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的額頭不斷滲汗,剛獻過血,又背著朱莉英跑了半天,身子早就虛了。何況眼前這人,光看站姿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物。


    打中朱莉英的是達姆彈,意味著開槍的不可能是警察,那麽這個來堵自己的人,身份也就不難猜了。


    “你是,處決者?”


    “並不是,隻是和他們有點合作關係。”凱恩說。


    “那就是一夥的。”


    “也不完全是。”


    “反正是來收拾我們的吧?”


    “哼,說起來,他們一直在圍著市長做文章,你們似乎也是一樣的目的,但這些我沒興趣。”


    利奧都快聽糊塗了。“那你到底想怎麽樣?不是來殺我們的嗎?”


    “放心,我沒打算和你動手。”


    凱恩忽然說了這麽一句,利奧瞪大了眼睛,又把朱莉英往上背了背。


    “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你不在狀態,還背著個傷員,和你戰鬥毫無意義,趕緊走。”


    這語氣十分堅定,像是下命令。利奧的眼神還有些許懷疑,但直覺告訴他,這人不是說謊。


    他試探著邁出一步,觀察著凱恩的動靜。凱恩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去,背對著利奧。利奧這才加快腳步。


    “謝了!”


    凱恩耳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沒多久,另一邊的腳步聲靠近了。尼克領著三個警察追過來。他遠遠看見了凱恩,便叫警察們到別處去找,自己來到凱恩跟前。


    一見凱恩,尼克的眉頭打成了結,這小子身上幹幹淨淨,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


    “人呢?沒從這過嗎?”


    “沒有。”


    “不能吧?”尼克左看右看,“這裏應該是最近的出口。”


    “我哪知道?是你要求我在這看著的,自己琢磨去。”


    凱恩說話的時候,看都沒看尼克。尼克的火氣噌噌往上漲,但凱恩腰間的泣血讓他打消了多餘的念頭。


    “算了,這沒你事了!”


    尼克狠狠吐出一句,凱恩聽了馬上走人,連個招唿也沒有。他從公園的北門出去,在門前的停車場上了自己的車。


    “沒事吧凱恩?”


    剛坐進去,塔琳妮就問道。她在這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能有什麽事?”


    “昨天的傷還沒好利索,怕你亂來啊。”


    “我心裏有數。”


    凱恩活動兩下肩膀,手握在方向盤和檔杆上。塔琳妮還是有些擔心。


    “明天,你心裏也有數嗎?”


    這迴凱恩沉默了,五指在方向盤上敲打著。


    “有數。”


    塔琳妮不知道,凱恩說的有數,是怎麽個有數。


    昨天的任務結束後,凱恩獨自攬下所有責任,讓士兵們歸隊,一個都沒留下。他最後的命令,是讓大家不要再談論今天的事情。至於塔琳妮的eis係統,就算凱恩不說,大家也默認是迪米特的傑作。


    作為處罰,努羅要求他配合處決者的一項任務,於是凱恩聽從珊德瑞的命令來到這裏當打手,服從尼克的調度。


    盡管如此,凱恩也是為了不惹更多麻煩,才聽從處決者的安排。他心裏是極不情願,沒有半點給處決者出力的想法,這不光是因為他自己也有傷在身。


    更多的,是塔琳妮說的“明天”。


    上午,他領著塔琳妮去了切爾斯廣場,見到了庫洛姆。這是他們十幾年來第二次見麵,隻不過兩人的處境剛好對調。


    現在的庫洛姆,正是十幾年前的自己,深陷困境,越陷越深,無法自拔,絕望像不可阻擋的病魔,不斷侵蝕著他的身體。


    不同的是,庫洛姆正在積極地自救。來到柯甘尼市以後,凱恩不止一次問過珊德瑞有關庫洛姆的事,也知道他現在的遭遇,以及可能采取的對策。


    這可不行。


    他必須和自己一樣,徹底嚐到被人拋棄的無助和絕望,唯有如此,才能多少彌補那時他留給自己的絕望。


    見到庫洛姆的時候,凱恩反複捫心自問,然後深信不疑——他對庫洛姆的仇恨被時間衝淡了,但依然強烈。


    庫洛姆必須付出代價,如果他想逃走,那自己就將給他最嚴厲的懲罰。


    死亡。


    *****


    從凱恩手裏逃走的利奧,終於走了運。他離開公園沒多久,就迎來了麵包車。迪米特把車停了十秒鍾,鮑勃和阿克亞先抬朱莉英進來,再扶利奧上車,門一關,麵包車絕塵而去。


    朱莉英還沒清醒,車裏空間狹小,沒法讓她躺下,阿克亞便叫鮑勃扶著她。


    “盡量扶穩。”


    “嗯!”


    鮑勃使勁點頭。朱莉英趴在他身上,100斤都沒有的體重,卻讓他喘不上氣。白天他還因為多跟前輩說了幾句話而竊喜,沒想到晚上就來了更大的福利。


    他的肩膀撐住朱莉英的上身,手扶著腰,結果全身立刻僵硬了。眼睛不由自主低往下瞟,看到朱莉英那張靜態的,和睡相一樣的臉,鮑勃感覺血液快要沸騰了。


    但是一轉眼,朱莉英後背的傷口映入眼簾,讓這些感覺煙消雲散。鮑勃隻見過擦傷劃傷之類,槍傷是頭一次。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前輩……怎麽樣了?”


    “還行,基本止血了。”利奧接過阿克亞遞來的礦泉水,一口灌下,抹著嘴角。


    “可是,不治療一下的話……”


    “說是這麽說,咱們都跟警察對上了,別說送醫院,能不能繼續呆在這都是個問題了吧?”


    “關於這個事,隊長……嗯?你似乎臉色不太好?”


    聽了阿克亞的話,利奧摸了摸臉,又順手把衣領抻了抻,讓脖子上的傷口露不出來。


    “沒什麽,累的,接著說,你好像有什麽主意?”


    “不是我,是迪米特,他說有個地方能讓咱們藏身。”


    “有這好事?”


    “當然有,”開車的迪米特說,“我認識個人,可以安排咱們,治療應該也不成問題。”


    利奧又喝了一口:“你人脈還挺廣。”


    “雖說是剛到這的時候才認識的。”


    “才認識?靠譜嗎?”


    “放心,他和我的情報商是同一個組織的人,不敢糊弄我。”


    有了迪米特的保證,利奧多少感到安心,放鬆下來,癱在座位上。


    麵包車開了快一個小時,繞來繞去,最後開到了一家修車行前。此地遠離城市中心,是一片住宅區。方圓幾公裏隻有這一家修車行,所以店麵開得比較大,光進車的門就有六扇。


    這裏正是玫瑰機關在科甘尼市的唯一據點,所有員工都是玫瑰機關的人,負責人正是德雷克。


    其中一扇門前站著幾個人,迪米特把車開過去停住,探出頭。對麵德雷克馬上走來,滿臉堆笑。


    “歡迎光臨,迪米特。”


    “又要打擾你了,德雷克。”


    “哈哈,不礙的,你都放心把碎片藏在我這,我當然要迴應你的信任啦。隻是這賬……”


    “看你表現,好的話,有小費。”


    說著,兩人相視一笑。麵包車緩緩駛入修車行,和德雷克一起出來的人跟了過來,幫忙把朱莉英抬下車。德雷克注意到了朱莉英的傷勢,還有鮑勃無比關切的眼神。


    他走過去拍著鮑勃的肩:“放心小夥子,取個子彈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可是,那麽大的傷口……”


    “死不了,她可是帕巴亞人,”下了車的迪米特走過來說道,“自愈能力很強,隻要不爆頭,傷在哪裏都不致命。”


    鮑勃不懂帕巴亞人有什麽超能力,隻是迪米特不容否定的語氣,讓他沒法再問下去。德雷克的人把朱莉英抬到了二樓,那裏有一間手術室,能做一些簡單的急救和手術。鮑勃也跟著上去,他要親眼確認朱莉英平安無事。


    阿克亞和利奧最後下車,德雷克和兩人打了個招唿,互相報過名號。


    “接下來,你們是不是要談正事了?”


    “是,有僻靜地方嗎?”迪米特問。


    “跟我來吧。”


    德雷克把三人領到宿舍,說是宿舍,其實就是把一個大點的辦公室清出來,擺幾張床。不過生活用品還是很全的,乍一看,跟個小旅館差不多。


    “幾位今晚就在這湊合一下,有事叫我。”


    安排好三人,德雷克馬上出去,這語氣態度就像個服務員,讓利奧很是不解,甚至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見一麵就能這麽幫忙?”


    “怎麽可能,”迪米特往床上一躺,舒服地伸著懶腰,“我花了錢的。不然,就算有我擔保,他們的重要據點也不會輕易讓沒見過麵的人進來。”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利奧也找張床躺上去,又馬上坐起來。


    “車怎麽辦?”


    “我一會兒去處理掉,順便把我的車開過來,”迪米特說,“對了,你們還有東西落在酒店嗎?”


    “沒有了,”阿克亞想都沒想說道,“來警所前,咱們所有東西都裝車上了。”


    “那待會兒別忘了卸貨。”


    “車好說,還是想想明天的事吧。”


    明天,是市長選舉的最後一天,最終投票的日子,或者說,是特殊分隊的最後一次機會。


    “處決者啊,真是不想碰。”利奧翹著腿,胳膊支在,拄著下巴,一個勁地感歎。


    “隊長,現在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處決者會出現。”阿克亞說。


    “已經確定啦。”


    利奧把公園裏遇到凱恩的事一說,阿克亞確信他的判斷沒毛病。


    如此一來,處決者,鐵血黨,再加上特殊分隊,明天將變成三方搶奪庫洛姆的混戰。


    “對咱們很不利。”阿克亞靠著牆說。


    “開玩笑,”迪米特翻身起來,說道,“明天你們倆去搶人,我來掩護,礙事的全幹掉,很簡單吧?”


    阿克亞“哼”了一聲:“我們連處決者的部署都不清楚,他們可是在暗處。等選舉結果出來,處決者馬上就能把庫洛姆帶走,逼急了,還會下殺手。這個問題怎麽解決?”


    “那就今晚去搶好了。”


    “你知道庫洛姆家在哪嗎?你確定他一定在家嗎?我記得你平時考慮事情挺周全,怎麽突然就變得這麽單純?”


    說著說著,阿克亞麵帶慍色,迪米特的臉也沉了下來,眼見兩人對視都快迸出火花了,利奧連忙站到中間圓場。


    “都別吵,別吵。阿克亞,迪米特是想早點搞定,好去鼓搗他的寶貝碎片,對不對?”


    “你明白就行。”迪米特聲音低沉,調整著眼罩的位置,“別再忘了。”


    “倒是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是隊長的部下!”阿克亞毫不退讓地說,“而且碎片說不定在處決者控製之下,你搶了碎片,沒準會影響行動!”


    “甭沒準,已經影響啦。”迪米特往床上一坐,事不關己似的說著。


    “什麽?”


    “我搶走碎片的時候,有個保管碎片的人嘀嘀咕咕的,說什麽碎片丟了,庫洛姆就會怎樣怎樣的。”


    阿克亞上前一步:“會怎樣?”


    “我哪知道?他沒說完就死了。”


    “你就不能留個活口嗎?這麽重要的事!”


    “抱歉,我眼裏隻有碎片。”


    利奧眼珠一轉,搶在阿克亞發作前說道:“該不會丟了碎片就丟了命吧?”


    “有這個可能,但是今天庫洛姆出來演講了,”阿克亞說,又想了想,“或許,他們還要庫洛姆參加選舉,等他落選了,或殺或抓。”


    利奧一皺眉頭:“那咱們豈不是沒機會?處決者整天就在庫洛姆身邊晃悠,要是強搶,他們發現不對勁,殺人就跑怎麽辦?”


    “隻有一個辦法能試試看了。”


    “什麽辦法?”


    “借刀殺人。”


    “啥?借刀?借誰的刀?”


    阿克亞又考慮一遍自己的想法,才說出那個名字。


    “鐵血黨。”


    *****


    布蘭今天心情的不錯,有幾筆放出去的錢,今天都收迴來了,而且翻了十幾倍。有了這筆錢,他和四個弟兄能逍遙至少三個月。


    他放出豪言要請客,大家也都不客氣。一群人大吃大喝足足三個小時,全都東倒西歪了,才從飯店裏出來。


    幾個人你攙著我,我扶著你,嘴裏說著酒話,一步三晃地走迴了住處,或者說是他們的據點——一家房屋中介。這個名字隻介紹了他們的小部分業務。


    醉醺醺的五個人站到門前,布蘭正要開門,卻發現門開著。他打了個嗝。


    “這,這是誰……誰沒……關門?”


    其他人都搖頭晃腦,估計是遭賊了吧,布蘭心想。酒壯慫人膽,眾人也不在乎,直接進屋,開燈。


    “嗯?”


    屋裏果然有人,正坐在桌子上,一隻腳踩著桌麵,胳膊搭在膝蓋上。燈一開,他抬起頭,露出非常不友好的眼神。


    他正是凱恩。


    “你,你誰啊?是……賊?”


    布蘭的舌頭還伸不直,衝凱恩說著含糊不清的話。凱恩一言不發,站到地上,這時幾個人才看到,他手裏提著東西。


    “那是……刀?”


    “刀。”


    “刀……”


    “刀!”


    反應過來的幾個人立刻醒酒了,但為時已晚。凱恩一個箭步衝上去,抬手一刀,把一個要跑的刺了個透心涼。刀拔出來,反手橫掃,又有兩人血濺當場。


    “哇啊!”


    布蘭嚇得不敢跑,剩下一個還算清醒,他抄起椅子想自保,但根本沒用。椅子在泣血麵前跟紙一樣,凱恩一刀下去,椅子斷成幾塊,人也死在了血泊裏。


    他一甩刀上的血,扭頭走向布蘭。布蘭的腿早就嚇軟了,隻能坐下,縮到牆根,酒都化作了汗。眼看著凱恩一步步走過來,他連連求饒。


    “這,這,這位老弟,咱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是要錢還是要什麽?都給你!求放過!”


    “我隻要一個答案。”


    刀尖頂著布蘭的鼻子,凱恩冷冷地說,布蘭是大氣不敢喘,分毫不敢動。


    “別別別!”


    “十四年了,布蘭,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騙人找你借高利貸,然後訛詐錢財,害他們家破人亡。”


    “這,這不是生意嘛,願者上鉤的事……”


    “高利貸也就算了,你還幹過販賣兒童的勾當吧?”


    布蘭的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就是……打個擦邊球掙錢。販賣人口是違法的事,我哪敢啊?”


    “那你認識一個叫凱恩·比諾其的嗎?”


    布蘭拚命翻找著記憶裏的名字,但怎麽也想不起來。


    “這,這個,沒什麽印象了,老弟你提醒我一下,是不是我以前的客戶?”


    一道兇光從凱恩眼中閃過,手起刀落,血光之下,布蘭的腦袋在地上骨碌了出去。


    “迴答錯誤。”


    殺了布蘭,凱恩感到心頭輕鬆了些,那股藏匿在全身每個角落的仇恨,的確釋放了少許。


    但要想完全釋放,還需要一個人。


    他大踏步走出去,剛出門,就曝露在兩個掛在路燈上的監控攝像頭下。但他一點也不慌張,跟沒事一樣信步離開。


    “下一個就是你,庫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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