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裏,第n次遇見那兩個小孩兒,婁旭無可否認,他們仨的確是有緣的。


    雖說他們巡邏的路線每次都是固定的,栗子小學也是必經之路。


    可是每次路過那兒,無論早晚,他都能看見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兒站在公交站台前,這就不是區區一句巧合能夠梗概的了。


    婁旭無從解釋,隻能將它歸類為,有緣。


    而每次到了這時候,不過一會兒,那個背著藍色奧特曼書包的小男孩兒就會過來接她。


    沒錯,就是接她。


    倆人前後腳從栗子小學出來。


    女孩兒出來的早,就在外麵等,一本正經的,也不愛笑,誰跟她說話都不愛搭理,偶爾還會流露出幾分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該有的神態與表情。


    或者說,那就不是她這個年齡能夠產生的情緒,厭世,消極,萎靡不振。


    仿佛對於周邊的事物,乃至生物,特別是每分每秒都會無縫銜接般陸續出現在她眼前的人類,總有著一種隱隱的,壓抑著卻又十分極端的厭惡。


    就像是個固定觸發的npc,誰跟她搭話都不理,問的多了,就會像婁旭上次一樣。


    答是答了,隻是不耐煩的很,而且那小孩兒壓根兒不會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像是恨不得讓你覺得她是在煩你,最好是能夠讓你就此知難而退。


    而那個小男孩兒,就像是人群中唯一知道觸發關鍵詞的角色,隻有匹配正確,那女孩兒才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他走。


    所以婁旭才會說,那小男孩兒壓根兒就是去接她的。


    雖然他看起來比那女孩兒的年齡還要小一些,頂天也就五六歲,卻透露著一股子無法言說的穩重與成熟。


    就像是在一個小孩兒的殼子裏,硬生生塞了個大人的靈魂那樣違和。


    對此婁旭要說不好奇,那是假的,可他畢竟是來工作的,他可不想因為兩個萍水相逢的小孩兒,從而被打上實習不及格的標簽。


    不過偶爾有空的時候…


    主要還是因為遂寧這地方相鄰和睦,犯罪率低,頂破天也就是些小偷小摸,以及社區之間的小矛盾,所以大部分的工作其實還是挺清閑的。


    比如現在,倆人坐在巡邏小車上,吹著海風晃著腿,目送這些祖國的花骨朵兒們被各自的爸爸媽媽接迴家。


    “嘖。”


    婁旭忽然輕“嘖”一聲兒,搖了搖頭,如此和諧的一幕,夕陽西下的,那小姑娘果真是違和。


    周身半徑兩米開外都透露著一股子渾然天成的燥氣,跟黑色哥特裏扣出來的貼圖似的,簡直就跟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孫向東此刻背對著他,光聽聲兒就知道婁旭又在盯著那小姑娘看了,不禁警告道。


    “我告訴你,把你那眼神兒收著點兒,小心人家家長以為你是人販子過來踩點兒的。”


    “你才人販子!”婁旭惱羞成怒,顯然是被戳到了痛處,反手就給了他一肘。


    “我這是在關愛祖國未來的花朵們有沒有在茁壯成長!什麽人販子,你說話可真難聽!”


    孫向東冷笑,“嗬嗬。”


    緊接著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哎,對了,前兩天我那個朋友給我打電話了。”


    “哪個朋友?”


    “就是梁廣啊,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在科大,跟你發小一個專業。”


    “哦。”婁旭漫不經心道,他總覺得孫向東是在跟他炫耀——前兩天我那個朋友給我打電話了~之類的。


    小初最近都不怎麽給他打電話了,每次都說忙,發過去的信息也是石沉大海,今天發的內容每次都是第二天早上才迴。


    他以前可粘著他了,現在就跟噴了殺蟲藥似的,粘不了一點兒。


    婁旭嚴重懷疑那小子是談戀愛了,否則不能跟憑空消失了一樣。


    “你猜他跟我說什麽了?”孫向東道。


    婁旭嫉妒的要死,“我管他跟你說什麽。”


    前者不禁一樂,“他跟我說起你發小,好像是叫杜象初,對吧?”


    婁旭聞言扭過頭,“他說什麽了?”


    “你不是不感興趣嗎?”


    婁旭再次惱羞成怒,“你少囉嗦!”


    孫向東被他鬧騰的不行,隻好老實交代,“我估摸著是上迴咱們在酒店的時候,我不是跟他提過一嘴嘛,就是我朋友,梁廣。”


    “前兩天他給我打電話,說是你發小去找過他,還跟他提起咱們在酒店見過麵兒的事兒,說是聽說在一個專業,所以才特地去找他的,就當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婁旭聞言仰天長歎一口氣,孩子長大了,都會交朋友了。


    “他還說什麽了?”


    孫向東挑眉,“就誇你發小唄,說是後來去打聽了一下,結果發現你發小大二的時候,就已經跟著他們學校十分權威的教授一塊兒搞科研了,很厲害。”


    婁旭的鼻子都快翹上天了,“那是!”


    孫向東給了他一拐,“又不是誇你。”隨即收迴視線。


    “不過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聽說今年退出了,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這件事他有跟你說嗎?”


    婁旭不假思索,“沒有。”


    孫向東聞言扭頭,“你就不覺得奇怪?”


    “奇怪什麽?”


    “當然是他為什麽退出這件事,連你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他媽。”婁旭兩手往後一枕,不以為意,“再說了,他都多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可是那是國內知名的教授,想要進他的科研團隊不容易。”


    “那又怎麽了?他厲害歸厲害,我們小初也不差呀?他要是待的不舒服,自然就退了,哪兒那麽多為什麽。”


    “可是…”孫向東猶豫,“你不是說他最近很忙嗎?既然不在實驗室,隻是尋常的課程的話,應該不會忙到連迴消息的時間都沒有吧?”


    婁旭這迴沒急著反駁,隻是皺起眉,“說不準…他是有自己的事兒。”


    孫向東抿起唇,模樣有些躊躇,“婁旭,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對方沒吱聲兒,隻能聽見他混入風中的細微的唿吸聲兒。


    孫向東接著道,“上次看見你發小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了,我是想說…你發小看著就不像是普通人。”


    婁旭撅起嘴,嘀嘀咕咕的,“高考七百二,當然不是普通人了。”


    孫向東睨他,“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有些事,潛移默化,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和神韻的,你難道就沒覺得你發小最近跟以前不一樣了?”


    “你也說了,他智商很高,想騙一個人很容易,更何況你倆還離得這麽遠,三天兩頭見不到麵。”


    “其實你知道,也發覺了,可你就是不願意去細想,整天傻嗬嗬的當做什麽也沒發生。”


    “婁旭,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可是無法挽迴的。”


    身下的巡邏車忽然顫了顫,婁旭撐起身子跳下車,“放屁!”


    孫向東聞言扭過頭,有些無奈,“去哪兒啊你?”


    他就是知道婁旭是這脾氣,所以才遲遲不敢說的,可是不說,他又一天到晚的給自己洗腦,總覺得人家就是純忙。


    婁旭壓根兒連頭也不扭,隻是遠遠揮了揮手,“走走。”


    孫向東沒辦法,“別走太遠!早點迴所裏!”


    當然,是不可能得到迴應的。


    人早就走遠了,即便是聽見了,估摸著現在也是不想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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