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迴來，塞莉雅就埋頭在廚房裏，給絡繹不絕的客人們準備餐點。忙活了兩個多小時，到了換崗時間。塞莉雅解下圍裙，找水龍頭好好洗洗臉，一邊擦一邊走出廚房。
店裏，客人的數量比中午少一些，門外，那輛警車還停在原地，站在外麵的警察多了不少，看上去緊張兮兮的，而且超過了四個人，難道又有警察來了？
塞莉雅很失望，不開心。本想中午好好跟格倫說聲謝謝，奈何人家早就走了。在廚房，塞莉雅才發現，為了應對店慶周，史密斯把食材準備得十分充足，接下來幾天都不需要送貨——或者說有好幾天看不到格倫。
露娜說，最多一周，自己就能迴家，一晃到了第四天，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不行。
趁著現在是休息時間，塞莉雅打算直接去市場找格倫，但一想到要征得警察的同意，不由得有些灰心。女孩一轉頭，看到了正在櫃台後麵算賬的史密斯，又有了主意。
“史密斯叔叔，有格倫哥的電話嗎？”
“有啊，所有送貨員的電話我都有，要給他打電話？”
“嗯，上午的事，無論如何都想謝謝他。”
“哈哈，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史密斯一邊笑著說，一邊打開手機的通訊錄，“不過沒想到啊，你跟他還真挺合得來。”
“是嗎？大概是因為都喜歡下廚吧。”
“誌同道合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來，用我的手機打。”
“謝謝叔叔！”
接過史密斯的手機，塞莉雅還很認真地深唿吸一下，不想格倫接電話的速度特別快，剛響兩聲就接起來了，塞莉雅慌忙把手機放到耳邊。
“格倫哥？”
“這個聲音，塞莉雅？我還以為是老板呢。”
“嗯，我找史密斯叔叔借的，有些話一定要趁現在跟你說。”
“哦？該不會要告白吧？先說好我可不接受比自己小太多的女孩哦。”
“說啥呢！才不是告白！”
塞莉雅嗔怒道，又很快恢複了常態。
“我想說，這幾天謝謝你。”
“啊？”
“再過幾天，我大概就要迴家了。最初被帶到這的時候，我很不安，很不安。那時候安慰我的，是露娜姐。而那之後，讓我感到開心的，是你，格倫哥。
“我是認真的。在家裏，阿姨和叔叔對我也很好，但他們畢竟是大人，有些話也不方便跟他們講。而你，雖然我們才認識兩天，不過有一種，嗯，相見恨晚的感覺吧，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喂？你在聽嗎？”
獨白了半天，塞莉雅忽然發覺，電話那頭沒有一點聲音，好像連唿吸聲都沒了。她大聲喊了一句，格倫才迴過神來。
“啊？啊，聽，聽著呢……”
“真是的，要是你能再有點禮貌就滿分了。”
“對不起啦。”
“別急著道歉，我還有最後一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確認一下。”
終於到這一步了。
昨天中午格倫離開的時候，女孩就留下了這個疑問，現在，趁著氣氛剛好，她要問出究竟。
“你是不是……”
突然，手機被人抽走了。塞莉雅迴頭一看，是君莎拿走的，她身後還站著兩個警察。塞莉雅正要發作，又馬上控製住了。
君莎的臉色非常難看，沒有平時的和藹，滿是憤怒，她把手機還給史密斯，又拉起塞莉雅的手。
“史密斯老板，塞莉雅這幾天受你照顧了，但現在她必須去別的地方，走吧。”
“你們又要帶我去哪？”
“別問，跟著走。”
“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們有一個同事被殺了，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是你。”
“啊？”
又有警察出事了？而且還被殺了？而且又是因為……自己？
就在塞莉雅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她已經被推進警車，然後前往她所不知道的目的地。
*****
“少校，您在開玩笑吧？”
“我像是那種拿正事開玩笑的人嗎？真的，沒騙你。”
對，不管再怎麽說笑，傑德在正經事上也從不含糊，阿克亞很了解。可是……
shadow曾經是無名的人，這種話，就是讓阿克亞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
“那為什麽我和托卡爾從來沒見過他？也沒聽上校說過？”
“嚴格來說，他算是無名的後備成員，具體原因嘛……”
傑德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先去吃個飯吧，阿克亞。我還沒吃，你呢？”
“少校，不是說要解釋shadow的事嗎？”
“好歹讓我先填飽肚子啊，邊吃邊說嘛。”
“我，吃過了。”
“那就陪我一下吧，放心，該說的一定都告訴你。”
都這麽說了，阿克亞不再提反對意見，跟著傑德溜達到醫院外頭。兩人就近找了家快餐店，這會兒用餐的人正多著，屋裏已經滿了，傑德便在外麵挑了個座位。
他不喜歡到櫃台前排隊點餐，等了一會兒，正好有服務員走過，他叫來服務員，隨便點了幾樣，把他打發走。
這個時間，正是大都會絢麗夜晚的序章。空氣裏有臨海城市特有的濕度和舒適，溫馨的音樂不絕於耳，傑德悠哉地靠在椅子上，美美地抽一口煙，身體隨著唿出的煙氣放鬆，都快癱在椅子上了。
“大城市就是好啊，要啥有啥。”
“少校以前來過秋山市嗎？”
“嗯，和上校來過幾次。每次來我都在想，將來退休了，就帶上家人，到這樣的城市生活。不過上校不願意啊，他現在更喜歡安靜的農村。”
“以前不是嗎？”
“稍微有點不同。”
又抽了兩口煙，傑德撓撓眉毛，彈彈煙灰，阿克亞知道，這個動作表示少校要說正事了。
“在說shadow的事之前，我要先問個問題，也是上校想問的問題。”
“請問吧，少校。”
“你，恨上校嗎？”
阿克亞的眼睛瞪大了好幾圈，這個問題比shadow是無名還要超綱。不，這根本算不上問題，就好比在問“你是不是人類”一樣。
“少校，您這是……哪的話？”
“別管了，迴答我。”
“恨？要恨也是恨我自己，不能繼續留在上校身邊！對我來說，上校就是再生父母，給了我生存的價值！”
傑德連忙擺手，打斷阿克亞激昂的演說。這聲音有點高，惹來了旁邊那桌客人的目光。
“好啦，我知道啦。你這個反應還真是理所當然，這是上校以前最期望看到，但是現在最不想看到的。”
“什麽意思？”
傑德沒迴答，吸了口煙，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再問你一下，你覺得，上校為什麽要找你和托卡爾來組成無名呢？”
又是一句讓阿克亞摸不著頭腦的問話。
“這……當時上校說過，他看了孤兒院孩子們的體育課，覺得我和托卡爾素質不錯，才找上我們，我和托卡爾也樂意接受。”
“不不不，那隻是一部分原因。你好好想想，要成立一個有高戰鬥力的秘密小組，直接在部隊裏挑選有實力的士兵，稍加訓練，講一講保密原則，馬上就能實戰。可要是找小孩子，那就得從頭開始。體能、技術、文化知識、社交技巧什麽的，全都得慢慢培養，又費時又費力。
“順便告訴你，shadow加入無名的時候，也才八歲多。上校是個講效率的人，卻選擇這麽沒效率的辦法，你不覺得奇怪嗎？”
阿克亞一陣語塞。這些事他從來沒想過，一點，半點想法都沒有，但是聽起來，又頗有一番道理。
“那，那是為什麽？”
“因為上校想培養某種東西，而且必須從小孩開始培養。”
“某種東西？”
“就是，忠誠心。”
“忠誠心？”
“對，畢竟以前的上校，可是相當冷血的。”
傑德在卡普麾下快二十年了，他加入時，特別行動團剛成立不久，卡普被任命為指揮官。這個特別行動團被銀翼軍宣傳成打擊恐怖勢力的尖兵，其訓練強度和作戰強度都遠超其他部隊，隻有優秀的士兵才有資格進入。而能被選為這支優秀部隊的指揮官，也印證了卡普的優秀。
與其說是特別行動團，不如說傑德是衝著卡普努力的。加入銀翼軍沒幾年的傑德，耳聞了不少卡普的驚人戰績，於是費了好大勁，把自己弄去參加特別行動團的測試。挺過測試後，他如願以償，成了卡普的部下。跟隨卡普學習，然後步步高升，這是傑德的夢想。
但是，加入特別行動團沒幾個月，他就有點後悔了。
特別行動團的任務難度超乎想象，有的任務甚至不可能完成，士兵們經常要在敵人的性命和同伴的性命間做選擇題。這在傑德眼中需要反複抉擇的事情，在卡普眼裏卻比判斷對錯還無腦。
不知多少次，傑德看著卡普毫不猶豫地犧牲士兵，換取勝利。兩年後的一場戰鬥中，他自己也成了犧牲品。好在他福星高照，死裏逃生。
那次任務裏，傑德的小隊負責在山地行軍誘敵。他們成功了，有敵人出來迎擊，但卡普卻不允許他們撤退，因為更多的敵人還沒現身。傑德隻好帶著十幾個士兵，跟近百個恐怖份子交火，打得彈盡糧絕，士兵全部戰死。卡普這才派出主力部隊，把傾巢出動的恐怖份子悉數殲滅。
“少校還有過這種經曆？”
“可不是，我當時都打算抗命逃跑了。迴去以後，我去找上校，把他罵了一頓，比那迴區域f戰鬥後，托卡爾罵的還難聽。”
“那，上校怎麽說？”
“他呀，淡定著呢。等我罵夠了，就把情報部提供的情報分析記錄給我看。看完我才明白，犧牲我的小隊，是上校幾乎唯一的選擇。因為敵人的數量遠遠超過記錄裏的數字，還是主力部隊，這明顯是情報收集不足導致的。”
這波分析阿克亞很信服，情報部那些人比起本職工作，更擅長內部的勾心鬥角，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正好服務員來上餐，傑德撚滅煙頭，把一杯可樂擺到阿克亞麵前。
“不吃就喝點吧。”
“後來呢？”
“後來，上校就得出一個結論。部隊的效率越來越低下，為了避免今後再有更多的犧牲，自己需要一支不受上級束縛，隻聽從自己指揮的秘密小組。”
這個秘密小組，可說是無名的前身。有著極高戰鬥力和效率，專門做情報收集，暗中破壞，或者狙殺指定目標的特種任務。至於合適的人選，卡普首先找到了傑德。能把他那不合理的命令執行得那麽徹底，說明傑德跟自己一樣，是個注重效率，不被常識束縛的人。
後來的事情證明，卡普的猜測一點沒錯。
不到一個月，秘密小組就成立了，由卡普從部隊中挑選出三名精兵，加上傑德組成。交代過保密原則後，這支隊伍就開始了工作，和無名一樣的工作。而他們也和無名一樣，遭到了情報部的調查。
在情報部夜以繼日的發難下，四名成員的身份都被挖了出來。他們被情報部用不同的方式調查，除了傑德，其他三人都供出了卡普。但是卡普早就有所準備，操作了一個月，他最後隻得到了減薪，剝奪指揮權三個月的處罰，而其他三人則被情報部帶走，後麵就不知道了。
這次的事情，讓卡普意識到兩個問題，秘密小組確實有相當的作用，但這個小組必須有絕對的忠誠心。這三個字，在東拚西湊的維和部隊裏，屬於稀有動物一般的存在。
於是，卡普想到了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從娃娃抓起。
阿克亞和托卡爾所在的孤兒院，是卡普去的第四家。在看到阿克亞和托卡爾時，卡普毫不懷疑，自己遇到了值得栽培的人才。
“後麵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從你們開始出任務起，無名受到過各方不少質疑，但每次上校都能從容應對，因為他不擔心你和托卡爾會背叛自己，而你們確實沒想過要背叛，是吧？”
“對，根本不會想。”
“這就是上校的目的。”
傑德邊說邊吃，一個漢堡已經從餐盤上消失了，他拿起餐巾紙抹抹嘴，然後把下巴支在手腕上。
“上校讓我轉達這些，是因為你有權利知道，他是出於自己的私心帶走你們的。所以，他……嗯，怎麽說呢……”
“我覺得無所謂。”
阿克亞認真的迴答，把傑德後麵的話都憋迴去了。
“是嗎？”
“其實最初到軍隊來，我也很不安，畢竟，我是跟著托卡爾來的。那個時候，上校對我很好，雖然有時也很嚴格，很無情，但最後一定會為我們著想。不管別人怎麽看，隻要上校沒有做過虧待我的事，那我沒有恨他的理由。”
“但是阿克亞，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沒有上校，沒有無名，你就會留在孤兒院過好日子，你的人生就不是現在這樣，不會有那麽多痛苦和危險的經曆。”
“您說的對，少校。如果留在孤兒院，我會繼續平靜地生活，然後上學，升學，參加工作，過普通人的生活吧。以前我也憧憬過和平的生活，但後來，我逐漸意識到一件事。”
阿克亞低了低頭，頓了一下，又抬起來，眼中射出堅強的目光。
“我的戰鬥，是在保衛和平的生活，我做的事是有意義的，我投身危險，是為了不讓其他人遇到危險。所以，我要感謝教會我戰鬥技能，給了我生存意義的上校。憎恨什麽的，根本不可能！”
或許是被阿克亞的話打動了，傑德靠住椅子，又點燃一根煙。連抽幾口，手在額頭上撓來撓去。他剛才有些緊張和擔心的表情，又變迴了那熟悉的笑容。
“真是的，明明是我教會你如何戰鬥的。”
“啊，對不起，當然我也感謝少校。”
“好啦好啦，聽到你這些話我就放心了。”
“少校擔心我會有什麽過激反應嗎？”
“嗯，有點吧。畢竟，上校很少在你們麵前流露感情嘛。”
阿克亞想起了離開特別行動團那天，卡普送別自己的情景，他決定不把這些告訴傑德。
“那上校跟少校您說過這些嗎？”
“經常說呢。別看上校在你們麵前一本正經，其實私下裏也是容易動感情的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上校漸漸把你和托卡爾當成自己的孫子看待。每次你們出任務，都要做足準備，以平安歸來為最優先。”
傑德仰起頭，拇指和食指捏起幾根薯條，像抽煙似的叼在嘴裏，又一點點咽進去。
“有好幾次，我們倆喝酒的時候，他都說自己很後悔，不該用年輕人的青春換取勝利，這麽做早晚會遭天譴的。他不止一次在想，怎麽能讓你們迴到平時的生活中，所以就有了莉莉。”
“莉莉？”
“那是上校故意安排的，他覺得一個同齡女孩或許能喚起你們的感情，能更像一個普通人。不然，叫一個20多歲的小丫頭跟著特別行動團跑，怎麽看都別扭吧？”
原來上校還有這番用心，阿克亞在心裏好好品了一下。傑德更像是放下了包袱，使勁伸個懶腰，給自己灌了一口可樂。
“好了，這些話就說到這，下麵該嘮正事了。”
“shadow是吧？”
“本名叫迪尼克·加勒波·萊昂，13年前加入無名，那時才8歲。”
*****
在傑德訓練阿克亞和托卡爾的同時，卡普也沒閑著。修複exp裝備的工作時常會遇到阻礙，需要他處理。而修複後如何使用，誰來使用，他也沒有想好。
使用exp裝備，要先培養exp抗性，但那時的阿克亞和托卡爾還是孩子，接受exp抗性的培養，風險太大。即使不死，他們承受的痛苦也會摧垮他們的意誌，那無名也將不複存在。
在阿克亞和托卡爾加入後第二年，兩件ns按卡普的要求完成了，實驗數據非常完美。至於實戰效果，就得找個人測試一下。最理想的情況是，收入一名超能人兒童，拉到無名一起訓練。
這個難度，可比到孤兒院挑出有素質的孤兒要難上幾百倍。軍隊裏有exp監測裝置，但不能私下使用，卡普又沒法區分超能人，更別說準超能人之類的。不僅如此，還得是無依無靠的兒童。即使找到，如果身體素質太差，沒有培養的價值，依然不行。
卡普沒想到，這麽個條件複雜的人選，沒過幾年，被自己撞大運撞上了。
13年前，他奉命到北冰國，代表銀翼軍參加某個活動，一行人在德比亞市的世界政府使館下榻。這樣的使館，每個世界政府成員國都有，是世界政府官員前來視察時的專用住所，除了國家軍隊外，非世界政府成員禁止入內。
在住進使館的當晚，卡普獨自外出散步，釋放一下旅途的勞頓，沉浸在夜色的寧靜中，卻被一陣騷亂打破了寧靜。他循聲望去，附近有人在打鬥，還是超能人。
“那時萊昂他們一家四口正在躲避追殺，碰巧上校看見了。”
“您等一下！”
抓住了關鍵信息的阿克亞差點站起來，一臉不理解。
“一家四口？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別人？”
“忘了跟你說，萊昂有一個妹妹，那時候也就一歲，頂多兩歲吧。”
“這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的事在後頭呢。”
那時的萊昂才8歲，卻能獨自一人和五六個追兵對抗，把追兵耍得團團轉。敏捷的身手，對地形的把握，對戰鬥環境的理解，一切因素，幾乎完美契合了卡普的要求。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有父母，有家庭。
但這種不完美，很容易排除。
當一家人暫時擺脫追兵，躲起來時，卡普不失時機地出現，亮明身份，表明要幫助他們，一家人感激涕零。卡普領著他們進入使館，把他們藏了起來。
或者說，控製了起來。
追兵們懷疑萊昂一家逃進了使館，但世界政府的使館很難進去，硬闖可不是明智之舉，他們一邊跟使館的衛兵扯閑話，一邊觀察使館四周，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萊昂一家。
在那之前，隻要躲在使館裏，等追兵走人就可以了。一家人興高采烈，可沒多久，他們就發現，救命恩人露出了本來麵目。
卡普開門見山：交出萊昂，否則，就把追兵留下，再將一家人趕出使館，讓他們無路可逃。
四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卡普不想讓他們拖延時間，隻留給他們一分鍾時間思考，時間到了，就按拒絕處理。
“好好想想吧。”
萊昂的母親堅決反對，他的父親休斯也使勁搖頭，這很合理，沒有哪個父母會這樣拋棄自己的孩子，隻有萊昂一直沉默。卡普還想再勸幾句，但正在氣頭上的夫妻根本聽不進去。
“既然這樣，你們就自生自滅去吧。來人……”
“等一下！”
萊昂叫住了正要走的卡普，又像泥鰍一樣，躲過父母伸出來的手，往卡普身邊走去。
“我還小，請你不要騙我。是不是隻要我跟你走，就放過我的家人？”
卡普低頭看去，不禁喜上眉梢。這男孩眼裏沒有一滴眼淚，或是祈求憐憫的表情，有的隻是在一個問題上，做出理所當然選擇的肯定眼神。
“我說話算話。”
“那就好。”
休斯和妻子還要上前拽住萊昂，萊昂忽然轉過來，深深鞠躬。
“對不起，爸，媽，這是唯一的辦法了。我們就此告別吧，以後有機會，我就去找你們。”
一樁不公平的交易，就這樣達成了。
卡普命人把萊昂看好，又把休斯和妻子還有女兒帶到別的房間。等打發走了追兵，便叫人把剩下的一家三口送到安全的地方。
萊昂的加入，讓卡普喜出望外。這孩子雖然比阿克亞和托卡爾小，但身體素質和戰鬥技巧毫不遜色，即使讓他現在穿上ns，也完全可以。
結束北冰國的活動後，卡普馬上行動起來。先是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命令傑德把當時知道自己藏匿萊昂的人，殺掉或者驅逐出銀翼軍，然後將萊昂交給ns的製作組。這個小組的人與卡普關係很好，而且他們一心隻想獲得ns的數據，便擔負起照顧，或者說監視萊昂的任務。
卡普心知肚明，萊昂是一把鋒利無比，但容易反過來傷到自己的雙刃劍，所以他沒有把萊昂帶迴特別行動團，也沒有和阿克亞、托卡爾說。另一方麵，萊昂與ns的適應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周就完成了。於是卡普準備了一些簡單的任務，交給萊昂去做。
最初，萊昂非常不情願，卡普不得不許諾，將來會幫他找迴父母，同時命令ns製作組監視萊昂。不過兩年後，萊昂就變得老老實實的。
“發生什麽事了？”阿克亞問道。
“萊昂在一次任務中無意間得知，家人都死了，他們到底還是沒能逃過追兵的魔掌。”
“是……追兵殺的，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我沒法迴答。那件事我也不知道細節，而那時的上校，還是個冷血動物。”
“那後來呢？”
“萊昂一直在上校指定的地方藏身，每次藏身地點都距離特別行動團不遠。大概是因為無處可去了吧，他也不想著逃跑什麽的，平時獨自一人生活，有任務出任務，僅此而已。”
已經把晚飯吃完的傑德，又悠哉地抽起了煙，輕輕吐了個煙圈。
“直到，兩年前。”
兩年前，萊昂忽然聯係卡普，要求脫隊。至於理由，正如卡普所猜測的。
“妹妹還活著，我要去找她。”
讓萊昂意外的是，聽了這句話的卡普，隻說了句“去吧”，就同意了，還允許他帶走所有的武器裝備。
“我懂了，就跟對我和托卡爾一樣，上校也對他改變了看法。”
“對頭。本來萊昂隻是獨自居住，後來，上校不時去看他過得好不好，最後幹脆改成定期去探望，去不了就讓我去。萊昂在無名的最後幾年，很少出任務了。上校打算讓他就這樣過普通的生活，反正他在部隊裏也沒有記錄。但有的時候你和托卡爾忙不過來，還得靠他幫忙。”
一想到以前還有個未曾謀麵的“戰友”暗中幫忙，阿克亞心裏的滋味就怪怪的。
因為這個“戰友”，剛剛殺了自己現在的戰友。
“不過現在，已經和過去不同了。”
“是啊，你們都和過去不一樣了，造化弄人啊。”
傑德掏出一張照片，扔到桌上，阿克亞連忙接過來。
“這是？”
“萊昂五年前的照片，跟現在的差別應該不大。”
阿克亞望著這張俊俏，卻又十分疲憊的臉，拚命迴想。
“好像沒見過。”
“那是一定的，他經常使用幻影麵具進行偽裝。”
“幻影麵具？”
“加勒波人的一種能力。他們製造的幻象，其實是將腦海中的記憶，用exp實體化的產物，跟3d打印似的。一般的加勒波人隻能製造自己的幻象，因為人對自己的身體形象最清楚嘛。而有手法的加勒波人，能製造見過的人的幻象，再弄到自己身上，形成偽裝。通常隻需偽裝麵部就夠用，所以叫幻影麵具。”
阿克亞“唿”地站了起來，胳膊支著桌子，傑德這番話讓他受益匪淺。
“隻要是見過就行嗎？”
“雖說隻見一麵，印象不會太深，但對萊昂而言不是問題。光是相貌的話，看個幾分鍾，就能完美複製了。而且隻要成功一次，以後就能隨意複製。”
也就是說，潛伏在秋山市的shadow，呈現在自己麵前的，是別人的臉。他偽裝成別人，偵察情況，采取行動。
聽羅洛夫說shadow可能在秋山市潛伏時，阿克亞就想到，拯救者與黑部隊那一戰，shadow會出現，是因為從秋山市一路跟隨自己和迪米特。能在混戰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證明了這一點。
再加上傑德說的話，那麽shadow在秋山市裏偽裝的人，極有可能是最近幾天，和自己，或者身邊其他人有過接觸的人。
市長說的沒錯，傑德的情報，成了完成拚圖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塊。現在，這幾天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在阿克亞腦中串聯，化作醒腦的電流，一穿而過。
“原來是……這麽迴事，我全明白了。”
“哦？想到萊昂的計劃了？”
“是的，再求證兩個地方就行了。”
“那就好，阿克亞。該說的都說了，最後，我隻想再說一句。”
掐滅煙頭，傑德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某種意義上，你和萊昂曾經是戰友，有幾次，他甚至還救過你們。但正如你剛才說的，現在已經和過去不同了，你也經曆了很多事。不管你打算怎麽辦，我隻希望你不要後悔就好，ok？”
“沒問題，少校。”
阿克亞立正迴答，又把照片還給傑德。
“這次，我會得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店裏，客人的數量比中午少一些，門外，那輛警車還停在原地，站在外麵的警察多了不少，看上去緊張兮兮的，而且超過了四個人，難道又有警察來了？
塞莉雅很失望，不開心。本想中午好好跟格倫說聲謝謝，奈何人家早就走了。在廚房，塞莉雅才發現，為了應對店慶周，史密斯把食材準備得十分充足，接下來幾天都不需要送貨——或者說有好幾天看不到格倫。
露娜說，最多一周，自己就能迴家，一晃到了第四天，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不行。
趁著現在是休息時間，塞莉雅打算直接去市場找格倫，但一想到要征得警察的同意，不由得有些灰心。女孩一轉頭，看到了正在櫃台後麵算賬的史密斯，又有了主意。
“史密斯叔叔，有格倫哥的電話嗎？”
“有啊，所有送貨員的電話我都有，要給他打電話？”
“嗯，上午的事，無論如何都想謝謝他。”
“哈哈，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史密斯一邊笑著說，一邊打開手機的通訊錄，“不過沒想到啊，你跟他還真挺合得來。”
“是嗎？大概是因為都喜歡下廚吧。”
“誌同道合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來，用我的手機打。”
“謝謝叔叔！”
接過史密斯的手機，塞莉雅還很認真地深唿吸一下，不想格倫接電話的速度特別快，剛響兩聲就接起來了，塞莉雅慌忙把手機放到耳邊。
“格倫哥？”
“這個聲音，塞莉雅？我還以為是老板呢。”
“嗯，我找史密斯叔叔借的，有些話一定要趁現在跟你說。”
“哦？該不會要告白吧？先說好我可不接受比自己小太多的女孩哦。”
“說啥呢！才不是告白！”
塞莉雅嗔怒道，又很快恢複了常態。
“我想說，這幾天謝謝你。”
“啊？”
“再過幾天，我大概就要迴家了。最初被帶到這的時候，我很不安，很不安。那時候安慰我的，是露娜姐。而那之後，讓我感到開心的，是你，格倫哥。
“我是認真的。在家裏，阿姨和叔叔對我也很好，但他們畢竟是大人，有些話也不方便跟他們講。而你，雖然我們才認識兩天，不過有一種，嗯，相見恨晚的感覺吧，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喂？你在聽嗎？”
獨白了半天，塞莉雅忽然發覺，電話那頭沒有一點聲音，好像連唿吸聲都沒了。她大聲喊了一句，格倫才迴過神來。
“啊？啊，聽，聽著呢……”
“真是的，要是你能再有點禮貌就滿分了。”
“對不起啦。”
“別急著道歉，我還有最後一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確認一下。”
終於到這一步了。
昨天中午格倫離開的時候，女孩就留下了這個疑問，現在，趁著氣氛剛好，她要問出究竟。
“你是不是……”
突然，手機被人抽走了。塞莉雅迴頭一看，是君莎拿走的，她身後還站著兩個警察。塞莉雅正要發作，又馬上控製住了。
君莎的臉色非常難看，沒有平時的和藹，滿是憤怒，她把手機還給史密斯，又拉起塞莉雅的手。
“史密斯老板，塞莉雅這幾天受你照顧了，但現在她必須去別的地方，走吧。”
“你們又要帶我去哪？”
“別問，跟著走。”
“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們有一個同事被殺了，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是你。”
“啊？”
又有警察出事了？而且還被殺了？而且又是因為……自己？
就在塞莉雅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她已經被推進警車，然後前往她所不知道的目的地。
*****
“少校，您在開玩笑吧？”
“我像是那種拿正事開玩笑的人嗎？真的，沒騙你。”
對，不管再怎麽說笑，傑德在正經事上也從不含糊，阿克亞很了解。可是……
shadow曾經是無名的人，這種話，就是讓阿克亞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
“那為什麽我和托卡爾從來沒見過他？也沒聽上校說過？”
“嚴格來說，他算是無名的後備成員，具體原因嘛……”
傑德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先去吃個飯吧，阿克亞。我還沒吃，你呢？”
“少校，不是說要解釋shadow的事嗎？”
“好歹讓我先填飽肚子啊，邊吃邊說嘛。”
“我，吃過了。”
“那就陪我一下吧，放心，該說的一定都告訴你。”
都這麽說了，阿克亞不再提反對意見，跟著傑德溜達到醫院外頭。兩人就近找了家快餐店，這會兒用餐的人正多著，屋裏已經滿了，傑德便在外麵挑了個座位。
他不喜歡到櫃台前排隊點餐，等了一會兒，正好有服務員走過，他叫來服務員，隨便點了幾樣，把他打發走。
這個時間，正是大都會絢麗夜晚的序章。空氣裏有臨海城市特有的濕度和舒適，溫馨的音樂不絕於耳，傑德悠哉地靠在椅子上，美美地抽一口煙，身體隨著唿出的煙氣放鬆，都快癱在椅子上了。
“大城市就是好啊，要啥有啥。”
“少校以前來過秋山市嗎？”
“嗯，和上校來過幾次。每次來我都在想，將來退休了，就帶上家人，到這樣的城市生活。不過上校不願意啊，他現在更喜歡安靜的農村。”
“以前不是嗎？”
“稍微有點不同。”
又抽了兩口煙，傑德撓撓眉毛，彈彈煙灰，阿克亞知道，這個動作表示少校要說正事了。
“在說shadow的事之前，我要先問個問題，也是上校想問的問題。”
“請問吧，少校。”
“你，恨上校嗎？”
阿克亞的眼睛瞪大了好幾圈，這個問題比shadow是無名還要超綱。不，這根本算不上問題，就好比在問“你是不是人類”一樣。
“少校，您這是……哪的話？”
“別管了，迴答我。”
“恨？要恨也是恨我自己，不能繼續留在上校身邊！對我來說，上校就是再生父母，給了我生存的價值！”
傑德連忙擺手，打斷阿克亞激昂的演說。這聲音有點高，惹來了旁邊那桌客人的目光。
“好啦，我知道啦。你這個反應還真是理所當然，這是上校以前最期望看到，但是現在最不想看到的。”
“什麽意思？”
傑德沒迴答，吸了口煙，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再問你一下，你覺得，上校為什麽要找你和托卡爾來組成無名呢？”
又是一句讓阿克亞摸不著頭腦的問話。
“這……當時上校說過，他看了孤兒院孩子們的體育課，覺得我和托卡爾素質不錯，才找上我們，我和托卡爾也樂意接受。”
“不不不，那隻是一部分原因。你好好想想，要成立一個有高戰鬥力的秘密小組，直接在部隊裏挑選有實力的士兵，稍加訓練，講一講保密原則，馬上就能實戰。可要是找小孩子，那就得從頭開始。體能、技術、文化知識、社交技巧什麽的，全都得慢慢培養，又費時又費力。
“順便告訴你，shadow加入無名的時候，也才八歲多。上校是個講效率的人，卻選擇這麽沒效率的辦法，你不覺得奇怪嗎？”
阿克亞一陣語塞。這些事他從來沒想過，一點，半點想法都沒有，但是聽起來，又頗有一番道理。
“那，那是為什麽？”
“因為上校想培養某種東西，而且必須從小孩開始培養。”
“某種東西？”
“就是，忠誠心。”
“忠誠心？”
“對，畢竟以前的上校，可是相當冷血的。”
傑德在卡普麾下快二十年了，他加入時，特別行動團剛成立不久，卡普被任命為指揮官。這個特別行動團被銀翼軍宣傳成打擊恐怖勢力的尖兵，其訓練強度和作戰強度都遠超其他部隊，隻有優秀的士兵才有資格進入。而能被選為這支優秀部隊的指揮官，也印證了卡普的優秀。
與其說是特別行動團，不如說傑德是衝著卡普努力的。加入銀翼軍沒幾年的傑德，耳聞了不少卡普的驚人戰績，於是費了好大勁，把自己弄去參加特別行動團的測試。挺過測試後，他如願以償，成了卡普的部下。跟隨卡普學習，然後步步高升，這是傑德的夢想。
但是，加入特別行動團沒幾個月，他就有點後悔了。
特別行動團的任務難度超乎想象，有的任務甚至不可能完成，士兵們經常要在敵人的性命和同伴的性命間做選擇題。這在傑德眼中需要反複抉擇的事情，在卡普眼裏卻比判斷對錯還無腦。
不知多少次，傑德看著卡普毫不猶豫地犧牲士兵，換取勝利。兩年後的一場戰鬥中，他自己也成了犧牲品。好在他福星高照，死裏逃生。
那次任務裏，傑德的小隊負責在山地行軍誘敵。他們成功了，有敵人出來迎擊，但卡普卻不允許他們撤退，因為更多的敵人還沒現身。傑德隻好帶著十幾個士兵，跟近百個恐怖份子交火，打得彈盡糧絕，士兵全部戰死。卡普這才派出主力部隊，把傾巢出動的恐怖份子悉數殲滅。
“少校還有過這種經曆？”
“可不是，我當時都打算抗命逃跑了。迴去以後，我去找上校，把他罵了一頓，比那迴區域f戰鬥後，托卡爾罵的還難聽。”
“那，上校怎麽說？”
“他呀，淡定著呢。等我罵夠了，就把情報部提供的情報分析記錄給我看。看完我才明白，犧牲我的小隊，是上校幾乎唯一的選擇。因為敵人的數量遠遠超過記錄裏的數字，還是主力部隊，這明顯是情報收集不足導致的。”
這波分析阿克亞很信服，情報部那些人比起本職工作，更擅長內部的勾心鬥角，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正好服務員來上餐，傑德撚滅煙頭，把一杯可樂擺到阿克亞麵前。
“不吃就喝點吧。”
“後來呢？”
“後來，上校就得出一個結論。部隊的效率越來越低下，為了避免今後再有更多的犧牲，自己需要一支不受上級束縛，隻聽從自己指揮的秘密小組。”
這個秘密小組，可說是無名的前身。有著極高戰鬥力和效率，專門做情報收集，暗中破壞，或者狙殺指定目標的特種任務。至於合適的人選，卡普首先找到了傑德。能把他那不合理的命令執行得那麽徹底，說明傑德跟自己一樣，是個注重效率，不被常識束縛的人。
後來的事情證明，卡普的猜測一點沒錯。
不到一個月，秘密小組就成立了，由卡普從部隊中挑選出三名精兵，加上傑德組成。交代過保密原則後，這支隊伍就開始了工作，和無名一樣的工作。而他們也和無名一樣，遭到了情報部的調查。
在情報部夜以繼日的發難下，四名成員的身份都被挖了出來。他們被情報部用不同的方式調查，除了傑德，其他三人都供出了卡普。但是卡普早就有所準備，操作了一個月，他最後隻得到了減薪，剝奪指揮權三個月的處罰，而其他三人則被情報部帶走，後麵就不知道了。
這次的事情，讓卡普意識到兩個問題，秘密小組確實有相當的作用，但這個小組必須有絕對的忠誠心。這三個字，在東拚西湊的維和部隊裏，屬於稀有動物一般的存在。
於是，卡普想到了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從娃娃抓起。
阿克亞和托卡爾所在的孤兒院，是卡普去的第四家。在看到阿克亞和托卡爾時，卡普毫不懷疑，自己遇到了值得栽培的人才。
“後麵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從你們開始出任務起，無名受到過各方不少質疑，但每次上校都能從容應對，因為他不擔心你和托卡爾會背叛自己，而你們確實沒想過要背叛，是吧？”
“對，根本不會想。”
“這就是上校的目的。”
傑德邊說邊吃，一個漢堡已經從餐盤上消失了，他拿起餐巾紙抹抹嘴，然後把下巴支在手腕上。
“上校讓我轉達這些，是因為你有權利知道，他是出於自己的私心帶走你們的。所以，他……嗯，怎麽說呢……”
“我覺得無所謂。”
阿克亞認真的迴答，把傑德後麵的話都憋迴去了。
“是嗎？”
“其實最初到軍隊來，我也很不安，畢竟，我是跟著托卡爾來的。那個時候，上校對我很好，雖然有時也很嚴格，很無情，但最後一定會為我們著想。不管別人怎麽看，隻要上校沒有做過虧待我的事，那我沒有恨他的理由。”
“但是阿克亞，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沒有上校，沒有無名，你就會留在孤兒院過好日子，你的人生就不是現在這樣，不會有那麽多痛苦和危險的經曆。”
“您說的對，少校。如果留在孤兒院，我會繼續平靜地生活，然後上學，升學，參加工作，過普通人的生活吧。以前我也憧憬過和平的生活，但後來，我逐漸意識到一件事。”
阿克亞低了低頭，頓了一下，又抬起來，眼中射出堅強的目光。
“我的戰鬥，是在保衛和平的生活，我做的事是有意義的，我投身危險，是為了不讓其他人遇到危險。所以，我要感謝教會我戰鬥技能，給了我生存意義的上校。憎恨什麽的，根本不可能！”
或許是被阿克亞的話打動了，傑德靠住椅子，又點燃一根煙。連抽幾口，手在額頭上撓來撓去。他剛才有些緊張和擔心的表情，又變迴了那熟悉的笑容。
“真是的，明明是我教會你如何戰鬥的。”
“啊，對不起，當然我也感謝少校。”
“好啦好啦，聽到你這些話我就放心了。”
“少校擔心我會有什麽過激反應嗎？”
“嗯，有點吧。畢竟，上校很少在你們麵前流露感情嘛。”
阿克亞想起了離開特別行動團那天，卡普送別自己的情景，他決定不把這些告訴傑德。
“那上校跟少校您說過這些嗎？”
“經常說呢。別看上校在你們麵前一本正經，其實私下裏也是容易動感情的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上校漸漸把你和托卡爾當成自己的孫子看待。每次你們出任務，都要做足準備，以平安歸來為最優先。”
傑德仰起頭，拇指和食指捏起幾根薯條，像抽煙似的叼在嘴裏，又一點點咽進去。
“有好幾次，我們倆喝酒的時候，他都說自己很後悔，不該用年輕人的青春換取勝利，這麽做早晚會遭天譴的。他不止一次在想，怎麽能讓你們迴到平時的生活中，所以就有了莉莉。”
“莉莉？”
“那是上校故意安排的，他覺得一個同齡女孩或許能喚起你們的感情，能更像一個普通人。不然，叫一個20多歲的小丫頭跟著特別行動團跑，怎麽看都別扭吧？”
原來上校還有這番用心，阿克亞在心裏好好品了一下。傑德更像是放下了包袱，使勁伸個懶腰，給自己灌了一口可樂。
“好了，這些話就說到這，下麵該嘮正事了。”
“shadow是吧？”
“本名叫迪尼克·加勒波·萊昂，13年前加入無名，那時才8歲。”
*****
在傑德訓練阿克亞和托卡爾的同時，卡普也沒閑著。修複exp裝備的工作時常會遇到阻礙，需要他處理。而修複後如何使用，誰來使用，他也沒有想好。
使用exp裝備，要先培養exp抗性，但那時的阿克亞和托卡爾還是孩子，接受exp抗性的培養，風險太大。即使不死，他們承受的痛苦也會摧垮他們的意誌，那無名也將不複存在。
在阿克亞和托卡爾加入後第二年，兩件ns按卡普的要求完成了，實驗數據非常完美。至於實戰效果，就得找個人測試一下。最理想的情況是，收入一名超能人兒童，拉到無名一起訓練。
這個難度，可比到孤兒院挑出有素質的孤兒要難上幾百倍。軍隊裏有exp監測裝置，但不能私下使用，卡普又沒法區分超能人，更別說準超能人之類的。不僅如此，還得是無依無靠的兒童。即使找到，如果身體素質太差，沒有培養的價值，依然不行。
卡普沒想到，這麽個條件複雜的人選，沒過幾年，被自己撞大運撞上了。
13年前，他奉命到北冰國，代表銀翼軍參加某個活動，一行人在德比亞市的世界政府使館下榻。這樣的使館，每個世界政府成員國都有，是世界政府官員前來視察時的專用住所，除了國家軍隊外，非世界政府成員禁止入內。
在住進使館的當晚，卡普獨自外出散步，釋放一下旅途的勞頓，沉浸在夜色的寧靜中，卻被一陣騷亂打破了寧靜。他循聲望去，附近有人在打鬥，還是超能人。
“那時萊昂他們一家四口正在躲避追殺，碰巧上校看見了。”
“您等一下！”
抓住了關鍵信息的阿克亞差點站起來，一臉不理解。
“一家四口？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別人？”
“忘了跟你說，萊昂有一個妹妹，那時候也就一歲，頂多兩歲吧。”
“這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的事在後頭呢。”
那時的萊昂才8歲，卻能獨自一人和五六個追兵對抗，把追兵耍得團團轉。敏捷的身手，對地形的把握，對戰鬥環境的理解，一切因素，幾乎完美契合了卡普的要求。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有父母，有家庭。
但這種不完美，很容易排除。
當一家人暫時擺脫追兵，躲起來時，卡普不失時機地出現，亮明身份，表明要幫助他們，一家人感激涕零。卡普領著他們進入使館，把他們藏了起來。
或者說，控製了起來。
追兵們懷疑萊昂一家逃進了使館，但世界政府的使館很難進去，硬闖可不是明智之舉，他們一邊跟使館的衛兵扯閑話，一邊觀察使館四周，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萊昂一家。
在那之前，隻要躲在使館裏，等追兵走人就可以了。一家人興高采烈，可沒多久，他們就發現，救命恩人露出了本來麵目。
卡普開門見山：交出萊昂，否則，就把追兵留下，再將一家人趕出使館，讓他們無路可逃。
四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卡普不想讓他們拖延時間，隻留給他們一分鍾時間思考，時間到了，就按拒絕處理。
“好好想想吧。”
萊昂的母親堅決反對，他的父親休斯也使勁搖頭，這很合理，沒有哪個父母會這樣拋棄自己的孩子，隻有萊昂一直沉默。卡普還想再勸幾句，但正在氣頭上的夫妻根本聽不進去。
“既然這樣，你們就自生自滅去吧。來人……”
“等一下！”
萊昂叫住了正要走的卡普，又像泥鰍一樣，躲過父母伸出來的手，往卡普身邊走去。
“我還小，請你不要騙我。是不是隻要我跟你走，就放過我的家人？”
卡普低頭看去，不禁喜上眉梢。這男孩眼裏沒有一滴眼淚，或是祈求憐憫的表情，有的隻是在一個問題上，做出理所當然選擇的肯定眼神。
“我說話算話。”
“那就好。”
休斯和妻子還要上前拽住萊昂，萊昂忽然轉過來，深深鞠躬。
“對不起，爸，媽，這是唯一的辦法了。我們就此告別吧，以後有機會，我就去找你們。”
一樁不公平的交易，就這樣達成了。
卡普命人把萊昂看好，又把休斯和妻子還有女兒帶到別的房間。等打發走了追兵，便叫人把剩下的一家三口送到安全的地方。
萊昂的加入，讓卡普喜出望外。這孩子雖然比阿克亞和托卡爾小，但身體素質和戰鬥技巧毫不遜色，即使讓他現在穿上ns，也完全可以。
結束北冰國的活動後，卡普馬上行動起來。先是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命令傑德把當時知道自己藏匿萊昂的人，殺掉或者驅逐出銀翼軍，然後將萊昂交給ns的製作組。這個小組的人與卡普關係很好，而且他們一心隻想獲得ns的數據，便擔負起照顧，或者說監視萊昂的任務。
卡普心知肚明，萊昂是一把鋒利無比，但容易反過來傷到自己的雙刃劍，所以他沒有把萊昂帶迴特別行動團，也沒有和阿克亞、托卡爾說。另一方麵，萊昂與ns的適應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周就完成了。於是卡普準備了一些簡單的任務，交給萊昂去做。
最初，萊昂非常不情願，卡普不得不許諾，將來會幫他找迴父母，同時命令ns製作組監視萊昂。不過兩年後，萊昂就變得老老實實的。
“發生什麽事了？”阿克亞問道。
“萊昂在一次任務中無意間得知，家人都死了，他們到底還是沒能逃過追兵的魔掌。”
“是……追兵殺的，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我沒法迴答。那件事我也不知道細節，而那時的上校，還是個冷血動物。”
“那後來呢？”
“萊昂一直在上校指定的地方藏身，每次藏身地點都距離特別行動團不遠。大概是因為無處可去了吧，他也不想著逃跑什麽的，平時獨自一人生活，有任務出任務，僅此而已。”
已經把晚飯吃完的傑德，又悠哉地抽起了煙，輕輕吐了個煙圈。
“直到，兩年前。”
兩年前，萊昂忽然聯係卡普，要求脫隊。至於理由，正如卡普所猜測的。
“妹妹還活著，我要去找她。”
讓萊昂意外的是，聽了這句話的卡普，隻說了句“去吧”，就同意了，還允許他帶走所有的武器裝備。
“我懂了，就跟對我和托卡爾一樣，上校也對他改變了看法。”
“對頭。本來萊昂隻是獨自居住，後來，上校不時去看他過得好不好，最後幹脆改成定期去探望，去不了就讓我去。萊昂在無名的最後幾年，很少出任務了。上校打算讓他就這樣過普通的生活，反正他在部隊裏也沒有記錄。但有的時候你和托卡爾忙不過來，還得靠他幫忙。”
一想到以前還有個未曾謀麵的“戰友”暗中幫忙，阿克亞心裏的滋味就怪怪的。
因為這個“戰友”，剛剛殺了自己現在的戰友。
“不過現在，已經和過去不同了。”
“是啊，你們都和過去不一樣了，造化弄人啊。”
傑德掏出一張照片，扔到桌上，阿克亞連忙接過來。
“這是？”
“萊昂五年前的照片，跟現在的差別應該不大。”
阿克亞望著這張俊俏，卻又十分疲憊的臉，拚命迴想。
“好像沒見過。”
“那是一定的，他經常使用幻影麵具進行偽裝。”
“幻影麵具？”
“加勒波人的一種能力。他們製造的幻象，其實是將腦海中的記憶，用exp實體化的產物，跟3d打印似的。一般的加勒波人隻能製造自己的幻象，因為人對自己的身體形象最清楚嘛。而有手法的加勒波人，能製造見過的人的幻象，再弄到自己身上，形成偽裝。通常隻需偽裝麵部就夠用，所以叫幻影麵具。”
阿克亞“唿”地站了起來，胳膊支著桌子，傑德這番話讓他受益匪淺。
“隻要是見過就行嗎？”
“雖說隻見一麵，印象不會太深，但對萊昂而言不是問題。光是相貌的話，看個幾分鍾，就能完美複製了。而且隻要成功一次，以後就能隨意複製。”
也就是說，潛伏在秋山市的shadow，呈現在自己麵前的，是別人的臉。他偽裝成別人，偵察情況，采取行動。
聽羅洛夫說shadow可能在秋山市潛伏時，阿克亞就想到，拯救者與黑部隊那一戰，shadow會出現，是因為從秋山市一路跟隨自己和迪米特。能在混戰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證明了這一點。
再加上傑德說的話，那麽shadow在秋山市裏偽裝的人，極有可能是最近幾天，和自己，或者身邊其他人有過接觸的人。
市長說的沒錯，傑德的情報，成了完成拚圖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塊。現在，這幾天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在阿克亞腦中串聯，化作醒腦的電流，一穿而過。
“原來是……這麽迴事，我全明白了。”
“哦？想到萊昂的計劃了？”
“是的，再求證兩個地方就行了。”
“那就好，阿克亞。該說的都說了，最後，我隻想再說一句。”
掐滅煙頭，傑德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某種意義上，你和萊昂曾經是戰友，有幾次，他甚至還救過你們。但正如你剛才說的，現在已經和過去不同了，你也經曆了很多事。不管你打算怎麽辦，我隻希望你不要後悔就好，ok？”
“沒問題，少校。”
阿克亞立正迴答，又把照片還給傑德。
“這次，我會得出一個滿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