了——”


    陳姝葉忽地打斷他的話,輕輕抱住了他的腰,這一次沒有玩偶服,她就這樣撞進他的懷裏,她抬頭看著他笑,眼裏亮晶晶的,她說:“yes,這次不是選擇題,我就先替你迴答了。”


    程述也的推開她的動作忽地愣住,她的話語,好像盡數砸進了他的心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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