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內,皇帝高坐龍椅之上,麵上喜怒不定,但雙眉卻緊蹙,雙眼之中隱隱流露出了一絲陰鷙。


    趙新跪在地上,低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麵上神色,卻難掩他因驚恐而微微顫抖的身軀。


    不僅僅是趙新,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無論麵上有沒有表現出來。這一整個大殿的人都是皇室貴胄,從出生起便含著金湯匙,被供養的時間長了,便忘記何為戰爭生死。


    “李福全。”皇帝不怒自威,嚴聲道。


    “奴才在。”李福全也顧不得去請太醫了,連忙小跑到了大殿中央跪下。


    “速招內閣大學士與軍機大臣入宮,朕在養心殿候著他們。”他說完一頓,複言道,“還有禦林軍統領蘇和泰。”


    “是。”


    李福全不敢耽擱,當即爬起身一溜煙的跑了出去,找侍衛挨個去這些大人們的家中傳召。


    “皇額娘,”皇帝起身對著敏太妃一禮,“兒子便現行離去了。”


    敏太妃:“快去吧,這裏有哀家。”


    皇帝略一頷首,隨即便轉身大步離開了此處。當然,也帶走了諸位皇子。


    鳳菀和玄天站起身,因為二人離得最近,她下意識看了玄天一眼,本想圖個心安,但是卻見到了對方細微的麵部表情。


    他的嘴角微不可見的翹起,低垂的眼眸之中滿是勢在必得的得意。


    鳳菀見狀,雙眉微蹙,心中卻隻覺詫異,因為她從玄天的表情中察覺出玄天也參與了這件事。


    玄天抬眼,看來鳳菀一眼,神情卻絲毫沒變。他拍了拍鳳菀的手以示安慰,越過她離去的時候卻瞬間變得驚恐且擔憂。


    而鳳菀卻一直看著玄天的背影。總感覺自家房東在暗搓搓的搞事情,怎麽辦,在線等。


    “福晉。”驚蟄上前,將鳳菀扶到了一旁。


    而此時敏太妃淡淡的開了口,“前朝的事情,自有皇帝和諸位大臣,不勞我等費心。今年冬寒,想來是京郊附近的流民,守城軍灌了幾口黃湯便肆意傳播流言,待皇帝開倉施粥之後也就沒有這麽多事情了。”


    “是。”眾人紛紛應和。


    是不是京郊附近的流民無人知曉,但是這件事總得需要一個合理的遮羞布,若真傳出流民造反這等荒唐事,隻怕那些反清複明勢力會更加猖獗。


    隻是鳳菀抬眼,看著高高在上的老太太,總感覺對方的目光裏夾雜著不屑與輕蔑,似是在對驚恐而自亂陣腳的蠢貨們便是鄙視。


    “皇後,今日天也晚了,大家出宮不便,你安排一下吧。”敏太妃繼續淡淡的道。


    言下之意,就是要暫時囚禁眾人,免得他們出去亂嚼舌根擾亂民心了。鳳菀暗中想到。


    此時無人敢反駁,因此紛紛謝恩。


    敏太妃的麵上仍然是淡淡的,她在錦繡的攙扶下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路過鳳菀的時候道:“鳳丫頭,隨哀家去慈寧宮吧。”


    “是。”鳳菀福身道謝。


    然而敏太妃卻已經繞過了鳳菀,徑直出了太和殿。鳳菀連忙跟上。


    一路無話,進入慈寧宮之後,敏太妃以體乏為由直接將鳳菀指進了慈寧宮偏殿,拍了幾個侍女來侍候之後再沒有管過鳳菀。


    而鳳菀此時也沒有什麽心思去應付喜怒無常的敏太妃,讓人侍候著洗漱。


    鳳菀坐在梳妝鏡前,由著穀雨為她除去滿頭珠翠,而後頓感脖子輕鬆了不少。鳳菀隨意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抬眼看向了鏡子。


    鏡中的她仍然美豔絕倫,但是眉眼間卻都是淡淡的。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太和殿的影響,所有的人都低眉垂眼,默不作聲,鳳菀原本就有些煩躁的心情因著寂靜而更加不耐煩了。


    剛好這時驚蟄走進來,在她的耳畔輕聲道:“福晉,可以沐浴了。”


    鳳菀頷首,一擺手屏退了敏太妃派來侍候她的宮女,“退下吧,本福晉不需要這麽多人侍候。”


    待眾宮女離去,鳳菀才起身,由驚蟄帶領去了浴房。


    慈寧宮中雖然無太後,但是敏太妃卻被皇帝以太後之製所奉養,慈寧宮建的也是格外的豪華。


    浴房是引了活水建的一個小池子,像是溫泉,而四麵牆壁竟然全部被鑲嵌了鏡子,水霧嫋嫋,極具情趣。倒不像是慈寧宮,而像是某位寵妃的寢宮。


    不過浴房再奢華,心情煩躁的鳳菀也無暇欣賞,更何況她的前世,見過更好更奢華的地方。


    褪去衣衫,鳳菀緩緩進入了浴池,然而由於四麵全是鏡子,鳳菀眼尖的發現,自己的後背,有一道從左肩起蜿蜒而下及至腰腹的猙獰疤痕。


    鳳菀下意識伸手往背後摸去,雖然已經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了,但是卻仍然能想象到當時的徹骨銘心。


    “這是怎麽弄的?”鳳菀皺眉道,她說著,完全坐進了浴池之中。


    在她身邊侍候的穀雨和驚蟄聞言,忍不住對視一眼,隨後穀雨略有擔憂的輕聲道:“福晉,您失憶了,不記得也好。”


    鳳菀方才腦海之中一直想著關於玄天離開之前的神情,乍聞此言,忍不住眉毛一挑。


    “哦,到底是怎麽迴事?”


    穀雨雙眉蹙起,目光之中全是擔憂與不忍。鳳菀沒有迴頭,但是從牆壁的鏡中也能看到穀雨此時的神情。


    鳳菀:“你們二人是我在這世間最信任的人,如果連你們都瞞著我,那我可也真是獲得太失敗了。”


    她的話說完,穀雨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而驚蟄卻麵色一滯,隨即雙眸之中閃過了一絲光亮與喜色。


    驚蟄一邊用巾布輕輕擦拭著鳳菀的後背,一邊道:“眼下的情形福晉知道了也無妨,奴婢相信以福晉的慧謀,一定會明辨是非善惡的。”


    聽著驚蟄不動聲色的拍馬屁,鳳菀笑笑沒有言語,而驚蟄卻繼續道:“福晉身上的這傷口,其實是因著巴蜀王世子。”


    驚蟄僅僅是提了這幾個字,鳳菀聯係著宴席上嘉希的所言,心中便已經能猜出個大概了。


    “是兩年前留下的嗎?”鳳菀說著,再次看了看鏡中映著的她後背的那條猙獰傷疤。


    “是。”驚蟄頷首,“據人說,是當日在去川楚的路上,被逃竄的反清複明勢力所傷。”


    鳳菀挑眉,“據說?那實際上呢?”


    驚蟄一愣,似沒有想到鳳菀會如此問,問的這麽直接,但是隨即,她的麵上便綻放出了一絲笑容,極其的耀眼。


    她俯身微微靠近鳳菀,在鳳菀的耳畔輕聲道:“奴婢不知,但是聽人說,是世子派去的殺手。”


    鳳菀的唿吸一滯,但是隨即卻恢複如常,這次她沒有繼續追問,追問驚蟄她是聽何人所言。


    但是真相不言而喻。


    驚蟄是豫郡王府的人,自然屬於玄天。鳳菀不由得失笑,驚蟄方才的話,無異於親口告訴鳳菀,她是玄天的人。


    鳳菀隨意的撫著自己長長的指甲,似不經意的問道:“我聽說,你還有一位哥哥。”


    “是的。”驚蟄絲毫不避諱,“奴婢的哥哥名叫驚鯢,是主子身邊的暗衛首領。”


    鳳菀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從穀雨提起驚蟄出身雪醫穀擁有高超的醫術起,她便已經懷疑了,這樣厲害的一個人,怎麽會在她一個不受寵、出身差、名存實亡的嫡福晉身邊,除非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而剛好,府中皆知,驚蟄個哥哥在王爺身邊當差。


    鳳菀不動聲色的觀察了驚蟄幾日,見她並無出格之事,甚至在暗地裏處處的維護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而今夜,也正是印證了她的猜測,原主的身邊,不僅有皇帝和太妃兩個名麵上的大佬在護著她,暗地裏還有玄天在。


    不過玄天常常對她冷眼相待,還真的挺難發現的,如果不是驚蟄主動承認。


    鳳菀不予對此做任何評價,倒是穀雨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指著驚蟄驚道:“你,你竟然是豫郡王安插在福晉身邊的眼線!”


    “福晉,”驚蟄恭敬的跪在她的身旁,並不因穀雨的話而有任何的張皇失措,“奴婢以前是豫郡王府的人,現在隻是您的人,絕對對您忠心耿耿,絕不背主。”


    鳳菀淡淡一笑,走出浴池,而穀雨眼疾手快連忙拿過幹巾布將她身體上的水漬給擦拭幹淨,而後拿出薄紗為鳳菀穿上。


    這期間,驚蟄一直恭敬的跪在那,沒有任何動作。


    就在驚蟄自己都為自己捏了一把汗的時候,眼前忽而多了一截白皙圓潤的腳踝。


    “驚蟄,你要拿什麽,讓本福晉相信你?”鳳菀道。


    驚蟄麵上不動聲色,剛想要表忠心,而鳳菀卻打斷她。


    “起身吧。”她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淡淡的道,“好聽的話兒誰都會說,日後如何做還不都是看你自己的?”


    驚蟄仍然跪著,卻直了身子,聞言後雙眉一蹙,剛要開口,卻見鳳菀伸出手輕輕堵在了她的唇邊。


    “本福晉說了,好聽的話兒誰都會說,本福晉也不愛聽虛與委蛇的客套話與虛假的情意言語。你雖是玄天的人,但是本福晉未必不相信你。當你日後若是敢做出背主之事,就莫要怪本福晉手下不留情了。”


    她的語氣和神色皆是淡然,甚至隱隱透露著一股冷漠,“我,鳳菀,此生最恨人背叛!”


    鳳菀的聲音不大,可以說有些輕,但是擲地有聲,讓人不寒而栗。


    穀雨和驚蟄當即跪下,異口同聲的道:“奴婢定不會背叛主子!”


    玄天的人,未必不值得相信,也未必值得相信,一把鋒利的劍,到底是傷敵一萬還是自損八千,端看執劍人如何運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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