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成再迴來的時候,總覺得嫌疑人似乎格外的配合,不僅不再無緣無故地發笑,居然也不故意挑刺兒找茬兒了,順利得讓他有些不太適應。


    “那麽…”裴海成再次懷疑地掃了她一眼,該不會故意給他假消息吧?這前後差距也太大了。


    裴海成有些沒完沒了,在接收到對方第四個眼神時,邵菁終於不耐煩了,“你問不問了還!可是你說可以幫我申請減刑我才同意幫你們的,我這什麽都告訴你了,你可別想誆我!”


    裴海成有些尷尬地輕咳兩聲兒,是這個味兒,這下他放心了。


    “那麽,我們迴到最初的問題,你應該見過花園內部的幾位重要人物,可以描述一下嗎?具體的樣貌或是特征?”


    邵菁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朝監察窗的方向看去,思忖片刻。


    或許那個女人說的是對的,她自己也知道,在阿哈港僥幸活下來的那些家夥們都知道,她們心裏頭全都明白的很,杜父不可能會放過他們,也就隻有楊九衡那幾個蠢貨,跟杜父親近的那幾年被蠱惑的腦子都壞掉了,才會始終覺得他們不會被拋棄,不過是暫避風頭。


    可是這一避呢?就是整整十七年!


    他見過楊九衡在看見那串暗語時欣喜若狂的樣子,誰勸也沒用,結果最後還不是死了。


    不過是消息傳不到西洲去,人走了兩三年也沒被逮迴來,留在阿哈港的眾人這才覺得有幾分希望,全然忘了從前過的都是些什麽豬狗不如的日子。


    當然,她也傻乎乎的位列其中,直到那個女人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狠狠抹去眼角不受控製滑落的眼淚,格外冷靜,“讓我想想,我在研究所見到杜父那會兒,他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現在估摸著也就四十來歲吧,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這都過了多少年了…”


    紹菁有些不耐煩,心裏沒來由的便開始一遍遍浮現褚酌夕方才的話。


    即便那個女人說的對,要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那麽必須先炸毀那片花園,可是就這麽一板一眼的迴答這些警察的問題,她總覺得不太爽利。


    “哦,對了。”她懶散地擼起袖子,指了指胳膊肘,“這兒,有一條很長的疤,杜父,當年跟毒刺的那場篡位戰你們警方應該也很清楚,就是那會兒留下的,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傷口很深,聽說都看見骨頭了,想必是沒法兒輕易祛除的。”


    裴海成筆下不停,“你繼續說。”


    邵菁沒個正形,迴憶了好一會兒,“銀魚…沒見過。”


    裴海成:“……”


    “禿鷲…我也沒見過。”


    裴海成放下筆。


    見他就要生氣,邵菁便覺得有意思極了,“猞猁嘛…倒是見過!那就是個混小子!吊兒郎當沒個正形,比我還要小幾歲,現在估摸著還沒四十呢!”


    “至於特征…”邵菁有些想不起來,畢竟都快二十年了,記憶早模糊了,就是記得,那些家夥也早變樣兒了,就是她,年輕時候屁股後頭不也一群小男生追著跑,現在還不是個灰頭土臉的大媽。


    她唏噓一聲兒,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拍手掌,“哦,對!那家夥喜歡盤珠子,大的小的圓的扁的串成串兒,反正他都喜歡,跟有病似的,到哪兒都往身上揣一個,沒事兒就拿手上搗鼓。”


    她說罷攤了攤手,“不過現在還有沒有這樣的習慣我就不知道了。”


    “蜘蛛呢?”裴海成低頭問道。


    “他啊…”邵菁的眉眼一瞬間涼了下來,幻想被人打破之後,再緩過來想想,她對蜘蛛其實也沒這麽怕了,更多的是恨,恨不能親手將他千刀萬剮。


    “他長得很高,估摸著一米九打底了,又高又壯,還愛穿西裝,但不喜歡穿外套,打起人來不方便,礙事兒。”


    邵菁嗤笑一聲兒,“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明明不近視,還非要戴副眼鏡裝學問,真是可笑…”


    裴海成聞言筆尖一頓,對麵的女人笑意僵在臉上,看著地麵,眼神逐漸沒了聚焦,像是陷入了某種迴憶。


    “哎?你知道嗎?”她突然抬頭,恰好對上裴海成的視線,眉眼涼薄帶著悔恨,被他看了個明明白白,“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我弟弟求著我帶他進花園賺錢的時候,我太慣著他了,也是我太過自大,總覺得他跟著我能發生什麽事兒呢?所以…我輕易就答應了他。”


    “上島的第一年,相安無事,除了總能在窗外看見那些要命的腰後塞著槍的家夥,一如往常,我那時候天真的以為,無可厚非嘛!那會兒正是有風險的時候,他怕我們逃走,怕我們弄出什麽動靜對他們不利,隻是找幾個人看著我們而已,這沒什麽!”


    她再次瑟縮迴椅子上,既笑又哭的,像是陷入某種夢魘般掙紮不出。


    “第二年,他依舊在給我們無謂的希望,第三年,我發現,他給我們送的食物開始變少了,而我們依舊出不去,第四年,還是如此,死了好幾個人,被他們抬了出去,隨手就拋進海裏,至於飄到那兒或是被魚吃了,誰也不知道。”


    “我不明白,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做,要殺就殺,給活就活,這麽慢悠悠地折磨我們究竟有什麽意思?”


    “直到第五年,我弟弟終於受不了了,他看窗外的防守日漸薄弱,於是開始攛掇幸存下來的人們進行反抗,他們想跑!哈哈哈哈…走不了的!他就在等這一天,蜘蛛!他!就在等這一天呢!”


    “他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惡魔!”


    “窗外的防守就是他囑咐撤走的!他就在等著第一個跑出那棟公寓的小羊羔,準備借此一次性做到位,殺雞儆猴!這樣…他往後就不需要再分出多餘的精力來管我們這些從根本上就可有可無的人了!”


    “哈哈哈哈…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煩透了!杜父下了死令,響尾死了,我們就不能死!很可笑吧?他明明是個毒販!卻意外的守信!”


    “蜘蛛煩透了這趟差事,所以他打算一次性震懾我們這群包袱,而我弟弟,就是用來儆猴的那隻雞!”


    “想聽嗎?警察先生?”


    她再次變得癲狂,笑的前仰後合,精神狀態極不穩定,所幸還有一隻手被銬在桌子上,才不至於讓她從椅子上跌下去。


    裴海成沒說話,隻是擱下筆,給予她基本的尊重。


    紹菁的眼中閃過一瞬間的厭惡,她最是討厭那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家夥,隻是轉瞬即逝,緊接著往前湊了湊,探身衝著裴海成的方向,神情詭秘。


    “警察先生,你吃過人肉嗎?”


    她認真的神情隻維持了幾秒鍾,在看到裴海成怔愣的一瞬間,大笑出聲兒。


    “什…什麽?”裴海成微微皺起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紹菁笑得倒吸一口冷氣,嗆得直咳,直到紅了雙眼,這才看向裴海成再也梳不開的眉間,一字一頓道。


    “我說,你,吃過,人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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