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前騷亂了一陣,可隨著托蘭的離去又立馬安靜下來,一陣風似的。


    “怎麽迴事?”


    陳量關上門,“聽著,似乎是溫多林·加奈切從紅燈區跑了。”


    崔文山一時間沒想起這個人是誰,好半晌才意識到加奈切這個姓就是托蘭的姓。


    “是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是。”


    崔文山聞言不禁皺起眉,這麽巧…偏偏在這個時候……


    可對方又有什麽理由這麽做呢?


    他隻當自己是多想,晃了晃腦袋,“對了。”他把手裏的那杯酒遞給陳量,糾結了好一會兒。


    “你之前說,托蘭派人去過黑市的宗九那兒?他是常年賣些稀罕的藥劑的。”


    崔文山說罷微微沉吟,手腕傾斜,看著杯子裏的酒液沉思。


    “雖然不想妄加揣測,但還是拿去化驗一下吧,有結果了,告訴我。”


    “是。”


    陳量利索地將那杯酒倒進袋子裏密封好,隨即揣進懷裏帶出門,隻是沒一會兒又折迴來了,麵色微沉。


    “老板,門外來了兩個人,說是那家酒館的老板,有事兒想找,我怕人多眼雜,就先把人帶去了後門,要見嗎?”


    崔文山聞言不免一愣,托蘭前腳剛走,酒館的人後腳就找上門了,這很難算作是單純的巧合。


    他猶豫一會兒,還是道,“見,帶上來吧。”


    崔文山一直都知道那家酒館的老板是個東洲人,卻不知道是個女人。


    所以當麵前兩人同時脫下帽子的時候,他還是率先將目光鎖定在了賀從雲身上,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好幾眼,下意識的便以為他身邊那個漂亮的女人不過是帶在身邊的幫手。


    直到前者隨便找了處沙發坐下,再然後就一言不發了,像是隨行的保鏢,所有的主導權都被那個女人牢牢地攥在手裏。


    “崔老板。”對方率先開口,姿態舒展又十分自然的。


    她那隻左眼很奇怪,看上去不像人,倒更像是動物的瞳孔,所以崔文山猜,那是義眼,隻是做的逼真。


    可就是因為是假的,所以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看上去才尤為冰冷。


    “我這兒有一段錄音,也不知道崔老板感不感興趣?”


    崔文山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他並不知道這家酒館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又想得到什麽,自然不敢輕易下手。


    褚酌夕見狀也不惱,直接將錄音筆掏出來。


    ——我希望,賀小姐往後能夠安分守己,離鷲鳥的人遠一些,不再做文山的生意,這樣,我自然還能讓賀小姐的酒館安然在辛特拉開下去。


    ——恕我冒昧問一句,如今的鷲鳥,莫非是托蘭老板說了算嗎?


    ——嗬,我想我已經足夠禮貌的問候過賀小姐你了,讓你的酒館在辛特拉開不下去,我有一萬種方法。


    ——可讓你活不過今天,目前為止,我確實也隻能想到這一種方法而已。


    褚酌夕神態自若地按停錄音,雖說動了兩剪刀,可托蘭那話本也就是這意思,所以她並不心虛,倒是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


    崔文山的臉色也不好看,以及最後那聲槍支上膛的聲音,他聽得清清楚楚。


    “如今鷲鳥在辛特拉一家獨大,原以為當是保護傘,卻不想竟對外鄉人有如此敵意。”


    “我不過一個小小的酒館老板,開門做生意的,自然誰來我都招待。”


    “倒是不知何時何地得罪了托蘭老板,以至於讓他那日一上來就跟我拔槍,以命相脅。”


    崔文山原還在思量這女人究竟是幾個意思,莫非費盡心思的找上門,就隻是為了興師問罪不成?


    直到他毫不費力地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或是說,她根本就不曾掩飾。


    嘴上說著興師問罪,可事實上,一張臉笑意不淺。


    “你想如何?”


    褚酌夕姿態閑散地挑起眉,“我能如何呢?不過是想親自上門確認一下,如今的鷲鳥,究竟是誰在當家做主。”


    “倘若是崔老板,我倒還能討迴幾分公道,但倘若…是托蘭老板,我自然隻能咽下這個啞巴虧了。”


    “你想要什麽?”


    褚酌夕聞言勾起唇,“我一個做生意的,能要什麽?無非是錢。”


    “隻要崔老板往後還肯光臨我的酒館,偶爾路過,進來小酌一杯,這不難吧?”


    褚酌夕說罷扶了扶太陽穴,眼底染上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卻又故作無辜。


    “崔老板是整個鷲鳥的老板,托蘭不過是個外來人,喝杯酒而已,總不該還得看人臉色。”


    褚酌夕這話氣人,直戳崔文山的肺管子,賀從雲免不了替她捏把汗,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崔文山的臉色,果真不大好看。


    不,是好難看!


    這可還在對方的大本營裏呢!


    賀從雲輕咳兩聲兒,褚酌夕神態散漫地努了努嘴。


    她賭的就是崔文山的野心,以及這些年來遭受過的打壓與不甘。


    倘若光憑這麽一句話他就能直接拍桌而起,心碎一地,然後一槍結果了她,那她也認了。


    這樣的決心,就算跟他合作,在花園手裏恐怕也過不了兩招,到頭來都是一死。


    褚酌夕想著扣上小帽子,衝崔文山微微一笑,隨即是他身邊那個差點兒衝上來揍她的副手,不過被崔文山攔下了。


    “既然如此,那麽今日我便先告辭了,崔老板,我等著你,來我的酒館喝酒。”


    她說罷領上賀從雲,扭頭就走,看似果決,可事實上,心裏已經在打鼓了。


    今日托蘭不在,是達成共識的最好時機,倘若等他反應過來,往後再想找機會,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褚酌夕雖是這麽想,可腳下的步子卻是一點兒沒停,挺胸闊步,怎麽說姿態都得拿捏住了,不能輸。


    崔文山是個聰明人,她跟托蘭也就是前後腳的事兒,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現在最重要的,就得看他怎麽選了。


    一直到摸上門把手,身後依舊沒有動靜,褚酌夕心裏免不了嘀咕兩句。


    難怪能在托蘭身邊憋屈這麽多年,居然比她還沉得住氣!


    褚酌夕氣得一擰門把。


    算了,反正她現在是不可能迴頭的,大不了等明天,等明天她再厚著臉皮過來一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等等。”


    褚酌夕的手尚且停留在即將拉門的姿勢上,聞言驀地停下,故作鎮定地迴過頭,看向崔文山的方向。


    “崔老板還有什麽別的事兒嗎?”


    崔文山兩腿交疊,往後微微靠向椅背,沉吟一瞬,隨即抬頭。


    “溫多林·加奈切,是你放走的。”


    褚酌夕鬆開門把,兩手置於身前,帽簷下的一雙眼睛不禁流露出絲絲愉悅。


    她聽出來了,崔文山說的是肯定句。


    褚酌夕但笑不語。


    崔文山見狀隻是勾唇,眼底的麻木蕩開,爬上一絲危險的精明。


    “陳量,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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