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旭早上迴學校之後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老班看他的眼神特奇怪,還引起了同學圍觀。


    原因是昨天他著急出去找杜象初,從二樓翻下去的時候嚇暈了一名女老師,人兒到現在還哭哭啼啼,心有餘悸的。


    不過這是在被教導主任一聲河東獅吼喊到教導處以後他才知道的,並且喜提五千字檢討。


    “高一五班婁旭,在此檢討…”


    婁旭剛剛拿起架勢,結果被實驗室的玻璃窗一襯,儼然一副下一秒就要找人幹架的狀態,他當即搖頭,又換了副低眉順眼的表情。


    “阿旭,你知道魯智深嗎?”


    杜象初忽然道,順手戴上護目鏡,看向他的同時,手裏的攪拌棒還在不停地搗鼓燒杯裏的溶液。


    “知道啊,怎麽了?”


    “那繡花針呢?”


    “知道…”婁旭反應了一瞬,下一秒一雙手直接撓上杜象初的腰。


    “臭小子!調侃我是吧!”


    “啊哈哈哈!”杜象初猝不及防,趕緊扶穩手邊的燒杯,“錯了錯了!我錯了!灑了!真灑了!”


    見他搖搖晃晃站不住,婁旭這才打算放過他,順帶掐了一把警告道。


    “別打岔,我忙著呢。”


    “哦。”


    “咳咳…高一五班婁旭,在此檢討,不該無故翻越護欄…”


    杜象初聞言看了他一眼,猶豫半晌,還是道,“不是無故啊…明明是因為出去找我。”


    他說罷扭過頭,眼睛笑成一條縫,“阿旭,你昨天真的就這麽從二樓跳下去的呀?因為我?聽說我不在,真的有這麽著急嗎?”


    “是是是,不過咱不能這麽寫。”婁旭敷衍他,重新調整情緒。


    “…不該無故翻越護欄,直接從二樓跳下來,不僅嚇暈了一名女老師,還造成同學恐慌,我已經經過深刻的反思,心中充滿了懊悔與自責,感到無比慚愧…”


    “怎麽會慚愧?你明明救了我…”


    婁旭橫他一眼,“做你的實驗。”


    “哦。”


    “咳…感到無比慚愧,希望同學們引以為戒…”


    “為什麽?”杜象初還是不滿,可礙於婁旭已經警告了他好幾迴,隻能埋頭嘀嘀咕咕的。


    “阿旭明明沒有錯啊…”


    “杜象初!”


    “啊?”


    後者迴頭,頂著雙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副明知道他不會跟他發脾氣,卻還故作無辜的模樣。


    婁旭歎了口氣,“算了。”


    緊接著收起檢討書,這玩意兒今天算是念不下去了。


    “你這是做的什麽?”他繞到杜象初身後,看著桌麵上依次擺開的瓶瓶罐罐。


    後者麵色如常,“就是書上的內容,不過有幾個實驗數據還不太清楚,就問老師拿了鑰匙,重新做一遍。”


    “哦。”他就著身後的椅子坐下,不覺有他,雙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阿旭。”杜象初忽然又道,緊接著看向他,“今年過年,我跟你迴覺水好不好啊?”


    “行啊。”他不假思索,“不過你過年不迴家嗎?不跟你媽過?”


    杜象初不說話。


    婁旭這才發覺不對勁,睜開一隻眼睛,歪起身子瞄了他一眼。


    “還跟你媽鬧別扭呢?這都多久了?雖說你媽那個人看起來的確挺強勢的,可你是她兒子啊,親的,什麽事兒不能解決?”


    見他依舊沉默,埋頭混合燒杯裏的溶液,婁旭沉吟片刻。


    “要不…到時候我先陪你迴去一趟?跟她說一聲兒,然後咱們再迴覺水?”


    “你過年不迴家,總得跟她說一聲兒,讓她放心不是?”


    見人還不理他,婁旭戳了把他的腰,後者頓時應激似的往旁邊一躲,迴頭瞪他。


    婁旭這才咧開嘴,“她在東遠的吧?”


    “我先前總覺得你媽對我跟我爸有點兒意見,所以她要是不樂意見我的話,到時候我就在樓下等你,你跟她說完,咱們倆撒腿就跑,怎麽樣?”


    杜象初抿起唇,也不知道是腦補到了什麽,忽然笑了笑,又立馬克製住,攪著手指。


    “主要是…她現在有點兒奇怪,我不太想讓你見到她。”


    “害!還以為有什麽呢!”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我不進去不就得了,到時候你自己進去收拾點兒東西,帶到覺水要穿的,那兒冷,沒厚衣服不行的。”


    “那…那好吧。”


    雖說每次說起他媽,杜象初總是推三阻四的,可放寒假的時候,婁旭還是跟著他找到了肖雁現在的住所。


    是在一條不太起眼的胡同裏,老舊的三層居民樓,外牆全是陳年泛黃的水漬和纏滿鐵柵欄的爬山虎。


    隔音之類的性能幾乎沒有,站在樓下就能聽見上邊兒大爺大媽一塊兒暴躁搓麻將的聲音。


    婁旭跟著晃悠進去的時候,壓根兒還沒走多遠,就被杜象初給攔住了。


    再看他手指的位置,距離居民樓的入口處約莫還有四五十米遠,可他就是低著頭,支支吾吾的,死活不讓他再往前。


    “行行行。”婁旭沒辦法,揣起兜,隻得妥協。


    “咱們是下午的車,時間還早,你別急,把東西都收拾全了,別落下什麽。”


    “嗯。”


    杜象初走時一步三迴頭的,為了確保他的確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幾十米的路愣是給他走出了康莊大道的感覺。


    婁旭無語至極,為了讓他放心,愣是在風口吹了十分鍾的冷風,直到杜象初進了樓裏,這才往背風處靠了靠。


    奇奇怪怪的。


    其實他不太能理解杜象初的話,比如什麽叫“有點兒奇怪”?


    這其中能夠包含進去的意思有很多,可杜象初不樂意說,他也就懶得追根究底。


    就像他現在其實很想跟著進去看看,可那畢竟是他的家事。


    即便他們倆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可他也隻是跟他爸熟,也就是杜興培,跟他媽幾乎沒怎麽見過,這就是隔閡。


    所以他隻能站在原地,等著杜象初出來,或是什麽時候他忽然站在門口衝他招手,確定能讓他過去。


    婁旭想著靠在牆邊,攏起衣領,等了約莫十來分鍾。


    東遠其實一年四季都挺暖和的,可該冷的時候還是有那麽幾天凍的人直打哆嗦。


    以至於一聲兒像是刀子般銳利的尖叫聲驀的劃破天際,又立馬戛然而止的時候,婁旭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直到身邊一扇破舊的老木門“吱呀”一聲兒從裏麵打開,走出個微微發福的大嬸兒和個矮小的老太太來,默契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居民樓。


    “這是怎麽了?大白天的,怎麽又喊上了?”


    “是她兒子迴來了吧?這都放寒假了,住不了學校,肯定得迴來。”


    “哎…那孩子也是命苦,攤上這麽個媽,看來這幾天又不得安生嘍!”


    “哎?小夥子?你站在這兒幹嘛?”


    婁旭正靠在牆邊聽她們說話,聞言驀地迴過神兒,衝那大嬸兒指了指她們話題裏的那棟居民樓。


    “等人。”


    “哦!”那大嬸兒眼珠子一轉,“是小初那孩子的同學吧?”


    “是,來接他。”


    “嗷…”對方又是一聲感歎,上下掃了他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出去住也好,他那個媽啊,我估摸著是腦袋有問題,時好時壞的,出去住倒也安生,大家都安生。”


    見婁旭一臉的不解,她又擺擺手,“哎小夥子,我這麽說,你可別怕嗷,小初那孩子其實挺好的。”


    “說來也是奇怪,他那個媽,平時看著挺正常一人兒,平時出來買菜的時候還會跟人打招唿呢,可就是不待見她兒子,每迴那孩子迴來都得鬧騰一番。”


    “聽說那孩子成績好,上的還是市一中呢,哎,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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