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酌夕恍惚之際,隻聽屋門被人關上,耳邊沒有多餘的喧鬧,身旁的沙發陷下去一塊兒,緊接著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臉上,拭去濕潤的淚水,又溫柔地親吻她的眉眼。


    “賀從雲…”她微啞的嗓音事實上隻發出了最後一個音節,喉嚨裏像是有什麽銳利的東西堵住了她。


    可縱使如此,對方依舊耐心而虔誠地迴應,“嗯,我在,褚褚,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她像是抓住了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轉而投入他的懷抱,緊緊攥著賀從雲的衣襟,而對方同樣有力的攬住她,將她整個兒牢牢圈在懷裏。


    他察覺到懷裏的人輕輕打著顫,縱使已經極力克製,賀從雲微微皺起眉,他別無他法,隻能更加用力的迴抱她的身體。


    “從現在起,開始信任我吧,褚褚。”


    他溫和地親吻她的發頂,下巴抵著她的腦袋,輕柔的呢語像是致命的蠱惑般環繞在她耳邊,開誠布公。


    “告訴我一切,利用我,或是直接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才能幫你達成目的,讓你開心,隻要你開口,無論是什麽,我都可以盡力做到,一切的利益,都將以你為先。”


    “信任我,我絕不背叛。”


    接連兩天,褚酌夕隻要一起床就往窗邊坐,始終看著外麵的景色發呆,一句話也不說。


    賀從雲替她打開窗,高處的涼風緊接著吹進來,他隨即蹲下身,將她遺留在茶幾上的手機遞過去,“有消息,看一看吧。”


    褚酌夕被涼風吹的一縮脖子,像是終於迴過神兒來,乖乖接過手機打開,是一封來自土瓦哲的郵件。


    ———已拘留。


    短短三個字,她看完便退出了應用,對方並不需要她的迴複,隻是單純的告知。


    見她看完,賀從雲這才繼續道,“婁旭剛剛給我打電話,讓我務必過去一趟,你留在家裏,等我迴來,好不好?”


    褚酌夕仍舊乖巧地點頭,俯身親了親賀從雲的眉心,又重新望向窗外,目光中呈現出一副驚人的沉靜。


    賀從雲摸了一把她的腦袋,虛掩上房門,依舊不放心,隻好將李知遇叫過來,叮囑她務必將人兒給看住了,有事就打他電話,這才一步三迴頭的出了門。


    婁旭讓他迴一趟市局,卻沒明說是什麽事兒,他原本還想推脫,可對方話裏少有的嚴肅,賀從雲自然也就意識到此事恐怕非同尋常。


    隻是沒想到這事兒比他想象中還急,剛一出地庫,就被遠遠趕來的肖殃及火急火燎地拽著往裏跑,“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肖殃及跑的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利索,“你別問,去了就知道了。”


    他被肖殃及推進隊長辦公室,一進門,裏頭早有人等著了,婁旭,鄭秋來,裴海成,三個隊長一個不落,麵色如出一轍的沉重,全在裏邊兒了。


    這陣勢確實嚇人,賀從雲一時也是擰起眉毛,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這是?”


    婁旭二話不說,率先扔過來一個文件袋,裏頭厚厚得一遝,隨著慣性恰好停在他跟前。


    “十五分鍾前,收發室遞了一個文件袋上來,隻說是給調查組的,沒說具體給誰,我就給拆了,裏麵有一份十七年前,遂寧縣派出所已經結案的刑事案件卷宗的複印件,還有…”他停頓一瞬,與身邊人兒對視一眼。


    “還有一封信,說是這起案件當初判錯了,指控…指控褚法醫是弑母的兇手……”


    話音落下,辦公室內原本就安靜的氛圍一時更是死寂。


    鄭秋來最見不得這個,連忙補充道,“收發室的警員說是跑腿的送來的,怕是什麽重要文件,所以一送到就直接拿到調查組來了,剛剛調了監控,許祁鳴已經去追了。”


    賀從雲迅速瀏覽著手裏的卷宗複印件,眉頭緊鎖,腦海中的畫麵像是走馬燈般迅速閃過,相鄰的小洋房,陽台下的小花園,門後的屍體,凹陷的頭顱,還有十一歲的褚酌夕。


    卷宗上的周秀珠,那是褚酌夕母親的名字,女,三十六歲,死因為顱骨凹陷性骨折,導致顱內出血及部分腦組織損傷,當場死亡。


    第一案發現場便在周秀珠自家圈出來的小花園附近,也是客廳,一門之隔,屍體由內而外俯臥著。


    根據當初結案時的記錄,兇手為周秀珠的丈夫,也就是褚酌夕的父親,當地醫院的醫生,褚邵宏,兇器為一把長約一百二十公分的斧頭,接觸周秀珠頭部的是斧背,再加上一個成年男性揮舞起重物的力道,直接將人當場給砸死了。


    據說事發前褚邵宏喝了不少酒,而在二樓的女兒在聽見聲響下樓時目睹了全過程,於是褚邵宏在殺死妻子之後又意圖殺害親生女兒,索性當時褚酌夕隻一個勁兒的往外跑,遇到了街上巡邏的警員,這才撿迴一條命。


    事後派出所進行調查時,發現了褚邵宏自身的就醫記錄,後經醫療機關鑒定,確認褚邵宏為間歇性精神分裂症患者,於是在向法院提交審理時,鑒於褚邵宏為限製刑事責任能力的精神病人,處罰減輕,判了無期徒刑,並予以監外執行,強製醫療。


    當然,褚紹宏如今已經是死了的,六年前,死在監禁的精神病院裏。


    賀從雲緊接著抽出那份夾雜在其中的舉報信,信上的內容不是手寫,而是打印的,不太長,但字字珠璣,無一不在指控當初的案件蹊蹺,真正的兇手正在逍遙法外。


    文件來的突然,事先沒有任何征兆,這其中唯一的變故,也就隻有陳思守罷了。


    隻是為了能夠讓褚酌夕迴到嵐北,便大張旗鼓的翻出了十七年前已經結案的卷宗?這未免太誇張了些,恐怕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阻止她重新迴到調查組吧。


    讓褚酌夕就此卷入刑事案件當中,即便隻是一份塵封已久的,已經了結的過失殺人案,無論信件的內容是真是假,褚酌夕至少也會被停職調查,總之短時間內都不可能再參與進聯合調查組的工作當中,這才是對方真正想要的。


    一想到陳思守,賀從雲的目光便禁不住變得寒涼無比,即便垂下眼,可婁旭相當了解他,一下就看出這其中的不對勁來。


    “怎麽?你知道這東西是誰送來的?”


    他此話一出,餘下的兩雙眼睛均是朝他這邊看過來。


    賀從雲隻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輕描淡寫的搖頭,“不知道。”


    婁旭也沒追問,隻深深看了他一眼,“罷了罷了,聯係一下遂寧的派出所,看看是誰調走了這份文件。”


    他話音剛落,辦公室門被人敲開,進來的是許祁鳴,尚且有些氣喘籲籲的。


    “送東西的就是個普通跑腿的,說對方是在手機上下的單子,地點標在景恆公園,隻跟他說東西放在西邊入口處的長椅上,現在下單的號碼已經關機聯係不上了。”


    許祁鳴一口氣說完,接過肖殃及遞來的水猛灌幾口,“婁隊,這事兒…要上報嗎?”


    肖殃及頓時瞪他,踹了一腳許祁鳴的小腿肚兒,沒點兒眼力見兒!


    隻是還沒等他得到答案,本就沒來得及關嚴實的門就又被沈春陽給推開了,“婁隊,賀顧問,張局讓你倆去他辦公室一趟。”


    賀從雲聞言,與婁旭對視一眼,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張局的話來的不早不晚,偏偏恰到好處,這下子,恐怕就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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