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被萊昂炸掉的寫字樓形單影隻，圍著它的封鎖線也撤掉了。就在早上，阿克亞去陵園的同時，新上任的刑警四隊隊長裏米安，帶著一幹人，收集完了寫字樓內外的所有證據，陸續撤走。這棟樓再次空無一人，直到深夜。
四周除了路燈看不到任何光亮，寫字樓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朱莉英。
她把車停在離寫字樓足足五百米遠的地方，才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門上了鎖，但三樓安多拉的房間有扇窗戶被炸飛，留下了缺口，朱莉英繞了半圈就發現了它。
她輕輕唿氣，exp在後背迸發，閃著金光的鴿子般翅膀左右鋪開，拍打兩下就原地起飛，輕鬆躍上三樓，然後馬上收迴。
房間裏亂七八糟，到處都是被火燒過的痕跡，幾個裝滿書的書架東倒西歪，裏麵的書掉得滿地都是，有的已經被燒了，加上還剩個大概模樣的桌椅，房間的主人似乎常在這裏看書學習。
但事情會那麽簡單嗎？
兩天前，在寫字樓樓下堵車的司機裏，恰好有一個朱莉英在采訪中認識的，關係不錯的人。他最初還耐心地坐在車裏，等交警來處理事故。當寫字樓響起槍聲，又發生爆炸後，他再也坐不住了，連忙下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看到寫字樓冒煙，裏麵還有人跑出來，他馬上報警，又覺得這會是個不錯的新聞線索，便給朱莉英也打了電話。
白天，朱莉英沒能靠近寫字樓，看守警戒線的警察不放她進去，朱莉英沒做什麽努力就撤了。事情發生了一個小時，編輯部還沒有派采訪任務，說明這次的情況和錫蘭大學那迴一樣，恐怕不能用常規手段來了解真相。
迴台的朱莉英找了好幾條當年有關此地拆樓的報道，發現了一個出鏡率很高的人，負責拆樓的山德瑞工程公司的現場指揮麥克，在一眾媒體麵前眉飛色舞，炫耀他們公司的最新設備和技術。這麽愛出風頭的人不可能不留下聯係方式，朱莉英很容易地在一篇文稿的備注裏找到了他的電話。
她偽裝成一個剛開張的地產商，聯係麥克，說自己是從某個媒體朋友那裏搞到了電話，想要拆一片樓。麥克最初還有些警覺，因為他隻負責幹活，不管接活，但朱莉英表現得很謙恭，用滿是吹捧的客套話來試探。等對方稍有鬆口，她馬上提起幾個麥克指揮的爆破項目。當麥克興奮地說這是自己的傑作時，她故意表現得很驚訝，隨即獻上稱讚之詞。
一番表演過後，麥克被捧得得意忘形，朱莉英隨口把話題說到那棟寫字樓上。
問題隻有一個：為什麽那片建築裏，隻有那棟寫字樓沒拆。
麥克猶猶豫豫，聽得出來，他的老總肯定要求他三緘其口。但架不住朱莉英的軟磨硬泡，而且他有點完美主義，一直對沒能按預期把所有建築拆掉耿耿於懷，仿佛是業績上的汙點——當然這些朱莉英都心知肚明。
“要不是老總直接打電話過來，我肯定會漂亮地把它拆了。”
“老總直接打電話？”
“嗯，什麽原因也沒說，就停工了。設備沒損壞，人工也夠用，各個方麵都沒問題，還有寫字樓的所有人早就放棄它了，真是想不出有什麽理由。”
朱莉英邊聽邊點頭，嘴裏說著安慰的話，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她三言兩語掛斷了電話。
如此說來，施工中止隻有一個原因：要拆樓的人，也就是政府那邊，有什麽特殊要求。跟政府掛鉤，那八成就是羅洛夫的問題吧？
而附近的商戶還證實，寫字樓過去幾乎沒人進出，隻是最近幾天進出的人有些多，然後就發生了爆炸，火災。
那些人身份不明，但朱莉英確信他們一定和爆炸有關，還有這書房一樣的房間。書，爆炸，火災，三樣加起來，讓她心神不寧。
“這不會是錫蘭大學事件的後續吧？”她自言自語，又搖了搖頭。
不管怎樣，眼下已經沒有什麽線索，剩下的，隻能去問了。
好在除了羅洛夫，她還有別的人選，不過這個人好幾天沒上班了，明天是周一，再去看看吧。
*****
“蛋糕來了。”
午飯時間剛過，利奧拎著一個小巧的紙盒邁進病房，把紙盒放在正躺著輸液的露娜身邊。
“謝謝啦，總感覺不吃點甜的，心裏就發慌。”
露娜笑著坐起來，拿過紙盒，放在身上打開。淡淡的甜味和草莓的芬芳混在一起，迎麵飄來。
“果然蛋糕還是要草莓的最好。”
“看你還有心情吃我就放心了。聽護士說你走著走著突然暈倒，我還擔心是不是要出事。”
“不是什麽大事啦。”
“也難怪，先是依古安卡，然後是我，再然後是阿克亞，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吧？”
“啊哈哈，說得對。”
捏起盒裏的小塑料叉，露娜把一小塊蛋糕送進口中，讓舌頭和蛋糕充分地攪在一起，甜甜的味道打通了神經，精神也為之一振。
“啊，舒服多了！”
“這麽喜歡吃甜食？”
“當然啦，甜食能讓頭腦更清醒。”
“話說你個醫生，就算再怎麽忙，應該也有讓自己放鬆的辦法吧？”
“沒有什麽好辦法。”
吃掉第二口，露娜舔了舔嘴唇。
“硬要說的話……”
“別跟我說吃東西。”
露娜俏皮地一笑：“那就沒有啦。”
“你以前這樣嗎？”
“嗯，小時候父親總是說，醫者不能自醫什麽的，當時我還不明白，後來到醫院工作，就經常能體會到了。”
利奧一臉的無語：“呃，你經常暈倒嗎？”
“倒也不是，隻是這次有點過頭而已。”
“幸好我們這些病人還算爭氣，我跟阿克亞都出院了，就是那個議員不知道怎樣。”
“入院兩天就醒了，但意識還有些模糊，總之保住了命。不過後麵的治療沒我事了，我也不知道現在什麽狀況。”
“那正好，我去看一眼。”
“可那是icu，你進不去的。”
“不，我是去看那女孩。”
這時候露娜才發現，利奧手裏還有一個紙盒，她恍然大悟地揚了揚眉毛。
“哇，你還挺主動的。”
“不是那個意思……是安多拉拜托我的。他現在脫不開身，要我替他去看看希爾薇。”
“安多拉遇到麻煩了？”
“相當大的麻煩。”
羅加爾山那次行動，安多拉沒走正常手續，強行把放在學校博物館展覽的半塊石板拿了出來。本打算用完就送迴去，誰想遇上了一場大戰，山洞崩塌不少，古墓毀得麵目全非，石門也因為山體震動，被落石重新埋了起來。再想挖出石板，可就難了。
更麻煩的是，羅加爾山的行動屬於機密，不能說，安多拉隻好自己承擔這個責任。先前因為有羅洛夫的特殊任務在身，學校暫時放過他。現在任務結束，要秋後算賬了。
好在有羅洛夫說和，校方不過問具體原因，隻要求安多拉想辦法把石板找迴來，否則就要賠錢，再罰他一個月薪水，以及失職警告。這失職警告是對教職人員最嚴厲的處罰，持續兩年，期間如果再被警告一次，就可以辭職走人了。
安多拉不敢怠慢，頭一天聯係了幾個經常結伴考古的熟人，今天一早就匆匆出發。
“這可真夠慘的。”露娜邊吃邊感歎著。“那是文物，得不少錢吧？。”
“他主要擔心工作和名聲，錢倒是次要的。要是花錢就能擺平，他可是求之不得。”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安多拉的家境呢。”
“雖說比不上你家醫院那麽大產業，還是挺富裕的，有時候我揭不開鍋了，他還能請我吃幾頓。”
“說的也是，像利奧這樣的，恐怕找不出幾個人吧？”
露娜捂著嘴咯咯地笑，利奧隻是聳聳肩。
“有精神頭就好，你安心養病，我走了。”
“嗯。”
出了露娜的病房，利奧下一站是依古安卡所在的icu病房。這間icu與其他icu不同，被設置在一個拐彎走廊的盡頭，還沒有標識。外人路過時，都想不到這裏還有病房。利奧不能打聽，按照羅洛夫給他的位置，找了十多分鍾就找到了。
拎著紙盒，利奧拐進走廊，一過轉角，就看到了走廊兩邊的座椅，還有希爾薇。不過她坐的位置離病房很遠，原因……大概是那兩個人吧。
靠近病房門口，坐著兩個高大的男子，穿著打扮很不顯眼，各自看書玩手機。但利奧很清楚，他們剛剛不經意地瞅了自己一眼。
利奧站了一下，無視那兩人，很自然地坐到希爾薇身邊。
“你還好吧？”
“利奧先生？您好。”
“給你的。”利奧遞上了見麵禮。
“謝謝您。”
希爾薇打開紙盒，裏麵是和露娜那個一樣的蛋糕。
“你爸情況怎麽樣？”
“我不知道。”
聽到利奧這樣問，女孩有些失望地歎著氣，又偷偷望了那兩人一眼，然後馬上移開目光，生怕和他們對視。
“他們什麽時候來的？”利奧問道。
“大概三天前，來了好幾個人，然後每天派兩個人來這，醫生護士進去的時候，他們還要檢查，搜身，其他人根本不允許進去，連我也不行。”
“他們說自己是誰了嗎？”
“沒有，但我猜是政府派來的警察吧，等父親傷好了再抓走他。”
利奧隨口附和著希爾薇的話，靠著椅背，這些人不可能是警察。他聽羅洛夫叨咕過，按北冰國的法律，如果要逮捕議員，必須是議會發出決定，然後交給議員所在地的警察處理，或是控製監視，或是直接逮捕。不管怎麽做，警察都應該穿警服，而不是便裝。況且，光憑鐵血黨那段視頻，或許還不足以讓議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做出決定。
而且，那兩人對周圍的環境很敏感。
利奧若無其事地把手伸向後背，摸在檀木龍的刀柄上。那兩人立刻有了動作，玩手機的人一隻手伸到腰間，看雜誌那個把雜誌向利奧的方向挪了挪。但利奧的手順勢往下伸，撓了撓後背，又放迴原位。
看他沒什麽出格的動作，兩人也都放鬆了警惕。看來，有人打算繞過老頭，把依古安卡帶走。老頭不可能不知道，說不定又要派下什麽離奇的任務了。
一想到這，利奧就頭疼不已。他安慰了希爾薇幾句，匆匆離開。
*****
轉眼來到下午，羅洛夫和克裏斯蒂在外麵吃過飯，剛剛迴到市政府。羅洛夫邊走邊打電話，今天是星期日，他休息，但是馬爾托恩事件還有很多善後工作，他打算加加班，一了百了。
昨天宣布了阿克亞的處罰決定後，他把警局的幾個副局長召集到一起，簡單說了說今後抓捕萊昂的事。這個電話是其中一個副局長打來的，有些問題要再確認一下。
兩人出了電梯，直奔辦公室，羅洛夫還在說個不停，身旁的克裏斯蒂忽然拽了拽他的衣服，又指了指前麵。
“羅洛夫大人，那個。”
羅洛夫抬頭一看，前麵不遠站著個男子，穿著紅色襯衫和牛仔褲，襯衫不怎麽整潔，有些皺巴巴，上麵兩個扣子開著，露出脖子上的項鏈。兩手插兜，流裏流氣的樣子，和這政府辦公地格格不入。
他也看到了羅洛夫，走了過來，羅洛夫皺緊眉頭。
“一會兒打給你，先掛了。”
放下手機，他迎著那男子走去，兩人站了個麵對麵。
“提拉克，我猜你差不多該來了。”
“是啊，這幾天羅洛夫先生不忙了吧？我想我也該有機會了。”
雖說麵對著秋山市市長，又是比自己年長40多歲的長者，提拉克的話裏毫無尊敬之意，和他的扮相一樣，滿是戲謔。
當然，他敢這麽說話，是有原因的。
和其他國家一樣，北冰國有負責國家安全的國安部，以及下屬的情報機關，國家情報統籌局，這些連小孩子都知道。鮮為人知的是，除了擺在明麵上的情報統籌局，國安部還有一個藏在暗處的機構：情報執行局。
執行局的工作，可不隻是收集和管理情報那麽簡單。它手下的特工和間諜人數，在整個國安部裏，隻有極少數相關人員知曉。這些特工間諜的工作就是執行國安部的命令，內容五花八門。從暗殺到潛入，從滲透到破壞，如果某個任務國安部認為不能公開，那麽它就會被派發給執行局完成。
而這個提拉克，就是執行局的特工，還是個有一定實權的特工。
“我聽說依古安卡病房那裏，最近有人在把守，是你的人吧？”羅洛夫說。
“嘿嘿，雖說羅洛夫先生有意隱藏依古安卡的位置，估計想等他醒了以後，有事情要問。但您還是不要低估執行局的手段比較好，他入院第二天我們就找到那間病房了。”
“動作還真快。但逮捕議員是議會的事，而且應該交給我們的警察處理。不走這正規程序，卻把你們執行局派來，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上頭隻是告訴我人能動了，就秘密轉移走。”
“那我倒要猜一猜了。比如，依古安卡交代的事情中，有些事其實另有隱情，涉及到了國家或者議會，然後才叫你們來。”
“還是別猜了吧，羅洛夫先生。”
“之所以不直接殺他，估計是想從他口中問出更多細節，考慮好對外的說辭再……”
“都叫你別他媽胡說八道，聽不懂人話嗎，老東西！？”
突然喊出聲的提拉克揚起頭來，狠狠咬著牙，瞪大了眼睛，身子一側，手摸向後腰。羅洛夫身後的克裏斯蒂立刻上前一步，擋在羅洛夫麵前。場麵一下子劍拔弩張，羅洛夫冷笑一聲，繼續說著。
“年輕人就是急脾氣，一不小心把本性暴露出來了？”
“依古安卡的事，你愛怎麽想怎麽想，”提拉克先放下手，說道，“我今天還有別的事找你。”
“別的事？”
“我就直說了。拯救者，那個恐怖組織，來過這吧？”
羅洛夫臉上波瀾不驚，這話沒讓他有絲毫動搖，就仿佛拯救者從沒來過一樣。事實上，與處決者的戰鬥過後，紮森特派人把阿克亞和迪米特送迴秋山市，又把塞莉雅留在一個能讓高弗岡警察找到的地方，暗中保護，等警察來把女孩帶走，他們就消失了。
“拯救者？在我這？”
“別裝蒜，老頭。你知道執行局從來都是有的放矢，既然派人來，就說明掌握到了證據。”
“嗬嗬。”
老市長隻是淡然一笑，邁步便走。提拉克連忙攔住他。
“話沒說完，想走？”
“我沒閑工夫陪你胡扯，既然你有證據，那還不趕緊去求證，跑這來跟我說什麽？”
“你不承認？”
“莫須有的罪名，我擔當不起。”
羅洛夫一把推開提拉克，從他身邊走過。提拉克伸手去抓，那隻手馬上被克裏斯蒂拿住，他隻能目送著羅洛夫走遠，又麵帶慍色瞪著克裏斯蒂，把手抽出來，甩了兩下。
“你可真敬業，克裏斯蒂。”
“羅洛夫大人很忙，沒事就請迴吧。”
“我們才分手幾個月，你就這麽冷淡？”
克裏斯蒂臉色一沉：“再敢提以前的事，這個地方就要見血了。”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但我得提醒你，那老頭樹敵太多，很快就要地位不保了。為你自己著想，還是趕緊抽身比較明智。”
“用不著你提醒，我隻是完成自己的職責。”
“哼，隨你便。”
碰了一鼻子灰的提拉克重新把手揣進兜裏，掃興地走了。
*****
新的一天是星期一，陽光格外明媚，萬裏晴空，仿佛是為了彌補連日來籠罩在秋山市上空的陰霾一般。學生們的心情都很不錯，歡聲笑語重新傳遍整個校園，也傳到了坐在崗亭裏的利奧的耳朵裏。
他其實很想以剛出院需要調養為由，懶上幾天再來上班。但就算保安隊同意，錢包也不會同意。保安是按班算錢的，5月份還剩一周多，不抓緊把住院期間的班補迴來，下個月怕是沒啥錢可花。飯錢和房租還好說，新遊戲買不了就太傷了。
想到這，利奧按著掌機的手指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當當——
有人敲崗亭的窗戶，利奧頭也不抬。
“登記簿在窗口，自己寫。”
“我不進去。”
利奧的目光稍稍上移，窗外站著個女子，粉色的挎包斜挎在清涼的白色上衣上，臉上戴著個太陽鏡，圍著藍色緞帶的遮陽帽，壓住了茶色的頭發，和那些學生的扮相差不多。
“你找人？”
“對。”
“那就寫一下找誰，什麽事……”
“我找你。”
這迴利奧把掌機放到了桌上，一臉茫然。
“找，找我？你誰啊？”
“朱莉英·漢伊，中廣電《秋山速遞》欄目組的記者。”
她摘掉太陽鏡，掛在上衣的胸口上，甩了甩短馬尾，又俯身把一隻胳膊搭在窗邊，指著利奧。
“我是來采訪你的。”
被萊昂炸掉的寫字樓形單影隻，圍著它的封鎖線也撤掉了。就在早上，阿克亞去陵園的同時，新上任的刑警四隊隊長裏米安，帶著一幹人，收集完了寫字樓內外的所有證據，陸續撤走。這棟樓再次空無一人，直到深夜。
四周除了路燈看不到任何光亮，寫字樓迎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朱莉英。
她把車停在離寫字樓足足五百米遠的地方，才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門上了鎖，但三樓安多拉的房間有扇窗戶被炸飛，留下了缺口，朱莉英繞了半圈就發現了它。
她輕輕唿氣，exp在後背迸發，閃著金光的鴿子般翅膀左右鋪開，拍打兩下就原地起飛，輕鬆躍上三樓，然後馬上收迴。
房間裏亂七八糟，到處都是被火燒過的痕跡，幾個裝滿書的書架東倒西歪，裏麵的書掉得滿地都是，有的已經被燒了，加上還剩個大概模樣的桌椅，房間的主人似乎常在這裏看書學習。
但事情會那麽簡單嗎？
兩天前，在寫字樓樓下堵車的司機裏，恰好有一個朱莉英在采訪中認識的，關係不錯的人。他最初還耐心地坐在車裏，等交警來處理事故。當寫字樓響起槍聲，又發生爆炸後，他再也坐不住了，連忙下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看到寫字樓冒煙，裏麵還有人跑出來，他馬上報警，又覺得這會是個不錯的新聞線索，便給朱莉英也打了電話。
白天，朱莉英沒能靠近寫字樓，看守警戒線的警察不放她進去，朱莉英沒做什麽努力就撤了。事情發生了一個小時，編輯部還沒有派采訪任務，說明這次的情況和錫蘭大學那迴一樣，恐怕不能用常規手段來了解真相。
迴台的朱莉英找了好幾條當年有關此地拆樓的報道，發現了一個出鏡率很高的人，負責拆樓的山德瑞工程公司的現場指揮麥克，在一眾媒體麵前眉飛色舞，炫耀他們公司的最新設備和技術。這麽愛出風頭的人不可能不留下聯係方式，朱莉英很容易地在一篇文稿的備注裏找到了他的電話。
她偽裝成一個剛開張的地產商，聯係麥克，說自己是從某個媒體朋友那裏搞到了電話，想要拆一片樓。麥克最初還有些警覺，因為他隻負責幹活，不管接活，但朱莉英表現得很謙恭，用滿是吹捧的客套話來試探。等對方稍有鬆口，她馬上提起幾個麥克指揮的爆破項目。當麥克興奮地說這是自己的傑作時，她故意表現得很驚訝，隨即獻上稱讚之詞。
一番表演過後，麥克被捧得得意忘形，朱莉英隨口把話題說到那棟寫字樓上。
問題隻有一個：為什麽那片建築裏，隻有那棟寫字樓沒拆。
麥克猶猶豫豫，聽得出來，他的老總肯定要求他三緘其口。但架不住朱莉英的軟磨硬泡，而且他有點完美主義，一直對沒能按預期把所有建築拆掉耿耿於懷，仿佛是業績上的汙點——當然這些朱莉英都心知肚明。
“要不是老總直接打電話過來，我肯定會漂亮地把它拆了。”
“老總直接打電話？”
“嗯，什麽原因也沒說，就停工了。設備沒損壞，人工也夠用，各個方麵都沒問題，還有寫字樓的所有人早就放棄它了，真是想不出有什麽理由。”
朱莉英邊聽邊點頭，嘴裏說著安慰的話，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她三言兩語掛斷了電話。
如此說來，施工中止隻有一個原因：要拆樓的人，也就是政府那邊，有什麽特殊要求。跟政府掛鉤，那八成就是羅洛夫的問題吧？
而附近的商戶還證實，寫字樓過去幾乎沒人進出，隻是最近幾天進出的人有些多，然後就發生了爆炸，火災。
那些人身份不明，但朱莉英確信他們一定和爆炸有關，還有這書房一樣的房間。書，爆炸，火災，三樣加起來，讓她心神不寧。
“這不會是錫蘭大學事件的後續吧？”她自言自語，又搖了搖頭。
不管怎樣，眼下已經沒有什麽線索，剩下的，隻能去問了。
好在除了羅洛夫，她還有別的人選，不過這個人好幾天沒上班了，明天是周一，再去看看吧。
*****
“蛋糕來了。”
午飯時間剛過，利奧拎著一個小巧的紙盒邁進病房，把紙盒放在正躺著輸液的露娜身邊。
“謝謝啦，總感覺不吃點甜的，心裏就發慌。”
露娜笑著坐起來，拿過紙盒，放在身上打開。淡淡的甜味和草莓的芬芳混在一起，迎麵飄來。
“果然蛋糕還是要草莓的最好。”
“看你還有心情吃我就放心了。聽護士說你走著走著突然暈倒，我還擔心是不是要出事。”
“不是什麽大事啦。”
“也難怪，先是依古安卡，然後是我，再然後是阿克亞，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吧？”
“啊哈哈，說得對。”
捏起盒裏的小塑料叉，露娜把一小塊蛋糕送進口中，讓舌頭和蛋糕充分地攪在一起，甜甜的味道打通了神經，精神也為之一振。
“啊，舒服多了！”
“這麽喜歡吃甜食？”
“當然啦，甜食能讓頭腦更清醒。”
“話說你個醫生，就算再怎麽忙，應該也有讓自己放鬆的辦法吧？”
“沒有什麽好辦法。”
吃掉第二口，露娜舔了舔嘴唇。
“硬要說的話……”
“別跟我說吃東西。”
露娜俏皮地一笑：“那就沒有啦。”
“你以前這樣嗎？”
“嗯，小時候父親總是說，醫者不能自醫什麽的，當時我還不明白，後來到醫院工作，就經常能體會到了。”
利奧一臉的無語：“呃，你經常暈倒嗎？”
“倒也不是，隻是這次有點過頭而已。”
“幸好我們這些病人還算爭氣，我跟阿克亞都出院了，就是那個議員不知道怎樣。”
“入院兩天就醒了，但意識還有些模糊，總之保住了命。不過後麵的治療沒我事了，我也不知道現在什麽狀況。”
“那正好，我去看一眼。”
“可那是icu，你進不去的。”
“不，我是去看那女孩。”
這時候露娜才發現，利奧手裏還有一個紙盒，她恍然大悟地揚了揚眉毛。
“哇，你還挺主動的。”
“不是那個意思……是安多拉拜托我的。他現在脫不開身，要我替他去看看希爾薇。”
“安多拉遇到麻煩了？”
“相當大的麻煩。”
羅加爾山那次行動，安多拉沒走正常手續，強行把放在學校博物館展覽的半塊石板拿了出來。本打算用完就送迴去，誰想遇上了一場大戰，山洞崩塌不少，古墓毀得麵目全非，石門也因為山體震動，被落石重新埋了起來。再想挖出石板，可就難了。
更麻煩的是，羅加爾山的行動屬於機密，不能說，安多拉隻好自己承擔這個責任。先前因為有羅洛夫的特殊任務在身，學校暫時放過他。現在任務結束，要秋後算賬了。
好在有羅洛夫說和，校方不過問具體原因，隻要求安多拉想辦法把石板找迴來，否則就要賠錢，再罰他一個月薪水，以及失職警告。這失職警告是對教職人員最嚴厲的處罰，持續兩年，期間如果再被警告一次，就可以辭職走人了。
安多拉不敢怠慢，頭一天聯係了幾個經常結伴考古的熟人，今天一早就匆匆出發。
“這可真夠慘的。”露娜邊吃邊感歎著。“那是文物，得不少錢吧？。”
“他主要擔心工作和名聲，錢倒是次要的。要是花錢就能擺平，他可是求之不得。”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安多拉的家境呢。”
“雖說比不上你家醫院那麽大產業，還是挺富裕的，有時候我揭不開鍋了，他還能請我吃幾頓。”
“說的也是，像利奧這樣的，恐怕找不出幾個人吧？”
露娜捂著嘴咯咯地笑，利奧隻是聳聳肩。
“有精神頭就好，你安心養病，我走了。”
“嗯。”
出了露娜的病房，利奧下一站是依古安卡所在的icu病房。這間icu與其他icu不同，被設置在一個拐彎走廊的盡頭，還沒有標識。外人路過時，都想不到這裏還有病房。利奧不能打聽，按照羅洛夫給他的位置，找了十多分鍾就找到了。
拎著紙盒，利奧拐進走廊，一過轉角，就看到了走廊兩邊的座椅，還有希爾薇。不過她坐的位置離病房很遠，原因……大概是那兩個人吧。
靠近病房門口，坐著兩個高大的男子，穿著打扮很不顯眼，各自看書玩手機。但利奧很清楚，他們剛剛不經意地瞅了自己一眼。
利奧站了一下，無視那兩人，很自然地坐到希爾薇身邊。
“你還好吧？”
“利奧先生？您好。”
“給你的。”利奧遞上了見麵禮。
“謝謝您。”
希爾薇打開紙盒，裏麵是和露娜那個一樣的蛋糕。
“你爸情況怎麽樣？”
“我不知道。”
聽到利奧這樣問，女孩有些失望地歎著氣，又偷偷望了那兩人一眼，然後馬上移開目光，生怕和他們對視。
“他們什麽時候來的？”利奧問道。
“大概三天前，來了好幾個人，然後每天派兩個人來這，醫生護士進去的時候，他們還要檢查，搜身，其他人根本不允許進去，連我也不行。”
“他們說自己是誰了嗎？”
“沒有，但我猜是政府派來的警察吧，等父親傷好了再抓走他。”
利奧隨口附和著希爾薇的話，靠著椅背，這些人不可能是警察。他聽羅洛夫叨咕過，按北冰國的法律，如果要逮捕議員，必須是議會發出決定，然後交給議員所在地的警察處理，或是控製監視，或是直接逮捕。不管怎麽做，警察都應該穿警服，而不是便裝。況且，光憑鐵血黨那段視頻，或許還不足以讓議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做出決定。
而且，那兩人對周圍的環境很敏感。
利奧若無其事地把手伸向後背，摸在檀木龍的刀柄上。那兩人立刻有了動作，玩手機的人一隻手伸到腰間，看雜誌那個把雜誌向利奧的方向挪了挪。但利奧的手順勢往下伸，撓了撓後背，又放迴原位。
看他沒什麽出格的動作，兩人也都放鬆了警惕。看來，有人打算繞過老頭，把依古安卡帶走。老頭不可能不知道，說不定又要派下什麽離奇的任務了。
一想到這，利奧就頭疼不已。他安慰了希爾薇幾句，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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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來到下午，羅洛夫和克裏斯蒂在外麵吃過飯，剛剛迴到市政府。羅洛夫邊走邊打電話，今天是星期日，他休息，但是馬爾托恩事件還有很多善後工作，他打算加加班，一了百了。
昨天宣布了阿克亞的處罰決定後，他把警局的幾個副局長召集到一起，簡單說了說今後抓捕萊昂的事。這個電話是其中一個副局長打來的，有些問題要再確認一下。
兩人出了電梯，直奔辦公室，羅洛夫還在說個不停，身旁的克裏斯蒂忽然拽了拽他的衣服，又指了指前麵。
“羅洛夫大人，那個。”
羅洛夫抬頭一看，前麵不遠站著個男子，穿著紅色襯衫和牛仔褲，襯衫不怎麽整潔，有些皺巴巴，上麵兩個扣子開著，露出脖子上的項鏈。兩手插兜，流裏流氣的樣子，和這政府辦公地格格不入。
他也看到了羅洛夫，走了過來，羅洛夫皺緊眉頭。
“一會兒打給你，先掛了。”
放下手機，他迎著那男子走去，兩人站了個麵對麵。
“提拉克，我猜你差不多該來了。”
“是啊，這幾天羅洛夫先生不忙了吧？我想我也該有機會了。”
雖說麵對著秋山市市長，又是比自己年長40多歲的長者，提拉克的話裏毫無尊敬之意，和他的扮相一樣，滿是戲謔。
當然，他敢這麽說話，是有原因的。
和其他國家一樣，北冰國有負責國家安全的國安部，以及下屬的情報機關，國家情報統籌局，這些連小孩子都知道。鮮為人知的是，除了擺在明麵上的情報統籌局，國安部還有一個藏在暗處的機構：情報執行局。
執行局的工作，可不隻是收集和管理情報那麽簡單。它手下的特工和間諜人數，在整個國安部裏，隻有極少數相關人員知曉。這些特工間諜的工作就是執行國安部的命令，內容五花八門。從暗殺到潛入，從滲透到破壞，如果某個任務國安部認為不能公開，那麽它就會被派發給執行局完成。
而這個提拉克，就是執行局的特工，還是個有一定實權的特工。
“我聽說依古安卡病房那裏，最近有人在把守，是你的人吧？”羅洛夫說。
“嘿嘿，雖說羅洛夫先生有意隱藏依古安卡的位置，估計想等他醒了以後，有事情要問。但您還是不要低估執行局的手段比較好，他入院第二天我們就找到那間病房了。”
“動作還真快。但逮捕議員是議會的事，而且應該交給我們的警察處理。不走這正規程序，卻把你們執行局派來，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上頭隻是告訴我人能動了，就秘密轉移走。”
“那我倒要猜一猜了。比如，依古安卡交代的事情中，有些事其實另有隱情，涉及到了國家或者議會，然後才叫你們來。”
“還是別猜了吧，羅洛夫先生。”
“之所以不直接殺他，估計是想從他口中問出更多細節，考慮好對外的說辭再……”
“都叫你別他媽胡說八道，聽不懂人話嗎，老東西！？”
突然喊出聲的提拉克揚起頭來，狠狠咬著牙，瞪大了眼睛，身子一側，手摸向後腰。羅洛夫身後的克裏斯蒂立刻上前一步，擋在羅洛夫麵前。場麵一下子劍拔弩張，羅洛夫冷笑一聲，繼續說著。
“年輕人就是急脾氣，一不小心把本性暴露出來了？”
“依古安卡的事，你愛怎麽想怎麽想，”提拉克先放下手，說道，“我今天還有別的事找你。”
“別的事？”
“我就直說了。拯救者，那個恐怖組織，來過這吧？”
羅洛夫臉上波瀾不驚，這話沒讓他有絲毫動搖，就仿佛拯救者從沒來過一樣。事實上，與處決者的戰鬥過後，紮森特派人把阿克亞和迪米特送迴秋山市，又把塞莉雅留在一個能讓高弗岡警察找到的地方，暗中保護，等警察來把女孩帶走，他們就消失了。
“拯救者？在我這？”
“別裝蒜，老頭。你知道執行局從來都是有的放矢，既然派人來，就說明掌握到了證據。”
“嗬嗬。”
老市長隻是淡然一笑，邁步便走。提拉克連忙攔住他。
“話沒說完，想走？”
“我沒閑工夫陪你胡扯，既然你有證據，那還不趕緊去求證，跑這來跟我說什麽？”
“你不承認？”
“莫須有的罪名，我擔當不起。”
羅洛夫一把推開提拉克，從他身邊走過。提拉克伸手去抓，那隻手馬上被克裏斯蒂拿住，他隻能目送著羅洛夫走遠，又麵帶慍色瞪著克裏斯蒂，把手抽出來，甩了兩下。
“你可真敬業，克裏斯蒂。”
“羅洛夫大人很忙，沒事就請迴吧。”
“我們才分手幾個月，你就這麽冷淡？”
克裏斯蒂臉色一沉：“再敢提以前的事，這個地方就要見血了。”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但我得提醒你，那老頭樹敵太多，很快就要地位不保了。為你自己著想，還是趕緊抽身比較明智。”
“用不著你提醒，我隻是完成自己的職責。”
“哼，隨你便。”
碰了一鼻子灰的提拉克重新把手揣進兜裏，掃興地走了。
*****
新的一天是星期一，陽光格外明媚，萬裏晴空，仿佛是為了彌補連日來籠罩在秋山市上空的陰霾一般。學生們的心情都很不錯，歡聲笑語重新傳遍整個校園，也傳到了坐在崗亭裏的利奧的耳朵裏。
他其實很想以剛出院需要調養為由，懶上幾天再來上班。但就算保安隊同意，錢包也不會同意。保安是按班算錢的，5月份還剩一周多，不抓緊把住院期間的班補迴來，下個月怕是沒啥錢可花。飯錢和房租還好說，新遊戲買不了就太傷了。
想到這，利奧按著掌機的手指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當當——
有人敲崗亭的窗戶，利奧頭也不抬。
“登記簿在窗口，自己寫。”
“我不進去。”
利奧的目光稍稍上移，窗外站著個女子，粉色的挎包斜挎在清涼的白色上衣上，臉上戴著個太陽鏡，圍著藍色緞帶的遮陽帽，壓住了茶色的頭發，和那些學生的扮相差不多。
“你找人？”
“對。”
“那就寫一下找誰，什麽事……”
“我找你。”
這迴利奧把掌機放到了桌上，一臉茫然。
“找，找我？你誰啊？”
“朱莉英·漢伊，中廣電《秋山速遞》欄目組的記者。”
她摘掉太陽鏡，掛在上衣的胸口上，甩了甩短馬尾，又俯身把一隻胳膊搭在窗邊，指著利奧。
“我是來采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