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死了?”


    客廳裏,溫多林腰上還係著圍裙,手裏捏著電話,也不知道聽見了什麽,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廚房裏暫時替她接手鍋裏辣椒炒肉的婁旭,聽見聲響從推拉門後探出腦袋,緊接著蹙起眉。


    誰死了?


    他豎起耳朵注意外麵的動靜,一個勁兒往鍋裏加鹽,也摸不準鹹不鹹,反正隨便炒兩下也就盛出鍋了,隨即擦擦手,悄無聲息地坐到溫多林附近。


    溫多林那一聲兒大,嚇得褚酌夕差點兒沒把手機扔出去,輕“嘖”一聲兒。


    “你這麽大聲兒做什麽?我又沒聾?”


    溫多林頓時悻悻地坐迴到沙發上,支支吾吾的,“對…對不起。”


    褚酌夕不服氣地咬牙,這該死的愧疚感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兒!


    “算了,你現在住哪兒啊?”


    她聞言看了一眼婁旭,有些不太確定,“東…東湖?”


    “東湖?”


    褚酌夕想了想,那塊兒貌似是片別墅區,環境也不錯,可隻是給溫多林找房子的話,婁大隊長約莫下不了這麽大的手筆,於是又一尋思。


    “你住在婁隊家裏?”


    見那邊半晌兒沒動靜,褚酌夕生怕她是沒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胡子拉碴的大叔,接你那天站在最後死活不肯合照的那個。”


    溫多林頓時汗顏,瞄了一眼身邊那個所謂的“胡子拉碴的大叔”,正用一雙怨念哉哉的眼神死死盯著她手裏的電話,臉拉得跟苦瓜似的。


    “不…不是,他平時…不住這兒,我…我跟…春南哥哥…兩個人住。”


    褚酌夕聞言反應了一會兒,“哦,那還行。”


    溫多林囁嚅了半天,“那個…你說…托蘭他?”


    褚酌夕毫無猶豫,“我把他弄死了。”


    見那頭不說話,她又笑,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狡黠跟看熱鬧的意思。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這會兒怎麽又不說話了?”


    溫多林支支吾吾,揪著腿上的圍裙,“你騙人,你之前還說…要等你把自己的事情做完才……”


    “哦。”褚酌夕不以為意。


    “這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嗎?前些天出了點兒事故,我氣不過,一個失手就把他給弄死了,主要還是你哥不抗揍。”


    “怎麽?這還不合你的心意?”


    溫多林憋屈地咬起下唇,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我是想讓他死,他害死了父親母親和哥哥,可是…可是…”


    “可是真死了你又害怕了?”


    溫多林不說話,一雙睫毛顫的跟小蝴蝶似的。


    褚酌夕甩著手裏的車鑰匙,都快憋出內傷了。


    “放心,他就算是變成惡鬼也是來找我,找不到你頭上,大不了,我再幫你殺…”


    “褚酌夕!”


    ???


    不是說不在嗎?


    褚酌夕懷疑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電話那頭溫多林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對於自己的電話已經無端到了婁旭手裏這件事不敢有絲毫怨言。


    婁叔叔平時是不在,可是今天…是春節…


    “褚酌夕!你真是膽兒肥了!去了一趟南洲,你…你還…你還敢殺人了你!”


    婁旭氣得滿臉通紅,話到嘴邊又迫不得已放低許多。


    “你是知道自己躲得遠,生怕我抓不了你是不是?啊!我告訴你,我不管你現在在做什麽!最好不要突破我的底線!要不然…要不然,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褚酌夕聞言先是愣了一瞬,她不就跟小姑娘吹個牛皮嘛。


    緊接著又沒來由的心裏一暖,就著路燈靠在車頭上,心情驀地放鬆下來。


    “婁隊,我覺得有件事情,我有必要跟你匯報一下。”


    “有人看不慣我,在我車上裝了枚炸彈,你兒子為了救我,肩上被燎了一塊兒。”


    “真是抱歉,我沒照顧好他。”


    電話那頭靜了一瞬,好半晌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嚴重嗎…”


    褚酌夕剛想張嘴。


    “不是…那個…我是說!那也不能殺人啊!”


    褚酌夕忍不住笑,“放心,再過半個月就能出院了,就是會留疤。”


    “至於那人嘛…沒死,我就是打了他一頓,不過估計後半輩子也隻能癱在床上了,興不起什麽風浪。”


    聽對麵又開始蓄力的喘氣聲兒,褚酌夕趕忙辯解。


    “這事兒可不是我幹的,我這人有仇都是立馬就報,打完了也就過去了,想折磨他的另有其人。”


    “主要還是他這人自己不怎麽樣,樹敵太多,跟我沒關係。”


    婁旭蓄了一半兒的力沒發泄出來,憋的咬起牙,“最好是這樣…”


    褚酌夕笑著往拐角的暗處掃了一眼,默不作聲,右手不動聲色地摸向腰上的槍,話裏依舊不大正經的。


    “不說了,婁隊,我這著急給你兒子送溫暖呢,掛了。”


    說著眼疾手快地掐了電話塞進褲兜裏,扭頭往駕駛室的方向迅速一閃,貼著車門悄無聲息地拔出手裏的槍,緊緊盯著不遠處的巷道拐角。


    托蘭現在自顧不暇,肯定不是他的人,範戈爾看上去對她並無敵意,就算是崔文山,頂多也就是找人監視她,絕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她撕破臉。


    那麽…還會有誰?


    褚酌夕暗自思索,一邊注意著牆角的動靜,忽然便想到範戈爾下午說的,陳思守派人去法斯特打聽過她的事兒,身體驀然繃緊。


    莫非是…動作還真快啊……


    “哎?人呢?”


    “剛剛不還在呢嗎?怎麽一個轉身的功夫就不見了?”


    “壞了,這都快六點了,再晚該趕不上了!”


    “趕緊找找!分頭找!”


    褚酌夕隱在暗處,眼見對方一左一右迅速分開,她暗自鬆了口氣兒,還好,隻有兩個人。


    隨即迅速跟上其中一方,悄無聲息地近身,直到轉換槍托,對方居然半點兒察覺也沒有,褚酌夕不禁猶豫了一瞬。


    這真能是花園的人?


    她尚且捉摸不定,索性直接一手扼住對方的喉嚨,將人拖到暗處,槍口抵住對方的太陽穴,隨即惡狠狠道。


    “你是誰的人?”


    誰知對方聞言非但不怕,反倒驚喜地扭過頭,兩手一下環住她的腰肢。


    “哎?夕夕,你怎麽在這兒啊!剛去哪兒了你!”


    “小…小菲?”褚酌夕一時愣了,“不是?你…你怎麽在這兒?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沒告訴我?”


    她又看向方才另一人離開的方向,“那…剛剛那個是?”


    “李知遇啊!還能是誰?”


    她說罷一手挽住褚酌夕的胳膊拖著就往外去,“走走走,快走!不然一會兒該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了?”褚酌夕不明所以,把槍收迴到腰間。


    “李知遇人呢?跑哪兒去了?”


    譚菲找了一圈兒沒找著,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拉著褚酌夕的手上了酒館最頂層的平台。


    “快快快!”


    褚酌夕一邊跟著往上爬,一邊想著醫院裏的賀從雲,愁眉不展,“我這會兒得去醫院呢,替呂泊西的班。”


    “害!這不要緊!”譚菲一手扶著她將她拉上來,迴頭往下一看,還有個人在底下呢。


    “哎?李知遇!剛跑哪兒去了?就等你了!”


    褚酌夕滿腦子稀裏糊塗的,被樓頂的冷風吹的一哆嗦,趕忙攏緊了外套,誰知下一秒一處溫暖的身軀陡然貼上她的後背,緊接著牢牢將她圈在懷裏。


    聞見熟悉的鬆香,褚酌夕繃緊的身體驀然一鬆,一迴頭,果然看見賀從雲那張笑意匪淺的臉。


    “你不是在醫院嗎?”


    賀從雲笑著蹭了蹭她,“呂泊西偷偷把我運出來了。”


    他說著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將人圈的更緊,“冷嗎?”


    褚酌夕搖頭,“你這樣肩膀沒問題嗎?”


    賀從雲聞言驀地鬆開,外套裏麵穿的還是病號服,隨即委屈地衝她一伸手,“那你抱我。”


    褚酌夕一樂,毫不猶豫地撲進他懷裏,兩手緊緊圈住他的腰,下巴勉強抵在賀從雲的肩膀上,說話時稍稍一偏頭,就能蹭到賀從雲刻意貼近的臉頰上。


    “這麽多人呢。”


    他笑著低下頭,胸口直震,褚酌夕順勢擰了把他的腰,強行將人掰正,“親臉可不算。”


    賀從雲看著她,迅速掃了眼四周,喉結驀然滑動了一下,雖說有人在,但似乎…


    “喂喂喂!大庭廣眾之下!成…成何體統!”


    賀從雲頓時癟起嘴,掃了一眼李知遇。


    等迴國,非得找個人把她嫁出去不可,簡直煩死人了!


    “咳…”李知遇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抱起雙臂。


    “雖說你這次救了小夕,我很感激你,但…但…但這是公共場合,不…不合適。”


    賀從雲麵無表情,“嘴上說有什麽用?來點兒實質性的。”


    “你想要什麽?”李知遇警惕地看他。


    賀從雲少見地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笑,“你那間公寓裏的照片,我也不要多,一半就成。”


    “你想得美!”


    賀從雲立馬斂下嘴角,試圖討價還價,“那三分之一。”


    “不可能!”


    “四分之一。”


    “沒轍!”


    “五分之一,五分之一總行了吧?不能再少了。”


    “一張都不給!”


    “切,小氣。”


    “大姐頭!”


    不遠處小宿東從入口處爬上來,身後還跟著辛瑪,恰好拯救了褚酌夕此刻,不知道該怎麽調節這個無厘頭的矛盾的尷尬場麵。


    “你們怎麽也來了?”


    小宿東叉起腰,“聽說今晚酒館有熱鬧,過來湊個數兒!”


    辛瑪一瞥他,“明明就是不想幫老宿東幹活兒,借口偷溜出來的。”


    “你…你胡說!”


    見這倆也爭上了,褚酌夕順勢湊到呂泊西身邊,“今天什麽日子?這誰策劃的?”


    呂泊西聞言忽地一樂,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捂起嘴,“還真被知遇姐給猜對了,她說你保準想不起來今天是什麽日子。”


    褚酌夕頓時瞪他,有些不服氣,所以是什麽日子嘛?


    今天?二月十號?


    “砰——”


    她正想著,夜幕中忽然炸開幾朵絢麗的火花,連帶著“砰砰砰”好幾響連發,迅速照亮天際又轉瞬即逝。


    “煙花?”


    “姐!快許願!”


    “許…許願?”


    褚酌夕被他撞的一個趔趄,隨即就見呂泊西雙手合十,頂著雙虔誠的大眼睛盯著夜空中源源不斷的煙火。


    這玩意兒能有用嗎?


    見她愣在原地,賀從雲直接從身後圈住她,抓起她的手掌迅速合十,將她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裏。


    “我希望,能跟賀從雲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聽見頭頂上賀從雲一本正經的,褚酌夕忍不住一樂,“哪兒有抓著別人的手替別人許願的。”


    賀從雲耳朵一紅,“噓,別說話,該不靈了。”


    褚酌夕聞言隻好順著他,好一會兒才聽頭頂上又道。


    “褚褚,今天是春節,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


    褚酌夕看了一眼腕表,“可為什麽是晚上六點?”


    “這是國內的時間,同步的。”


    還挺細節。


    褚酌夕正樂著,就見李知遇忽然雙手合十跑到她麵前,緊接著彎腰一鞠。


    小宿東見狀立馬從附近跑過來,頂著雙好奇的大眼睛盯著李知遇。


    “為什麽要拜大姐頭?”


    “她靈啊!每年的慣例!”


    小宿東聞言頓時擰起眉,將信將疑地將褚酌夕渾身上下好一番打量,在拜與不拜之間糾結許久,終究還是朝她虔誠的一躬。


    這玩意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彎下腰的同時,恰好露出身後的辛瑪,正用同款眼神糾結地盯著她。


    “不是…等等。”


    褚酌夕見狀趕忙往旁邊跑了兩步,這是什麽走向?


    “這事兒隻對李知遇有效,況且…你們南洲有這習俗嗎你就拜!”


    “為什麽隻對她有效?”


    “……”


    麵對賀從雲的質問,褚酌夕也顧不上其它,趕忙順了兩下他的毛。


    “這個…就是說著玩兒的…”


    “什麽叫說著玩兒的!”


    “……”


    李知遇不滿地一叉腰,“當初可是你大手一揮,擋在佛像前跟我說——拜我吧,拜他沒用。”


    她說罷,還刻意模仿起她當初的表情,褚酌夕麵上頓時一熱,這都多少年前幹的蠢事兒了!


    “真的假的!我大姐頭年輕時候這麽帥呢!”


    褚酌夕頓時黑起臉,什麽叫年輕時候啊,她現在也很年輕好嗎?


    “害!這都是冰山一角,你都不知道她小時候有多狂!”


    “說說說說!我想聽!”


    褚酌夕無語,這不是爬上來看煙花的嗎?怎麽變成針對她一個人的吐槽秀了呢?


    “賀夫人。”


    見褚酌夕愣住,辛瑪不由麵上一紅,“是小宿東告訴我你們已經…所以我才這麽叫的。”


    賀從雲扭頭樂出聲兒,被褚酌夕一瞪,又立馬恢複成一派穩重的模樣,“這麽喊沒錯。”


    褚酌夕掐了他一把。


    “那個…我就是想謝謝你,溫多林的事情…”


    辛瑪話剛說一半兒,忽然就見褚酌夕變了臉色,眼神兒也跟剛才不一樣了,開始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瞧。


    “怎…怎麽了?”她有些緊張的後退兩步。


    褚酌夕舒開眉間,卻笑的不夠徹底,“你身上的香是用的香水嗎?”


    辛瑪一愣,還當是什麽事兒,頓時鬆下一口氣。


    “嗷,你說這個啊,這是我自己調的,賀夫人喜歡嗎?要不過些天我做幾瓶給你送過來?”


    褚酌夕迅速抓住這其中的關鍵詞,“你自己做的?”


    “是啊。”一說起這個辛瑪便咧開嘴笑。


    “我平日裏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弄一些花花草草的,也學著從裏麵提取一些精油,自己調喜歡的香型。”


    “也就是說,這種香隻有你一個人有?”


    辛瑪略略思索,“這款是我自留的,說起來,確實是這樣沒錯。”


    見褚酌夕的麵色又開始沉下去,辛瑪忍不住的便有些緊張,“怎…怎麽了?”


    褚酌夕搖頭,勉強扯起一抹笑,“沒,我就是在想,你會不會認識範戈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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