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宮內,眾人齊聚。


    謝危自不必說,本就頃長,今日穿上了往日最喜愛的衣裳——一身寬大的藏青色道袍,素不染塵。


    長眉淡漠,兩目深靜,如隱在雲霧中的山巒。


    他隻坐著便給人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哦,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天子帝師又迴來了。


    屋內的低壓一直持續到屏風後的一道身影問了句:“耍完酷了嗎?什麽時候處理完,哀家要休息。”才漸漸退去。


    謝危斂眉,溫柔轉身安撫,眼眸似撥雲見日般充滿暖意:“累了就躺下休息,不必管這邊,事情我來處理就行。”


    “唔~”本來她也沒想管。


    低氣壓被打亂,宮內站立的眾人明顯鬆了一口氣。


    薑雪寧側身躺下,她坐久了尾椎骨實在疼,蓮兒立於身前給她掖好被子。


    其實事情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等他們迴來稟報即可,然後就是一些善後工作,不在這寧安宮處理也可以的,隻是他想離她近些,順便把降低了這許久的存在感找補迴來,所以才不肯挪動位置一步。


    他必須得讓她知道,他謝危還是很厲害的比那張遮、燕臨都強一些。


    這種矜貴和優越感似乎與生俱來,經過後天的錘煉愈發能讓人瞧見了。


    片刻後,門外就傳來了響動,是刀琴先來稟報的,養心殿那邊已經抓到人了,可惜已經全部自盡。


    “馬上調查這些人是哪些宮裏的人,平時和誰有過私下的往來,順藤摸瓜把所有的暗樁都找出來,斬草除根。”謝危氣勢凜然,讓刀琴愣了一下,怎麽感覺有點裝呢?


    “是,先生。”刀琴又去了,他辦事向來牢靠,來稟報前他就已經讓人去查了。


    不久後,劍書也風塵仆仆地趕來,寬大的喜袍已被他脫去,中衣也是大紅的,豔麗的紅一時晃了他們的眼睛。


    再加上他現在和燕臨一樣的臉,謝危看著不是很舒服。


    “先生,他們帶來的人已盡數射殺,傷亡人數正在統計中。但......布庫爾力兄妹跑了,還有南蕭竹也跑了。”


    “意料之中,南蕭竹此人陰險,不得不防,可知他往哪個方向跑了?”


    “不知,想來不會再迴大月,因為他隻在宮門口出現了一瞬就失蹤了,應該是覺察到什麽不對的地方提前溜了,但他沒將危險告知布庫爾力,肯定是有了另外的謀劃。”


    “加強皇宮戒備,你們去協助刀琴排查這宮內是否還殘留南蕭竹的人。”謝危指了兩個宮人,這兩個是謝危安插在宮裏的。


    “劍書,你現在帶一隊人護送布庫爾力他們到大月境內,不能讓他們在大燕出事。此番陣仗如此大,如果還有潛伏在皇城的平安王餘孽和薛遠舊部,知道自己人跟著布庫爾力有去無迴,定不會叫他活著迴去的。”謝危冷靜地分析著。


    恐怕除了這些人,還有南蕭竹的人也會讓他們在路上死去。


    “是。”劍書領命,迴府換了便於作戰的衣服便點兵出城了,容貌都來不及恢複。


    他一聽先生這樣說,心裏就有什麽揪成了一團,隨即那抹紅豔的身影躍入腦海,雖然緣淺但他想那麽鮮活的人不該就這麽沒了。


    宮裏亂了一陣,不久就重新恢複了秩序,張遮也帶著小皇帝李瑞雪來了寧安宮。


    此刻薑雪寧已小憩片刻醒來,宮裏亂七八糟的人也都退下了,隻有謝危還端坐在原來的凳子上。


    張遮一進門便先瞧見了謝危,他對他算不上敵意,但總覺得不舒服,大概是他盯著他的眼神有點要吃人的意思吧!


    謝危已經不在朝為官,張遮隻是微微福了福身。


    按理說他如今身居高位,謝危見了他該是要行禮的。


    但是他歸然不動,隻是有些惡狠狠地瞧著他。


    罷了,事實上他搶了他的位置,張遮是有些心虛的,他知道如果謝危不主動退出,首輔也好,帝師也罷,還有其他的......根本都輪不到他頭上。


    謝危看著張遮牽著的軟軟糯糯的小皇帝,對他招了招手,叫了聲:“瑞兒。”


    結果沈瑞雪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還不停地躲到張遮的身後。


    他委屈巴巴地看著張遮,伸出手想要他抱抱。


    沈瑞雪:朕知道男兒流血不流淚,可是這個人好兇,好可怕。嗚嗚嗚~~


    謝危滿臉黑線,不是就半年,嗯,一年左右沒見?就不認識他了?往日日日都要來他這裏聽講的呀,他自認為沒怎麽兇過這小家夥啊,這是怎麽迴事!


    “瑞兒,你不認識謝先生了?”謝危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哇哇哇~~”他哭的更慘了,到底是個三歲小兒,眼淚多的簡直要落地成河。


    張遮看他哭這淒慘也不再管什麽君臣之禮了,直接將這明黃的小身影抱在了懷裏,輕拍他的背安撫著。


    與此同時,薑雪寧也從屏風後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謝危,你莫要欺負我皇兒。”


    “嗚嗚嗚~”母後,沈瑞雪直往她那掛去,張遮隻能抱著他上前幾步到了薑雪寧邊上。


    謝危伸出長臂將張遮和沈瑞雪攔住,麵對薑雪寧解釋:“寧二,我沒有,他從前見我都不哭的,定是被張遮教壞了,往後還是我教吧!”


    沈瑞雪哭的更大聲了:“母後,母後~~”


    “你滾開。”薑雪寧送了個白眼給他。


    謝危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隻好退到一邊,哀怨地看著這個小皇帝。


    奶唧唧的,真想捏爆你這個小哭包。


    沈瑞雪要薑雪寧抱,隻是薑雪寧如今身子重了,張遮不敢讓她真抱他。


    於是沈瑞雪上半身掛在薑雪寧懷裏,下半身還在張遮懷裏,二人挨的還近,看起來像極了一家三口。


    謝危看到此情此景,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上前一步,大手一伸就揪住了沈瑞雪的後衣領,將他拎到了自己的懷裏。


    沈瑞雪呆了一秒,然後又哭了起來。


    “君子有狀,哭哭啼啼的做什麽?先生從前教導過你的,哪怕你忘了也不至於如此怕我吧?”謝危對著他就是一陣嘟囔。


    “謝危,不可無禮,這是皇上。”張遮手裏一空嚇了一跳。


    皇上怎麽了,燕臨的崽,要論起來還得叫他一聲舅舅。


    謝危眼神陰鬱地盯著張遮,然後拍著沈瑞雪的後背在他耳邊輕聲地說了幾句,他突然就不哭了。


    薑雪寧狐疑地看著他:“別打我兒子的主意,你要是敢......”


    “不敢,不敢,我啥也不敢,不信你自己問,我沒欺負他。”謝危看著沈瑞雪,一臉和藹求助的目光。


    “母後,謝先生是沒欺負過朕,就是剛剛看他那麽兇,朕有點嚇到了,如今朕想起來了,他是朕以前的先生。”沈瑞雪從謝危懷中下來,跑到了薑雪寧那裏,抱著她的大腿。


    “他是又醜又兇,瑞雪,咱是皇帝咱不怕他,而且他現在也不做你先生了,張大人才是。”


    “嗯,母後,兒子知道了,兒子也喜歡張大人。”沈瑞雪伸出小手手拉住了張遮的衣角。


    這一幕旁觀者來看十分溫馨,隻是張遮略顯尷尬,而謝危心中正躥著無名怒火,他要把張遮的頭骨碾碎。


    薑雪寧才不管他們想什麽,如今她真的能做到一切隨心,隻是略帶挑釁地看了一眼謝危,仿佛在說,“氣什麽氣,如果當初伴讀能選先生,她也選張遮,也不看看自己兇神惡煞的樣子,聖人皮囊,真是像不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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