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酌夕隻身趕到鷲鳥門前的時候,源頭的鮮血隨著舊宿街的排水渠一路向下,染的沿路的積雪暗裏透著粉意。


    車輪碾開的時候,底下結成冰的紅色才算稍微濃鬱些。


    “還沒結束?”


    範戈爾遠遠看見她,本是一腔熱情,結果被她一句話兜頭一澆,瞬間涼透了。


    這麽多年也沒人給過他這種挫敗感。


    “你這叫什麽話?人家就算是剛剛遭受重創,咱們趁人之危,可怎麽說也是辛特拉少有的大勢力,底蘊深厚,哪兒那麽容易擊潰啊?”


    褚酌夕麵無表情,掃了眼門後堆積過盛露出的幾隻腳,“他們還有多少人?”


    “不知道。”範戈爾兩手抱胸,“估計百來個吧,哎?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


    “就是杜父啊,被抓的時候什麽表情?是不是特精彩?”


    褚酌夕認真迴憶了一番,“還成,裝了沒一分鍾就裝不下去了,嬉皮笑臉的。”


    範戈爾大為震撼,“那你們可得給他看緊了!趕緊給他弄迴東洲去啊!這要是中途跑出來,我估計啊…他第一個就得找我算賬。”


    褚酌夕聞言有些苦惱地搖搖頭,“這個…恐怕沒辦法。”


    “為什麽?”


    “他跳河跑了。”


    範戈爾的嘴頓時張的能塞下一個拳頭,“跳…跳什麽?河?什麽河?哪條河?該不會是…赫…赫河吧?”


    “這玩意兒也能跳?撈上來都得缺條胳膊少條腿的,他就這麽跳了?”


    “嗯。”


    “還“嗯”?”


    範戈爾扶了把太陽穴,他也是馬上要到中年的人了,受不了這麽大的衝擊,得緩緩。


    褚酌夕睨了他一眼,沒打算再跟他貧下去,“崔文山人呢?”


    “樓裏吧。”範戈爾拉上麵罩,企圖物理抵擋一些法術攻擊,盡管沒什麽用,但看上去足夠冷酷,不至於當場失態。


    “怎麽?”他問。


    “我的人在他手裏。”


    範戈爾一愣,“什麽時候的事兒?”


    “估摸著是今早吧?”在李知遇跟譚菲前往酒館的路上。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原本以為…是花園的人做的,結果…”


    她沉吟片刻,抬眼在諸多排列整齊的窗戶中準確找到崔文山的書房位置,意外地勾了勾唇。


    “沒想到…他還留了這一手,倒是不蠢…”


    隻是不該把主意打到她的人身上,就像當初的托蘭一樣。


    “這麽說,他早就猜到…”


    “或許吧。”褚酌夕隨手將頭發編成辮子甩到身後,“鷲鳥的首領,這樣的警覺和前瞻是該有的。”


    “打算這麽做?”


    她低頭檢查了一下彈夾裏餘下的子彈。


    “他沒在你們圍攻老巢的時候將我的人當作人質推出來,這就說明他是在等我出現。”


    “還能怎麽辦?”褚酌夕笑道,“進去會一會唄。”


    “你一個人?”範戈爾有些不放心,招手示意了艾格,“你跟著她。”


    褚酌夕聞言扭頭,顯然,兩人都有些不太情願,範戈爾頓時一人一巴掌。


    當然,褚酌夕那邊的沒敢落下去。


    “我這可是為了我自己!你也不看看你那邊大老遠叫過來的那些幫手,你就是這中間的紐帶,懂嗎!”


    “到時你是要給他們講清楚來龍去脈的!你要是死了!他們會放過我才怪!”


    褚酌夕聞言點點頭,有道理,但不多。


    也許就算她沒死,他們也不會輕易放走法斯特,怎麽說…二等功也是功不是?


    褚酌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收好槍,“那就拜托你了,守好出口,但凡有想跑的…”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也別全都弄死了,怎麽也得留幾張嘴當口供用。”


    “行。”範戈爾答應的爽快。


    隻是還不等兩人動身,樓裏便先出來了個人,一瞧見門口的褚酌夕,徑直便往這邊來了。


    “哎,禿鷲的副手。”


    褚酌夕經範戈爾提醒,這才扭過頭去。


    對於她,陳量自然沒什麽好臉色,從始至終都是如此,在知道她這麽冠冕堂皇的兩頭吃以後更是將對她的厭惡翻了好幾番,一開口就是尖嘴薄舌的。


    “我們老板要見你。”他又掃了眼身後的範戈爾和艾格,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兒。


    “我老板說了,就見她一個,其餘人等,都不準跟上來。”


    見他一個即將兵敗的副手居然也敢這麽囂張,艾格頓時有些不爽,“你覺得你有商量的餘地嗎?”


    陳量聞言非但不惱,倒是涼薄地看了眼褚酌夕,緊接著輕蔑一笑。


    “我是沒有,可你那兩個好姐妹有啊,你說對吧?賀小姐。”


    褚酌夕沉默不言,盯著他那雙圓短的眼睛看了會兒,忽地一笑,“當然。”


    既然都確定李知遇跟譚菲就在這兒了,那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把槍給我吧?”陳量褻慢地衝她伸出手。


    褚酌夕頓了一瞬,還是將腰上的手槍拔給了他,“現在可以進去了吧?”


    “自然。”陳量把槍揣進自己懷裏,隨即裝模作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似笑非笑,“請吧,賀小姐。”


    艾格有些擔心,剛要上前,就被範戈爾給攔了下來。


    “老大,這一進去可就是羊入虎口,那女人會死的!”


    範戈爾麵無波瀾,隻是平靜地注視兩人遠去的背影,倒像是跟方才的艾格互換了角色。


    “你說,一群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姓什麽的家夥,能有勝算嗎?”


    褚酌夕剛進門,率先看到的就是癱倒在茶幾上,被打的滿臉是血的譚菲,已經不省人事。


    旁邊的沙發上李知遇同樣昏迷不醒,外套不知道丟去了哪裏,胸前的襯衣被挑開了幾顆扣子,裙擺也被推到了腿根。


    褚酌夕眉心一跳,隻覺心髒忽然涼了一瞬,緊接著便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唯有麵上風輕雲淡,像是滿不在乎般隨意掃了眼,緊接著便將目光投向了書桌前的崔文山,麵上勾起笑意。


    “崔老板,幾天不見,別來無恙啊。”


    崔文山同樣抬起頭,一如既往的溫和,隻是麵上的疲態看起來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


    “是有幾天沒見了,我很好奇,你這幾天…都去了哪裏?”


    褚酌夕不以為意,像是對書房裏怪異的氣氛全然未覺,扭頭便將一旁拉的嚴嚴實實的窗簾全都扯了開來。


    “大白天的,崔老板的書房怎麽這樣昏暗呢?這樣看書對眼睛可不太好。”


    崔文山見狀扭過頭,縱使今日外麵天色沉沉,但光線驟然打進來,還是晃的他忍不住別過臉。


    褚酌夕這才扭頭迴去,伸手扣了兩下桌麵,顧自從崔文山扔在桌上的煙盒裏抽了根煙出來咬進嘴裏,隨即俯下身,單手支在台麵上。


    “崔老板,借個火。”


    崔文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見你抽過。”卻還是替她打了火。


    “試試嘛,人都有第一次。”


    褚酌夕學著他的樣子猛吸一口,隻覺辛辣的煙氣像是刀子般劃過她的鼻腔和喉嚨,頓時嗆的咳出眼淚。


    她像是受不住,猛地推開窗,對著外麵轉換了好幾口冰涼的氣息,一直吸進肺裏,這才算緩解了些許。


    褚酌夕迴過頭,靠在窗台上,手裏的煙夾在兩指當中,動作看起來有些生疏。


    “我這幾天,自然是去安排逮捕花園的一切零零碎碎了。”


    崔文山往後靠進椅背裏,“也包括事後與法斯特聯手,將鷲鳥打個措手不及?”


    褚酌夕靜靜看著他,任由燃盡的煙灰自然地斷落在她的鞋麵上,又被窗口吹進來的風打散。


    “當然。”她倏地一笑,歪了歪頭,眉眼異常柔和。


    “雖說崔老板現在已經不是花園的人了,可不巧,我算的是十七年前的賬,所以是絕對不能將崔老板你給落下的,這不公平。”


    崔文山一愣,看著窗口匿光而立的女人,像是從未看懂她的笑臉。


    “你究竟是誰?”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老板,還跟她廢什麽話!這事兒就是她一手策劃的!她一直都在騙我們!”


    陳量說著幾步上前,同時拔出腰上的手槍,舉起的同時,一枚子彈掠過褚酌夕揚起在窗邊的發絲,直直穿透陳量高舉的手腕。


    “啊——”


    一聲慘叫伴隨著手裏的槍同時落地,崔文山一驚,正想起身,撐著扶手的動作驟然一緊,瞟了眼褚酌夕左側大開的窗戶。


    那個方向,能擊中陳量,也就能擊中他,甚至於更加襯手。


    見他緩緩坐迴到椅子上的動作,褚酌夕不免一笑,將煙撚滅在桌角,好心提醒。


    “崔老板,莫要輕舉妄動,否則,下一槍就不知道會打在哪裏了。”


    窗外範戈爾靠在車頭,眼見一枚子彈迅速滑過大開的窗戶裏,卻沒什麽聲響,條件反射地扭過頭。


    “看見是從什麽地方打過來的了嗎?”


    “沒有。”


    他聞言先是皺起眉,緊接著又是一樂,“看來那女人的底牌不少。”


    “去。”他道,“讓羅爾金將弟兄們整合整合,把人都攔在外頭,可別讓那些不懂事兒的攪了那女人的好事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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