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客行舟與兩位師弟眼巴巴的站在肖家大門口,就在幾人快要等不下去時,扶光出現了。


    客行舟這一久都沒有開心的笑過,此刻喜笑顏開道:“師兄,我就知道,你會隨我們一起迴去的。”


    扶光臉色深沉道:“走吧。”


    到了朝陽城門,客行舟還沉溺在喜悅之中,扶光突然道:“你們先迴去吧,我就送到這了。等過幾日,淩絕的病好一點,我會帶著他一起迴九幽山。”


    客行舟方才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悲寂!他被氣的發抖,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待他冷靜下來後,沒有再爭辯什麽,一言不發的走了。


    扶光看著遠去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但也不再多想,要趕迴去找肖淩絕,若是淩絕太久沒見自己迴去,又該鬧了。


    今日清晨,早就應該出來送送師弟他們,奈何淩絕一直纏著,好不容易哄好淩絕,都過去了一個時辰。


    扶光以為客行舟他們早就走了,沒想到幾人還在門口傻傻的站在那等著那個不負責任的大師兄。


    扶光心中的自責、愧疚彌漫了整個胸腔。


    不過能送上一程總是好的,雖然結局不會變,可扶光的心裏覺著舒坦些。


    扶光想想,察覺到自己也變了,竟然會做這些事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來減輕心中的自責,果真是世事無常。


    扶光迴到肖氏,看到一片雞飛狗跳的場景,仆人們慌慌張張,都朝著肖淩絕的住的方向去了,扶光心想,壞了!


    來到肖淩絕的院子時,周圍亂哄哄一片,嘈雜聲不斷。


    幾個家仆正在勸說:“少主,你把刀放下,你流了好多血,需要趕緊包紮。”


    肖淩絕沉默不語,一道一道的割著自己的血肉,手臂上,腿上,衣服被劃破,血肉外翻,鮮血直流。


    肖淩絕沒有疼痛感,隻是覺著心中的疼痛快要溺死自己!為了減輕心中的痛,隻能傷害身體,渴望身體的疼痛能減輕心中的疼痛。


    他昨日聽到了一切,聽到客行舟讓扶光迴去,聽到扶光不會管自己。


    扶光終有一日要離去,他昨晚一晚上不敢入睡,就怕醒來扶光已經走了,一晚上盯著扶光看。


    可他依舊攔不住,扶光今日起來說要出去一下,肖淩絕知道,扶光要去找客行舟了,因為客行舟說了,今日必須走。


    他像往日一樣一直糾纏扶光,扶光卻不再為他退步,說什麽也要出去,就算他纏了一個時辰,也沒有任何作用!


    肖淩絕看到了扶光眼中的疲倦,他下意識的放手,不敢再糾纏不止,比起扶光的離去,他好像更害怕扶光厭惡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是個累贅!沒有任何人會把他放在心上!


    他不敢再攔著扶光,去就去吧,自己已經這麽爛了,不要再把拖扶光拖入泥潭。


    扶光離去的背影,深深印在了肖淩絕的腦海中。


    他感覺到自己要死了,失去了養分的草會枯死,而失去了扶光的自己也會枯死!


    扶光一進屋就見到渾身是血的肖淩絕,心跳都快被嚇暫停。


    他衝上去,想把肖淩絕手中的刀強行拿下來,可是不行!


    一旦有人衝上去,肖淩絕就把刀指向了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上已經有了好幾條刀痕,再魯莽上去強行拿他手中的刀,怕是會直接要了肖淩絕的命。


    扶光隻能強迫自己沉著冷靜,想辦法讓讓肖淩絕自己把刀丟了,聲音依舊顫抖:“淩絕,你快把刀放下,好不好?”


    肖淩絕聽到熟悉的唿喚,不自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神呆滯的看著扶光說話的方向。


    肖淩絕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扶光的身影,他想自嘲的笑笑,感慨一下:“真好,都出現幻覺了。”


    可他發現自己的臉部僵硬無比,根本笑不出來,隻能喃喃自語道:“假的,都是假的。”


    扶光聽著他的自言自語,大聲道:“淩絕,我是扶光,你把刀放下,仔細看看我,我是扶光啊!我迴來了!我剛才與你說過的,我隻出去一會,我現在迴來了!”


    肖淩絕這才歪著腦袋,似乎在辨認這話的真實性,或者是在看清楚這人的長相。


    扶光趁著肖淩絕愣住的瞬間,把刀奪走。


    肖淩絕見手中沒了刀,又開始大喊大叫,揮舞著拳頭朝著周圍的人襲去。


    扶光一把抱住肖淩絕的腰,緊緊的把他禁錮在懷中,拍著他的背,柔聲說道:“淩絕,我迴來了,別怕,別怕啊。”


    肖淩絕胸腔不斷起伏,迷惑的抬起頭,看著扶光的麵容,他的雙眸失神,不能聚焦,看了好久好久,終於看清扶光的麵容,肖淩絕猛地緊緊的迴抱住扶光,哭的撕心裂肺:“扶光,扶光,你不是走了嗎?”


    扶光擦了擦他的眼淚,點了一下他的鼻子:“我隻是出去一會,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你忘了嗎?我說過的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肖淩絕哭哭啼啼的說著:“我聽到了,我昨日都聽到了,你要隨客行舟他們一起迴九幽山,你不帶我去,你還說不會管我一輩子。”


    抱著扶光的肖淩絕漸漸穩定了下來,扶光請醫生趕緊為肖淩絕包紮,可肖淩絕一直哭喊,不要別人。


    扶光的白袍都被染的血紅,一想到這是肖淩絕流的血,扶光看的頭暈目眩,強忍著不適道:“那讓醫師檢查一下,我幫你包紮,好不好?淩絕,你要聽話,你現在受傷了,必須要醫師檢查一下,我才能安心。”


    扶光的醫術也不差,可在肖淩絕麵前,扶光十分懷疑自己的醫術能不能救迴肖淩絕。


    一想到這是淩絕,若是他出了什麽事,扶光會生不如死。


    醫師檢查一番後,確定肖淩絕沒有生命危險,隻是告誡扶光必須馬上包紮。


    扶光不敢猶豫,遣散了家仆,立馬哄著肖淩絕為他包紮,換了一身幹淨的衣物。


    肖淩絕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這般折騰,早已經累的不行,可他的精神十分緊繃。


    一摸不到扶光,立即就醒過來,扶光本來打算去換一身衣服,看著肖淩絕這般模樣,沒有辦法,隻能被肖淩絕拉著一隻手,在他麵前換了渾身是血的衣物。


    扶光換完衣物後,發現本應該睡著的肖淩絕雙眼微鼓,臉上是並不正常的粉紅。


    扶光隻當他剛才哭多了,臉色不正常。安慰道:“睡吧,不要胡思亂想,我會陪在你身邊。”


    這夜,肖淩絕做了一個夢,一個不為人知的夢。


    肖家的醫師——君遷子,服侍肖宗主幾十年,肖宗主對他有恩,他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救治好肖淩絕的失魂症以報答肖宗主的大恩。


    為了醫治好肖淩絕的失魂症,他曾經走南闖北,就在幾日前他突然收到多年前一位能人異士傳來的書信。


    信上說根據肖淩絕的生辰八字,五行強弱來看,肖淩絕命中缺水,這月恰逢穀雨時節。


    三天後,朝陽城外的洛水村,有一家人要出喪下葬,正是在子時出喪,子時水行最旺。


    讓那失魂者,在子時從棺材下鑽過去,迴來後再喝上幾副藥,魂必歸位。


    切記!務必在子時鑽過去,否則功虧一簣,再要等到這樣的時機,死者旺水,子時出喪的情況少之又少!


    信中還附上一封藥方,君遷子仔細看了藥方,沒有問題,與以往他開給少主的藥方差不多。


    君遷子把信給扶光看,扶光是少主最信任的人,也會是他最信任的人。


    扶光認真看了看,藥方也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任何問題,既然如此,那自然要讓淩絕一試。


    這世間的能人異士自然有其過人的本領,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扶光把這事說給肖淩絕聽,肖淩絕一聽要鑽棺材板,覺著晦氣不已!


    他還勸扶光道:“隻要扶光在自己身邊就好,隻要扶光在,我的病馬上就能好!”


    扶光勸了半天,肖淩絕依舊不想去。


    肖淩絕心裏嘀咕:鑽棺材板是自己一個鑽,要是自己鑽一圈出來,扶光不見了怎麽辦?


    還是現在好,就算不能時時拉著扶光,自己也能保證扶光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說什麽子時鑽棺材板!


    子時,寒夜森森,夜色朦朧,根本看不清扶光在沒在,這也太危險了,不能去!


    扶光摸透了他肖淩絕的脾氣,淩絕肯定還是在擔憂他悄無聲息的離開,就算這一段時間日日夜夜守在他身邊,也不能讓淩絕放下芥蒂。


    扶光想了想,要是件事許和他相關,肖淩絕也許就想去了。


    扶光冥思苦想了一會,有了!


    “淩絕,你就不想感受我的溫度嗎?你每日都拉著我的手,什麽感覺都沒有,萬一某一日拉錯了怎麽辦?你還經常抱我,是不是像抱著塊木頭一樣?若是這次你能變好,你就能感受到你的溫度,也能感受到我的溫度,你不希望感受到我的溫度嗎?”


    肖淩絕聽著扶光說的這些話,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臉情不自禁的燙了起來。


    扶光說的什麽話,肖淩絕的那些師兄弟們可是什麽書都給他看過!


    不過扶光這麽一說,肖淩絕確實很心動!有了感覺似乎會非常美妙!不過就是去試一試而已!萬一真的能有感覺,他就能每日都可以感受到扶光的溫度!


    想到這,肖淩絕看著扶光一臉害羞,又一本正經道:“好吧,不過你得在我身邊。”


    扶光笑了笑。“當然了。”


    這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扶光、肖淩絕與君遷子三人提前一日到了洛水村。


    君遷子去打聽了發喪的那家村民的基本情況,聽說那家村民家中的百歲老人去世了,請了位算命的先生瞧瞧下葬的日子,那算命先生說,老人命中旺水,人生圓滿,找個水旺的時辰安葬就可以了。


    這在民間很常見,也沒什麽奇怪的。


    扶光他們放心去了老人家的靈堂,給老人燒紙上香,私下與老人的家人表明來意,並給了一筆錢。


    這家人十分好說話,讓肖淩絕盡管鑽!


    鑽棺材這事,他們這裏也有過這種習俗,不過都是小孩子小時候經常哭,算命先生說,這是看見了不幹淨的東西,往那出喪的棺材下鑽一圈就好了。


    肖淩絕這麽大個人還鑽棺材,屬實是第一次見。


    要是家中的長輩知曉自己百歲之後,還能做這麽一件好事,定會十分開心。


    第二日子時,扶光陪著肖淩絕站在出喪隊伍來要走過的路旁,這條路圍繞著一個湖泊。


    洛水村依山傍水,別有一般風趣,此刻月光如水,湖麵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但是看著一群身著白衣的隊伍,吹著薩拉,敲鑼打鼓,還扛著一台棺材緩慢前行的景色,湖邊夜景,都變的些許陰森了。


    扶光掐指一算,子時已到,立即催促道:“淩絕,快去。”


    看著逼近眼前的棺材,肖淩絕不舍的放開拉著扶光的手,立即從棺材下方鑽過去。


    不過一切如常,沒有出現什麽意外,也沒出現什麽奇跡。


    君遷子也拉著肖淩絕望聞問切一番,好似沒什麽變化。


    扶光長歎了一口氣,本來也就隻是來試一試而已,又何必失落?這段日子都把他弄的有些疑神疑鬼了,真是不該!


    幾人再次向這家人道謝後離去,肖淩絕開始每日喝藥,三個人都在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肖淩絕一連喝了好幾日,一日喝三次,饒是肖淩絕沒有感覺,喝不出酸甜苦辣。


    生理上也出現了一些不良反應,他的食欲變得越來越差,身上總是有股藥味。


    這段時間來,淩絕人都消瘦了不少,這麽大的個頭,如今扶光隻能摸到一把骨頭。


    扶光的有些低落,唉,此事不該抱有太大的期望,淩絕人好好的就行,身體可不能在垮了。


    君遷子得知後,拿了點青梅酒來,說是能通過喝點酒開開胃。


    晚飯扶光給肖玉倒了一杯酒,肖淩絕喝下去,胃口果然好了許多,多吃了些,扶光看見瞧著,心中難免開心,自己也抿了一口。


    最後兩人都渾渾噩噩的睡著了,肖淩絕一片模糊中,仍不忘記去摸扶光,摸到了一片溫熱,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肖淩絕驚覺的坐了起來,拉著扶光的手不自覺的用力緊握,真的感受到了一片溫熱,傳到了掌心,又傳到了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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