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萊恩哀怨的眼神纏得實在沒辦法,陳白隻得無視後麵的兩個小跟屁蟲。


    “老大,你說咱們就這麽跟著他,就不幹些什麽嘛?”博安通秉持著隻要跟著萊恩走就不會出事的念頭,搭話。


    萊恩顯然是看到想找的人,脾氣更好了些,基本上博安通的每一個問題都會迴答。


    “怕什麽?隻要他在這個副本裏麵,天塌下來都有人頂著。”


    博安通大喜過望,準備跟著大佬擺爛,卻隻聽見——


    “反正我們的死活也跟他沒有關係~”萊恩扭過頭看著他,露出壞笑,“小鬼,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博安通立刻身先士卒上前走到陳白身邊,臉上露出悲痛的表情:“義士救我!”


    認真找人的陳白幾步就走到他前麵揚長而去,留下萊恩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跟著他們——”


    他的手指指向四處散亂的其他玩家。


    “——你跟著他們就行。”


    “那老大你幹嘛?”


    “你還想指揮我做事?”


    博安通拔腿就跑。


    ……


    高從南沒走多遠,他站在一個展櫃前,裏頭隻有一隻猴子。


    它長得跟其他猴子大差不差,唯一的不同就是當它看到高從南的時候,就沒有移開過目光。


    手裏麵抱著一隻香蕉,緊緊地依偎著。


    高從南覺得眼眶有點濕,他唿出一口氣,舉起手中的相機——


    哢嚓——


    照片記錄下的猴子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石像,看向鏡頭的那一刻,似乎在哭。


    這一切都被陳白看在眼裏。


    所有的線索浮現在眼前,還有席遊的話——


    “南叔。”


    少年的聲音拉迴了高從南的思緒,他立刻收斂自己的表情,看向陳白的表情跟往常一樣,卻多了分慈愛:“你怎麽來找我了?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陳白上前幾步,擋住了高從南看向猴子的視線。


    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發出了自己的疑問:“南叔——你應該知道夢琪的弟弟,已經變成了猴子,我說得沒錯吧?”


    陳白直白的話讓高從南愣在了原地。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


    陳白用手指關節輕叩展櫃的玻璃,那隻猴子似乎被陌生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朝著玻璃的方向跑過來對著高從南尖叫。


    高從南也因為這個變故,喚了一句:“妞妞!”


    說完這兩個字之後,高從南臉色大變。


    陳白挑眉,一點一點道出這個副本的真相。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些猴子就是你們的家人。”


    家人。


    這個詞,猶如一顆堅石,重重敲擊在冰封的湖麵上,硬生生地砸出一小塊缺口。然後驟然,分崩離析。


    “你們不離開動物園,是因為你們知道,你們的家人已經迴不來了。”


    “唐夢琪的弟弟患了絕症,來到了這個地方,病症變好了,但是人失蹤了。”


    “她會選擇自願留在這個地方,等待弟弟迴來,但是實際上她知道,她弟弟就在這些猴子裏麵。”


    “她等待的是會變迴人類的弟弟。”


    “但是,她心底裏麵很清楚,她弟弟永遠不會變迴人類了。”


    “因為——”


    高從南自顧自地接了陳白後麵要說的那些話:“——因為他已經死了,死人來到這個地方,隻能被禁錮、被圈養,他們生前的執念太深,所以他們死後沒有像尋常人那樣進入輪迴。”


    那隻小猴子已經跑到了玻璃櫃前,臉緊緊地貼著玻璃櫃,高從南掩去心底的哀傷,走到玻璃櫃前。


    “這是我的女兒……因為走的時候年齡太小,所以隻能一個人待著這個地方。”


    “如果你要找夢琪的弟弟,他大概是十三十四歲的樣子,但是比一般的猴子還要矮小一些。”


    “其實我們都很清楚這一點。”


    “他死的時候還這麽小……他還有好多願望沒有實現……不能讓我們這些親人帶著他的那一份祈願活下去……”


    “我們隻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夠活下來。”


    陳白沒有被他那些煽情動人的話給帶偏,而是問道:“那麽,代價是什麽?”


    世界上從來都不會有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好處。


    你在得到什麽的同時,必然會伴隨著失去。


    “你選擇了你的家人,那麽——你到底付出了什麽?”


    “靈魂嗎?”


    久遠的記憶被挖掘出來,他想起自己在第一個副本遇到的那個所謂的神明。


    他說神愛世人,他的愛並不是完全的無私。


    萬物本就是陰陽協調,有得必有失才是真正的中庸。


    他好像無端悟出了一些關於殺戮空間的事情。


    就像死亡不是絕對的死亡,靈魂的毀滅也不是絕對的毀滅。


    往生是一條路,以另一種方式長存,也是一條路。


    死亡是從來不會是終點,他隻是漫長而無盡的靈魂前行道路上的一塊站牌,由他指引你下一步該去往哪一個方向。


    不過還好,至少在這條路上走的他,並不是孤身一人。


    高從南沒說話,他投過玻璃的目光,夾雜著千言萬語,有些東西用複雜來形容過於簡單,裏麵凝結了太多的東西。


    他的女兒,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甚至已經認不出她的父親。


    “你要知道,在無盡的等待之中,人是會瘋掉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所要得到的東西,究竟還能不能迴來。”


    “而你所做的這些事情,跟你想要的結局,會不會又相差甚遠。”


    陳白沒說話,他沒有那個資格去迴複,因為他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等待。


    他和席遊的地位確實是不對等的。


    一個全然記得,一個全然忘記,在對待故人的態度上,心緒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陳白能從隻言片語裏感受到席遊的執念。


    雖然重置副本這件事情,他並沒有過多參與,還有吞噬者,還有那些看上去跟任務無關緊要的意外……


    時空重置……


    席遊失控了,但是他又恢複了原來的冷靜自恃。


    就像他們剛開始見麵的那樣。


    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一句簡單的“好心提醒”。


    “我們隻能留在這個地方,走不出去了。”高從南突然釋懷地笑了一下,“而且,看來你的朋友們已經找到了她的弟弟。”


    [恭喜玩家“澤邊”“周燦”等人完成任務一!]


    [全體玩家獲得獎勵金100!]


    負債累累的他終於把債務清空了!!!


    陳白大喜過望,差點喜極而泣,剛剛的那些抒情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他想起了任務二。


    他看著高從南一點一點卸下心防,知道對方已經開始信任自己了,也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說道:“南叔,你是不是有離開的方法了?”


    高從南閉上眼睛,勾起嘴角,不知道對方思緒轉了幾個彎,隻是睜開眼的同時也慢慢開口道:“答案……就在我的相機裏。”


    “我的相機,能夠儲存他們的靈魂。”


    “可是上麵沒有你——”


    陳白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不好,看高從南的樣子,他自己早就做好了選擇。


    “把相機交給唐夢琪吧,她知道怎麽把其他人也帶出去。”


    “我就不走了,我女兒還在這裏呢。”


    直到陳白走遠,再度轉身看過去,那個高大的背影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他似乎又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坐在父親的肩頭,男人背著自己的女兒,左手拉著自己的妻子,走向了遙遠的遠方。


    ……


    等到陳白跟其他人匯合,看見澤邊手裏抱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小猴子,唐夢琪站在他身側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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