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朱樉淡淡道，
“你的提議不錯，卻也正如你所說，這藩王集團的每一個項目都需要投入大量的錢財，而我們一眾兄弟縱是盡數變賣家產怕也湊不齊這份投入吧。”
朱棡附和，
“是啊，既然是咱們藩王的產業，總不好讓國庫出錢吧。”
朱棣、朱橚紛紛麵露苦澀，他倆更窮，尤其是朱橚。
陸長生放下剛捏起的一片甜瓜，嘴角勾起一抹莞爾，你個濃眉大眼的朱樉居然還有這份心機，擺明了是在替老朱投石問路。
“隻說鹽這一份營生，如今的鹽價是1兩銀子一斤，私鹽可能便宜些許。”
“大明如今6000萬人，即便每人每年消耗1斤，至少也該4-5千萬的銷售額。”
“源頭成本才多少，連同運費能有一半嗎？”
“且不說大海浩瀚無垠，能曬鹽無數，僅是大明現有的鹽井、鹽礦那也是足夠百姓放開來吃鹽。”
“藩王集團壟斷了這門營生，隻需掌管源頭，不斷優化生產效率和製作工藝，將鹽的市場價格定死，不設門檻，任由小商小販們來源頭販賣，依據他們販賣出去多少給予相應的返利即可。”
“哪怕作價5斤一兩，諸位利潤雖低了，但一方麵富裕了天下小商小販，他們把日子過好的同時也會消費其他商品，間接帶動了國家商稅和民間作坊興盛。”
“另一方麵，百姓不必為吃不起鹽發愁，那也能放開來食用，如此又豈會是1年消耗1斤，隻怕數倍不止吧？”
“百姓不必把微薄的結餘都計較在吃鹽上，那就可以購買其他生活必須品，又促進了商品流通……”
“藩王集團盈利項目眾多，但究其根本還是要以朱家天下為前提，本是與國同休的存在，所以每一項涉及民生的都要盡量讓利於民。”
“至於讓利於民的好處，剛才也說的極為清楚了。”
眾人皆點頭。
陸長生繼續道，
“至於秦王殿下說的問題，它確實存在，比如廣修天下鐵路等項目，那投資確實極大。”
“所以就體現了皇家銀行的重要性。”
眾人再度聽到了這個詞匯，朱元璋當即道，
“長生小子，給咱說道說道這皇家銀行。”
陸長生揶揄道，
“老朱，我要是說了怕是你又要上火。”
皇子們紛紛憋笑，馬皇後嗔笑，
“這後生…”
“咱氣咱的，你說你的。”
朱元璋幹脆耍起了無賴。
“老朱您口口聲聲愛民如子，口袋沒錢您就喀喀印寶鈔，這跟搶錢有什麽區別？”
朱元璋心裏突突，寶鈔難道也有問題？咱開國以來難道辦的這些事樁樁件件都是錯？心裏是有了這個覺悟，但嘴上卻是不認，
“咱規定他們用寶鈔，方便攜帶，怎麽就是搶錢了？”
“這是門深奧的學問，陸某也隻懂得皮毛。”
“交易的本質都是以物易物，一石糧換一斤鹽，一隻雞換20個雞蛋等等。”
“‘錢’這個東西，從遠古的某些特定的石頭，貝殼，到後來的青銅幣，再到金、銀，包括陛下的寶鈔，隻不過是一種大家都認可的東西，用來充當交易的媒介。”
“而衡量一個國家的財富，不是看他有多少錢，而是有多少物資，否則陛下隻需要發動所有人印寶鈔是不是就能買下全世界？”
眾人若有所思。
“一個國家有多少物資，才決定了他有多少錢。”
“若所有的物資總值是1萬幣，如果市麵上流通的銀子也是1萬兩，那1兩銀子它就值1幣。”
“但若是一些地主發了瘋似的將深埋地窖裏的銀子大量購買物資，或者是外國人帶著整船整船的銀子來買咱們的物資。”
“如此市麵上的銀子就會越來越多，當銀子是2萬兩時，若原本1萬幣的物資並沒有增多，甚至還減少了。”
“那麽顯而易見銀價暴跌，得花2兩銀子才能買到原本1幣的物資。”
“對於那些平民百姓而言，他們積攢數年的家當一下子縮水一半，卻無可奈何！”
朱元璋、朱標此刻已經意識到問題嚴重性了，紛紛臉色大變。
“所以陸某說陛下每憑空多印一張寶鈔，都是在從百姓頭上搶錢，有錯嗎？”
“除非您發行寶鈔的時候，強製規定天下所有的銀子作廢，或者讓持有銀子的人來及時兌換成等值的寶鈔。”
“那也隻能是發到天下銀子兌完為止，屆時再多發，又等於是搶錢。”
“若是如此，您發行的意義又是什麽？”
“所以，您此舉一方麵是在用您皇家的聲名與信譽換錢，一方麵在用武力手段逼迫百姓們接受您的寶鈔。”
“到了明朝中後期，寶鈔已如廁紙，換言之朝廷的信用百姓已經不信任了。”
“到了那時，寶鈔反而成了一些權貴仗勢欺人的手段，拿無人問津的寶鈔強製買賣，商賈百姓們又能如何？”
“失去信用的朝廷，百姓還會擁護嗎？”
“這也是為何當造反的火星一起時，四方湧動。”
“要知道賊首入京城時遠遠沒有陛下開國那樣艱難。”
“若是將那些大小流民首領及其麾下戰力全部折算起來，也遠不如陛下開國前的某個諸侯戰力強，否則也不會輕易敗給女真。”
“所以朝廷的信用極其重要，尤其是當教化大行其道，百姓不再愚昧無知時，貪官汙吏，跋扈的藩王，枉法的權貴，這樣類似的事會一點點消耗民眾對國家的擁護之心。”
“這也是為何曆朝曆代皇權明知士大夫不是好東西，卻依然執行他們提出的愚民政策。”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哪怕對於陛下這樣愛民如子的皇帝，皇權仍然是第一位，其次才是百姓。”
朱元璋默然。
朱標陷入兩難境地，百家爭鳴大興教化就必須完善各項政策，否則百姓開了智，而朝廷做不好，那就意味著江山不保。
陸長生吃下一片瓜，笑道，
“陛下，您有信心嗎？”
朱元璋有嗎？自然是有的。
可他在考慮後世繼承人，一旦民間製造業興起，百姓開化了民智生活逐步變好，追求也會越來越高，對朝廷的要求自然水漲船高。
若那時出現了諸如陸長生預言裏那些混賬後世孫，百姓們掀桌子絕對又快又狠。
朱元璋深深唿出一口濁氣，
“這個問題咱還需多思量一番。”
“不過皇家銀行的事，還需你接著說。”
陸長生明白老朱這是在看自己能幫到他多少，屆時再來衡量有了這些剽竊來的點子，配合那份新皇位繼承製度，他朱家王朝能否超過300年，若能，那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畢竟他老朱與一眾繼承人也不是吃幹飯的，隻要為百姓著想，依葫蘆畫瓢總能額外製定出一些真正利國利民的政策來。
說白了對於坐在老朱這個位置上的人來說，權利是第一，然後才是民生。
“適才說的隻是憑空發紙幣，可造假問題呢？”
“陛下可能確保這泱泱大國，找不出人模仿您的寶鈔？”
“即便模仿個9成，百姓又有多少能識別真偽？”
朱標倒吸一口涼氣，除了對父皇的深深擔憂外，他已經徹底放棄繼承皇位的念頭，如他父皇這般英明神武都錯漏百出，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絲毫信心治理好這個國家！
反而是朱棣一直在汲取陸長生每一句話的營養，甚至打定了主意日後要多與其走動，倒不是他此時膨脹到認定他老爹會讓他繼承皇位，僅僅是出於求知欲罷了。
眼見老朱這般的人物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陸長生趕緊上藥，
“皇家銀行，顧名思義代表了皇家信譽。”
“首先它接受一切社會儲蓄，並按照存儲的年限給予利息。”
朱棡啞然，
“存錢還要給利錢？”
陸長生點點頭，
“具體可以劃分為3個月，6個月，一年等等，以一年為例，可以存款額的3%-5%作為年利，另外就是活存，也就是隨時會支取，那自然是沒有利息的。”
“如此逐步會養成全天下百姓存錢在銀行的習慣。”
“此有幾個好處，首先，不至於連民間到底有多少錢財都不清楚，一如那可笑的黃金白銀兌換幣，若是國內、外有居心叵測之人將大量白銀源源不斷將黃金賤價弄空，屆時再物以稀為貴，超高價倒賣。”
“屆時國內白銀狂跌，金價暴漲，吃虧的還是百姓，更是咱大明。”
“當全民的黃白之物都被銀行收攏，而在百姓手中的不過是個憑據，那時候國家通過銀行，便能控製全國市麵上的現銀流通總量，從而調節物價，不至於出現之前說的百姓辛苦半輩子積攢的10兩銀子，莫名其妙變成了5兩的購買力。”
眾人齊齊點頭，終於知道這銀行的好處。
“其實還有更多的好處，諸如通過銀行監控某些人大筆資金的出入，是否與其實際經營事業有關，若無關，是否存在行賄受賄，走私等等不法行為。”
朱元璋眼神發亮，
“這個好！”
“再來說銀行本身的謀利手段，那就是放貸，但並非是傳統錢莊那種黑利，國家事業盈利是次要的，利國利民才是根本。”
“所以這放貸的利息通常也就是存款結息的1倍以內。”
“看似少，待皇家銀行開設到天下每一縣時，可以想象那樣的基數都是以萬萬計的，實則是極為可觀的收益，甚至不下於陛下目前的農稅。”
朱元璋失聲驚唿，
“這般多？”
陸長生微笑點頭，
“國家銀行主要就是調控社會閑散資金，將其挪用到建設國家當中去。”
“當解放工匠之後，全國得有多少小商小戶想要做大做強，他們需要資金去投入，而國家就是要通過銀行，來支持他們去投入。”
“這些開辦作坊的人，需要花銷大量的材料，又要雇傭很多勞力，匠人，甚至是有能力的讀書人幫忙管理。”
“他們最終辦作坊大概都是能掙錢的，又帶動了一係列發展，百姓收入高了，商業也更發達了，甚至國家商稅也越來越多。”
“當一部分有本事的人投身匠造，沒本事的人能耕種的土地也會變多…”
“諸位都是極為睿智的，那種全民大基建的火熱場麵，應該不難想象吧！”
眾人皆是麵露憧憬，朱元璋此時笑容洋溢，僅這皇家銀行一項就能有諸般好處，國家富裕了，國庫充盈了，啥事不好辦？咱隻要把繼承人製度牢牢製約好，何愁江山不能長存？
“哈哈哈哈，長生小子，咱有信心，咱定了，就是要與百姓共天下！”
老朱都信心滿滿了，包括馬皇後在內眾人皆露出了笑臉。
陸長生起身朝朱元璋深深一禮，
“陛下英明！大明有陛下如此，實乃萬民之福！”
“哈哈哈哈，長生小子，彼此彼此！”
陸長生入座後笑容收斂，認真道，
“這皇家銀行是國家經濟命脈，也是皇家的信譽，雖由陛下掌控，但裏麵的錢卻不是陛下的，至多是每年利息差的那部分盈利，可收歸陛下私庫。”
“一旦後世哪個皇帝管不住手，認為這天下都該是他的，肆意挪用，那才是真正自毀長城。”
眾人齊齊點頭，朱元璋沉聲道，
“此事咱得寫在祖訓裏。”
陸長生當即丟過去一個大拇指。
“至於秦王剛才提的問題，皇家銀行自然是非常歡迎如藩王集團這樣的大客戶去洽談貸款事宜，畢竟你們要貸款都是數額巨大的，銀行也能賺不少利息。”
一眾藩王齊齊眼神雪亮，借著錢就能把事辦咯，這事好啊，太好咯！
陸長生打趣道，
“想來天下第一大產業的藩王集團，不至於連銀行那點利息都要賴吧？”
朱棡連連擺手，
“我等豈會帶頭壞了規矩！”
“包括之前的兵製改革裏提到的士卒餉銀，到以後的官員俸祿發放，再到各地賑災撥款等等，都將通過銀行發放。”
“如此至少能杜絕許多貪腐以及傳統運輸中的損耗。”
朱元璋滿意點頭，
“此舉大善！”
“提到貪腐，陸某這裏倒是想到了一些，不過我對朝廷裏的門道是一竅不通，所以說來讓陛下定奪。”
“但說無妨！”
“明朝的貪官是曆史上最多的。”
眾人齊齊愕然，朱元璋臉色頓冷。
“陛下製定的俸祿，尤其是那些低階官員的俸祿低的可憐，很難養活一家人，是他們不得不抓住一切機會貪腐的根本原因之一。”
朱元璋滿臉不可置信，張張嘴終是什麽話都沒說，反駁無異議，等待下文就是。
“待陛下逐步完善這些製度，國庫有了更多收入，屆時再製定新的官員俸祿以及退休製度不遲。”
“隻是建議陛下多從他們的身後考慮，以一個寒門學子耗盡家財，從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成為一方官員說起，他的俸祿最起碼夠他養活一家數口，且生活不能比普通百姓還差吧？”
“其次，他得為了朝廷威儀，養馬養車夫吧，他得應酬一些正常酒宴往來吧？”
“同僚慶生他的送上賀禮吧？”
“好容易高中，多少得貼補些許給父母兄弟，甚至照拂一下鄉裏吧？”
“高階官員得了名聲地位，或許沒那麽看中俸祿，但低階官員求不了聲名顯赫，最起碼求個安居樂業不過分吧？”
“尤其是那些小吏他們一旦沒了朝廷足夠俸祿養家，勢必要將爪子伸向百姓，所謂小鬼難纏，這些人才是真正欺壓百姓的行家裏手。”
“所以那些世襲製能去則去吧，連藩王都要考核了，又怎能讓最底層的小吏的兒子還是小吏，有本事的被限製了發展，沒本事的又在欺壓百姓。”
“往往一個貪官貪腐的錢財夠發多少官員俸祿，得危害多少百姓。”
“與其低俸祿下多有貪官，何不如高俸祿少出貪官？”
“當陛下做到高薪養廉後，則可以名正言順要求每個官員公布自己的家產。”
“屆時頒布行賄與受賄同罪，甚至處以極刑，那些人控製不住欲望，也是活該！”
朱元璋眸光閃爍，
“長生小子你這‘公布家產’、‘行賄與受賄同罪’，端的是步妙棋啊！”
“不但是他們，藩王集團也要每年對外公布利潤及分配。”
朱棡狂翻眼珠，
“有這個必要嗎？”
陸長生很肯定地點頭，
“有，很有必要！”
“此舉不但是讓藩王集團內部成員心服口服，也叫天下百姓對皇家有足夠的信心，尤其是每年增長的財報。”
“同時此舉也逼迫天下其他民間大企業照做，至少在國家商稅這一塊，一旦財物公告出來，某些想隱瞞收益妄圖少納稅的，一旦公布假的賬目，瞞得過外人，又豈能瞞得住內部人士。”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陛下得出台法律，保證天下百姓的合法財產。”
“此舉有一大好處就是那些富人敢把埋在地下的錢拿出來存銀行，拿出來大把消費，而不用擔心被人覬覦。”
“之前有提過，當富裕的人舍得花錢，又將會如何帶動社會商業發展？”
“還是那句話，一切的創新都是建立在需求之上的。”
“若大家都如貧窮百姓那般，除了吃穿，別無所求，國家還如何進步？”
見眾人或若有所思或迷茫，陸長生笑道，
“結合實際案例大家或許能明白的更清晰些。”
“比如我想要一個能方便攜帶，隨時隨地都能掏出來看時間的東西，再進一步說，白晝黑夜12個時辰化作陸某記憶裏的24個小時，1個小時又分為60分鍾，1分鍾又分為60秒，咱們一個唿吸的時間差不多就是一到兩秒。”
“陸某就想知道此時此刻究竟是一日當中的幾時幾分幾秒？”
“當在戰場上將官發號施令說每20個唿吸或是半盞茶時間後發射一槍，諸位想象一下10個火槍手，會不會發射時間各有不同？”
眾人眉頭緊皺，但他們都懂此舉的必要性，隻是想象不出陸長生表達的那種東西。
“始皇帝千餘年前能提出車同軌書同文，咱們難道連精準的時刻都靠猜嗎？”
朱元璋拍板，
“確實需要盡快細分這時刻，若是能製出這等精準計時還能方便攜帶的物件，於天下百姓皆有極大便利！”
“你的提議不錯，卻也正如你所說，這藩王集團的每一個項目都需要投入大量的錢財，而我們一眾兄弟縱是盡數變賣家產怕也湊不齊這份投入吧。”
朱棡附和，
“是啊，既然是咱們藩王的產業，總不好讓國庫出錢吧。”
朱棣、朱橚紛紛麵露苦澀，他倆更窮，尤其是朱橚。
陸長生放下剛捏起的一片甜瓜，嘴角勾起一抹莞爾，你個濃眉大眼的朱樉居然還有這份心機，擺明了是在替老朱投石問路。
“隻說鹽這一份營生，如今的鹽價是1兩銀子一斤，私鹽可能便宜些許。”
“大明如今6000萬人，即便每人每年消耗1斤，至少也該4-5千萬的銷售額。”
“源頭成本才多少，連同運費能有一半嗎？”
“且不說大海浩瀚無垠，能曬鹽無數，僅是大明現有的鹽井、鹽礦那也是足夠百姓放開來吃鹽。”
“藩王集團壟斷了這門營生，隻需掌管源頭，不斷優化生產效率和製作工藝，將鹽的市場價格定死，不設門檻，任由小商小販們來源頭販賣，依據他們販賣出去多少給予相應的返利即可。”
“哪怕作價5斤一兩，諸位利潤雖低了，但一方麵富裕了天下小商小販，他們把日子過好的同時也會消費其他商品，間接帶動了國家商稅和民間作坊興盛。”
“另一方麵，百姓不必為吃不起鹽發愁，那也能放開來食用，如此又豈會是1年消耗1斤，隻怕數倍不止吧？”
“百姓不必把微薄的結餘都計較在吃鹽上，那就可以購買其他生活必須品，又促進了商品流通……”
“藩王集團盈利項目眾多，但究其根本還是要以朱家天下為前提，本是與國同休的存在，所以每一項涉及民生的都要盡量讓利於民。”
“至於讓利於民的好處，剛才也說的極為清楚了。”
眾人皆點頭。
陸長生繼續道，
“至於秦王殿下說的問題，它確實存在，比如廣修天下鐵路等項目，那投資確實極大。”
“所以就體現了皇家銀行的重要性。”
眾人再度聽到了這個詞匯，朱元璋當即道，
“長生小子，給咱說道說道這皇家銀行。”
陸長生揶揄道，
“老朱，我要是說了怕是你又要上火。”
皇子們紛紛憋笑，馬皇後嗔笑，
“這後生…”
“咱氣咱的，你說你的。”
朱元璋幹脆耍起了無賴。
“老朱您口口聲聲愛民如子，口袋沒錢您就喀喀印寶鈔，這跟搶錢有什麽區別？”
朱元璋心裏突突，寶鈔難道也有問題？咱開國以來難道辦的這些事樁樁件件都是錯？心裏是有了這個覺悟，但嘴上卻是不認，
“咱規定他們用寶鈔，方便攜帶，怎麽就是搶錢了？”
“這是門深奧的學問，陸某也隻懂得皮毛。”
“交易的本質都是以物易物，一石糧換一斤鹽，一隻雞換20個雞蛋等等。”
“‘錢’這個東西，從遠古的某些特定的石頭，貝殼，到後來的青銅幣，再到金、銀，包括陛下的寶鈔，隻不過是一種大家都認可的東西，用來充當交易的媒介。”
“而衡量一個國家的財富，不是看他有多少錢，而是有多少物資，否則陛下隻需要發動所有人印寶鈔是不是就能買下全世界？”
眾人若有所思。
“一個國家有多少物資，才決定了他有多少錢。”
“若所有的物資總值是1萬幣，如果市麵上流通的銀子也是1萬兩，那1兩銀子它就值1幣。”
“但若是一些地主發了瘋似的將深埋地窖裏的銀子大量購買物資，或者是外國人帶著整船整船的銀子來買咱們的物資。”
“如此市麵上的銀子就會越來越多，當銀子是2萬兩時，若原本1萬幣的物資並沒有增多，甚至還減少了。”
“那麽顯而易見銀價暴跌，得花2兩銀子才能買到原本1幣的物資。”
“對於那些平民百姓而言，他們積攢數年的家當一下子縮水一半，卻無可奈何！”
朱元璋、朱標此刻已經意識到問題嚴重性了，紛紛臉色大變。
“所以陸某說陛下每憑空多印一張寶鈔，都是在從百姓頭上搶錢，有錯嗎？”
“除非您發行寶鈔的時候，強製規定天下所有的銀子作廢，或者讓持有銀子的人來及時兌換成等值的寶鈔。”
“那也隻能是發到天下銀子兌完為止，屆時再多發，又等於是搶錢。”
“若是如此，您發行的意義又是什麽？”
“所以，您此舉一方麵是在用您皇家的聲名與信譽換錢，一方麵在用武力手段逼迫百姓們接受您的寶鈔。”
“到了明朝中後期，寶鈔已如廁紙，換言之朝廷的信用百姓已經不信任了。”
“到了那時，寶鈔反而成了一些權貴仗勢欺人的手段，拿無人問津的寶鈔強製買賣，商賈百姓們又能如何？”
“失去信用的朝廷，百姓還會擁護嗎？”
“這也是為何當造反的火星一起時，四方湧動。”
“要知道賊首入京城時遠遠沒有陛下開國那樣艱難。”
“若是將那些大小流民首領及其麾下戰力全部折算起來，也遠不如陛下開國前的某個諸侯戰力強，否則也不會輕易敗給女真。”
“所以朝廷的信用極其重要，尤其是當教化大行其道，百姓不再愚昧無知時，貪官汙吏，跋扈的藩王，枉法的權貴，這樣類似的事會一點點消耗民眾對國家的擁護之心。”
“這也是為何曆朝曆代皇權明知士大夫不是好東西，卻依然執行他們提出的愚民政策。”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哪怕對於陛下這樣愛民如子的皇帝，皇權仍然是第一位，其次才是百姓。”
朱元璋默然。
朱標陷入兩難境地，百家爭鳴大興教化就必須完善各項政策，否則百姓開了智，而朝廷做不好，那就意味著江山不保。
陸長生吃下一片瓜，笑道，
“陛下，您有信心嗎？”
朱元璋有嗎？自然是有的。
可他在考慮後世繼承人，一旦民間製造業興起，百姓開化了民智生活逐步變好，追求也會越來越高，對朝廷的要求自然水漲船高。
若那時出現了諸如陸長生預言裏那些混賬後世孫，百姓們掀桌子絕對又快又狠。
朱元璋深深唿出一口濁氣，
“這個問題咱還需多思量一番。”
“不過皇家銀行的事，還需你接著說。”
陸長生明白老朱這是在看自己能幫到他多少，屆時再來衡量有了這些剽竊來的點子，配合那份新皇位繼承製度，他朱家王朝能否超過300年，若能，那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畢竟他老朱與一眾繼承人也不是吃幹飯的，隻要為百姓著想，依葫蘆畫瓢總能額外製定出一些真正利國利民的政策來。
說白了對於坐在老朱這個位置上的人來說，權利是第一，然後才是民生。
“適才說的隻是憑空發紙幣，可造假問題呢？”
“陛下可能確保這泱泱大國，找不出人模仿您的寶鈔？”
“即便模仿個9成，百姓又有多少能識別真偽？”
朱標倒吸一口涼氣，除了對父皇的深深擔憂外，他已經徹底放棄繼承皇位的念頭，如他父皇這般英明神武都錯漏百出，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絲毫信心治理好這個國家！
反而是朱棣一直在汲取陸長生每一句話的營養，甚至打定了主意日後要多與其走動，倒不是他此時膨脹到認定他老爹會讓他繼承皇位，僅僅是出於求知欲罷了。
眼見老朱這般的人物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陸長生趕緊上藥，
“皇家銀行，顧名思義代表了皇家信譽。”
“首先它接受一切社會儲蓄，並按照存儲的年限給予利息。”
朱棡啞然，
“存錢還要給利錢？”
陸長生點點頭，
“具體可以劃分為3個月，6個月，一年等等，以一年為例，可以存款額的3%-5%作為年利，另外就是活存，也就是隨時會支取，那自然是沒有利息的。”
“如此逐步會養成全天下百姓存錢在銀行的習慣。”
“此有幾個好處，首先，不至於連民間到底有多少錢財都不清楚，一如那可笑的黃金白銀兌換幣，若是國內、外有居心叵測之人將大量白銀源源不斷將黃金賤價弄空，屆時再物以稀為貴，超高價倒賣。”
“屆時國內白銀狂跌，金價暴漲，吃虧的還是百姓，更是咱大明。”
“當全民的黃白之物都被銀行收攏，而在百姓手中的不過是個憑據，那時候國家通過銀行，便能控製全國市麵上的現銀流通總量，從而調節物價，不至於出現之前說的百姓辛苦半輩子積攢的10兩銀子，莫名其妙變成了5兩的購買力。”
眾人齊齊點頭，終於知道這銀行的好處。
“其實還有更多的好處，諸如通過銀行監控某些人大筆資金的出入，是否與其實際經營事業有關，若無關，是否存在行賄受賄，走私等等不法行為。”
朱元璋眼神發亮，
“這個好！”
“再來說銀行本身的謀利手段，那就是放貸，但並非是傳統錢莊那種黑利，國家事業盈利是次要的，利國利民才是根本。”
“所以這放貸的利息通常也就是存款結息的1倍以內。”
“看似少，待皇家銀行開設到天下每一縣時，可以想象那樣的基數都是以萬萬計的，實則是極為可觀的收益，甚至不下於陛下目前的農稅。”
朱元璋失聲驚唿，
“這般多？”
陸長生微笑點頭，
“國家銀行主要就是調控社會閑散資金，將其挪用到建設國家當中去。”
“當解放工匠之後，全國得有多少小商小戶想要做大做強，他們需要資金去投入，而國家就是要通過銀行，來支持他們去投入。”
“這些開辦作坊的人，需要花銷大量的材料，又要雇傭很多勞力，匠人，甚至是有能力的讀書人幫忙管理。”
“他們最終辦作坊大概都是能掙錢的，又帶動了一係列發展，百姓收入高了，商業也更發達了，甚至國家商稅也越來越多。”
“當一部分有本事的人投身匠造，沒本事的人能耕種的土地也會變多…”
“諸位都是極為睿智的，那種全民大基建的火熱場麵，應該不難想象吧！”
眾人皆是麵露憧憬，朱元璋此時笑容洋溢，僅這皇家銀行一項就能有諸般好處，國家富裕了，國庫充盈了，啥事不好辦？咱隻要把繼承人製度牢牢製約好，何愁江山不能長存？
“哈哈哈哈，長生小子，咱有信心，咱定了，就是要與百姓共天下！”
老朱都信心滿滿了，包括馬皇後在內眾人皆露出了笑臉。
陸長生起身朝朱元璋深深一禮，
“陛下英明！大明有陛下如此，實乃萬民之福！”
“哈哈哈哈，長生小子，彼此彼此！”
陸長生入座後笑容收斂，認真道，
“這皇家銀行是國家經濟命脈，也是皇家的信譽，雖由陛下掌控，但裏麵的錢卻不是陛下的，至多是每年利息差的那部分盈利，可收歸陛下私庫。”
“一旦後世哪個皇帝管不住手，認為這天下都該是他的，肆意挪用，那才是真正自毀長城。”
眾人齊齊點頭，朱元璋沉聲道，
“此事咱得寫在祖訓裏。”
陸長生當即丟過去一個大拇指。
“至於秦王剛才提的問題，皇家銀行自然是非常歡迎如藩王集團這樣的大客戶去洽談貸款事宜，畢竟你們要貸款都是數額巨大的，銀行也能賺不少利息。”
一眾藩王齊齊眼神雪亮，借著錢就能把事辦咯，這事好啊，太好咯！
陸長生打趣道，
“想來天下第一大產業的藩王集團，不至於連銀行那點利息都要賴吧？”
朱棡連連擺手，
“我等豈會帶頭壞了規矩！”
“包括之前的兵製改革裏提到的士卒餉銀，到以後的官員俸祿發放，再到各地賑災撥款等等，都將通過銀行發放。”
“如此至少能杜絕許多貪腐以及傳統運輸中的損耗。”
朱元璋滿意點頭，
“此舉大善！”
“提到貪腐，陸某這裏倒是想到了一些，不過我對朝廷裏的門道是一竅不通，所以說來讓陛下定奪。”
“但說無妨！”
“明朝的貪官是曆史上最多的。”
眾人齊齊愕然，朱元璋臉色頓冷。
“陛下製定的俸祿，尤其是那些低階官員的俸祿低的可憐，很難養活一家人，是他們不得不抓住一切機會貪腐的根本原因之一。”
朱元璋滿臉不可置信，張張嘴終是什麽話都沒說，反駁無異議，等待下文就是。
“待陛下逐步完善這些製度，國庫有了更多收入，屆時再製定新的官員俸祿以及退休製度不遲。”
“隻是建議陛下多從他們的身後考慮，以一個寒門學子耗盡家財，從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成為一方官員說起，他的俸祿最起碼夠他養活一家數口，且生活不能比普通百姓還差吧？”
“其次，他得為了朝廷威儀，養馬養車夫吧，他得應酬一些正常酒宴往來吧？”
“同僚慶生他的送上賀禮吧？”
“好容易高中，多少得貼補些許給父母兄弟，甚至照拂一下鄉裏吧？”
“高階官員得了名聲地位，或許沒那麽看中俸祿，但低階官員求不了聲名顯赫，最起碼求個安居樂業不過分吧？”
“尤其是那些小吏他們一旦沒了朝廷足夠俸祿養家，勢必要將爪子伸向百姓，所謂小鬼難纏，這些人才是真正欺壓百姓的行家裏手。”
“所以那些世襲製能去則去吧，連藩王都要考核了，又怎能讓最底層的小吏的兒子還是小吏，有本事的被限製了發展，沒本事的又在欺壓百姓。”
“往往一個貪官貪腐的錢財夠發多少官員俸祿，得危害多少百姓。”
“與其低俸祿下多有貪官，何不如高俸祿少出貪官？”
“當陛下做到高薪養廉後，則可以名正言順要求每個官員公布自己的家產。”
“屆時頒布行賄與受賄同罪，甚至處以極刑，那些人控製不住欲望，也是活該！”
朱元璋眸光閃爍，
“長生小子你這‘公布家產’、‘行賄與受賄同罪’，端的是步妙棋啊！”
“不但是他們，藩王集團也要每年對外公布利潤及分配。”
朱棡狂翻眼珠，
“有這個必要嗎？”
陸長生很肯定地點頭，
“有，很有必要！”
“此舉不但是讓藩王集團內部成員心服口服，也叫天下百姓對皇家有足夠的信心，尤其是每年增長的財報。”
“同時此舉也逼迫天下其他民間大企業照做，至少在國家商稅這一塊，一旦財物公告出來，某些想隱瞞收益妄圖少納稅的，一旦公布假的賬目，瞞得過外人，又豈能瞞得住內部人士。”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陛下得出台法律，保證天下百姓的合法財產。”
“此舉有一大好處就是那些富人敢把埋在地下的錢拿出來存銀行，拿出來大把消費，而不用擔心被人覬覦。”
“之前有提過，當富裕的人舍得花錢，又將會如何帶動社會商業發展？”
“還是那句話，一切的創新都是建立在需求之上的。”
“若大家都如貧窮百姓那般，除了吃穿，別無所求，國家還如何進步？”
見眾人或若有所思或迷茫，陸長生笑道，
“結合實際案例大家或許能明白的更清晰些。”
“比如我想要一個能方便攜帶，隨時隨地都能掏出來看時間的東西，再進一步說，白晝黑夜12個時辰化作陸某記憶裏的24個小時，1個小時又分為60分鍾，1分鍾又分為60秒，咱們一個唿吸的時間差不多就是一到兩秒。”
“陸某就想知道此時此刻究竟是一日當中的幾時幾分幾秒？”
“當在戰場上將官發號施令說每20個唿吸或是半盞茶時間後發射一槍，諸位想象一下10個火槍手，會不會發射時間各有不同？”
眾人眉頭緊皺，但他們都懂此舉的必要性，隻是想象不出陸長生表達的那種東西。
“始皇帝千餘年前能提出車同軌書同文，咱們難道連精準的時刻都靠猜嗎？”
朱元璋拍板，
“確實需要盡快細分這時刻，若是能製出這等精準計時還能方便攜帶的物件，於天下百姓皆有極大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