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那邊剛空出人手,上校就把她叫過來了。有她在,也許可以讓你們兩個冷靜冷靜。不然今後的任務,真是沒法做了。”傑德笑著告訴我。


    知道“無名”的,除了我們三名成員和上校外,就是莉莉了。行動和訓練總免不了受傷,但由於我們的身份特殊,在部隊的醫院治療,多少不方便。所以上校找來了莉莉——和我們同齡,卻是部隊裏數一數二的外科醫生。


    從我和托卡爾進入部隊後第二年開始,上校就為我們安排了一個又一個專職醫生。他以各種理由說明我們的特殊性,讓醫生在不泄露秘密(事實上他們也不知道什麽實情)的前提下,為我們治療。


    莉莉是第四任,三年前以誌願者的身份加入銀翼軍。與之前的醫生不同,上校把“無名”的事告訴了她,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想必上校非常信任她,甚至還允許她在治療以外的時間和我們接觸。我和托卡爾的日常生活裏,第一次走進了一個外人。


    這個女孩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和她說話的時候,我常常語無倫次,手足無措。她與托卡爾的關係也非常好。去年我們隨部隊轉移到阿爾法地區,她因為人手不足留在司令部。一年來,我沒怎麽收到她的消息。不過聊天中提起她時,那張可愛的笑臉還是會清晰浮現出來。


    我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飯,跑向離宿舍不遠的搏擊訓練室,在那裏找到了托卡爾。


    他氣不順的時候,就會到訓練室發泄一番,今天也不例外。他發瘋似的向立在那裏的訓練假人揮舞拳腳,最後一記側踢將假人踢成兩截,站定身體,大口喘著氣。


    我走過去:“又弄壞一個,還嫌後勤抱怨的話不夠難聽啊?”


    “隨便,”托卡爾愛答不理地說,“反正也不是頭一迴。”


    “莉莉下午迴來。”我拋出殺手鐧。


    這話果然有效,托卡爾立即湊了過來,語氣也變得輕快。


    “真的?”


    “少校說的,千真萬確。”


    “是嗎,怪不得她最近發的信息……”


    托卡爾嘟囔了幾句,表情不似剛才繃得那麽緊。


    “所以就別在這裏爆發了,走,我們去喝幾杯,順便等她。”


    “好。”


    托卡爾爽快地答應了,撿起地上的衣服,和我一起走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忽然琢磨過來。


    “她最近發的信息……”


    托卡爾和莉莉,他們一直在互相通信嗎?


    *****


    基地南麵不遠,有一座名叫卡托蘭納的小鎮,居民不過三千來人,但有不少商店,東西賣得還蠻全,比其他地方要熱鬧許多。或許是因為靠近維和部隊基地,所以不受武裝衝突的影響。這裏的居民對維和部隊的印象不錯,會很熱情地和穿軍裝的人打招唿,我們也把這小鎮當成了戰場外的樂園。


    鎮中心有一家小酒吧,地方不大,收拾得很幹淨。休息的時候,我和托卡爾習慣到鎮裏買些東西,然後去酒吧喝點什麽。


    這個時間剛過午飯點,酒吧裏還沒有幾個人。我們朝老板招招手,找個位置坐下。老板是一位50多歲的大叔,留著濃密的胡子,穿著樸素幹淨的布衣。他衝我們一笑,用蹩腳的安格語(世界最通用的語言)向我們問好,托卡爾隨口用當地的阿拉爾語迴敬


    不多時,老板拿來了我們常喝的東西。我喜歡喝當地的飲料“五味果汁”,托卡爾要的是北冰山啤,他很喜歡喝酒。我從來不碰酒精,那玩意會讓我頭痛欲裂。


    “提起莉莉,你心情好了不少啊。”


    各自喝了幾口,我對托卡爾說道。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托卡爾撓頭笑了笑。


    “還行吧。”


    “那就不要再記恨上校了。全團士兵都是他的兄弟,發生這麽多事,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托卡爾沉默了,將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又要了一杯。


    “阿克亞,我不是記恨上校,他是咱們的恩人,這一點我永遠不會忘記。”


    “那上午的時候……”


    “我隻是覺得,我們明明是在為軍隊效力,幫他們掃清障礙。我們做著正確的事,卻要像一群逃犯一樣東躲西藏,還不得不麵對情報部的追查。”


    他剛剛平緩的情緒又出現了波動,手一下拍在桌子上,正在倒酒的老板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


    “沒辦法,畢竟我們的工作性質特殊。”我解釋說。


    “不對,和這個沒關係。”


    “為什麽?”


    “上校從軍幾十年,戰功赫赫,光明磊落,為部隊耗盡心血。他憑實力站到現在這個位置,到頭來,不也是被那些小人百般刁難嗎?”


    這迴輪到我沉默了,想不到托卡爾平時一個熱血男兒,也能有如此見地。和他一比,我感覺自己真是差了不少。


    老板端過啤酒,托卡爾接過來就灌了一口。


    “在這個地方,幹出點成績,就會被人排擠,根本施展不開。”


    托卡爾這句話,我多少能夠理解。他的故鄉是安洲大陸的小國——祖德拉的一個小鎮。祖德拉是個常年戰火紛飛的地方。他7歲的時候,小鎮遭到恐怖份子襲擊,三輛滿載炸藥的卡車,衝向了正在慶祝節日的人群,其中有托卡爾的父母,他也就成了孤兒。


    無處可去的托卡爾,被一幫趁火打劫的人販子抓住,從祖德拉拐賣到北冰國,但中途他逃了出來,然後被我們曾經呆過的那個孤兒院收容。這樣的經曆,自然使他對恐怖份子,以及一切惡勢力都充滿仇恨,並有了現在這樣嫉惡如仇的性格。


    我知道,在“無名”裏會讓他不好受,好幾次執行任務時,他都不顧命令去殺人,恨不得將敵人斬盡殺絕。但我們是軍人,我們不能讓個人情緒控製自己,影響任務。被仇恨支配的人,和恐怖份子沒有區別。


    這方麵,我覺得我做得還可以。


    “阿克亞,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做什麽?”托卡爾忽然問出一句。


    將來?我一時愣住,稍微想了想,迴答道:“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也就是這些吧。”


    對一個士兵而言,這是最合理的結局,但托卡爾搖了搖頭。


    “這裏不值得我賣命,總有一天我會離開。我要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我沒有迴答,喝著杯子裏的果汁,思考著他的這句話。


    離開這裏,我們又能做什麽呢?


    和那些過著和平生活的同齡人不同,我們的童年是扭曲的,不正常的。兩年前,我們曾和上校一起,代表銀翼軍,到一家戰後重建的中學參觀慰問,就像當年上校到我們的孤兒院慰問那樣。我們參觀學生上課,出操,玩球,追逐,我看到他們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幸福的笑容。


    但這笑容,讓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明明他們很快樂,我卻越看越難受,我不知道這種感覺該如何表達。托卡爾告訴我這是嫉妒,也許吧,我的確有些嫉妒他們。但每當我想到,我的工作就是保護他們的幸福時,心裏又釋然了許多。


    所以,軍隊的生活就是我的全部,我能做的,就是追隨上校,戰鬥下去。


    *****


    1420,我們迴到基地。在基地的西門,正好看見一輛小轎車開到門口,車門一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是莉莉。


    她穿著和我們一樣的軍服,隻不過下身換成了短裙。圓臉明眸,細手細腿,給這身服裝一個新的定義。下了車,她走到後備箱那,從裏麵吃力地拖出一個大旅行箱,然後關好車門,向司機擺擺手,車就開走了。衛兵們認識她,用不著驗身份,直接放她進來。再往前走,就看到了我們。


    “托卡爾,阿克亞,你們在等我啊,好高興!”


    這清脆悅耳,如銀鈴般的聲音,時隔一年聽起來依然是那麽動聽。莉莉個子不高,雖然20多歲了,還是一張小女孩的臉。她拖著旅行箱,腳步輕快,朝我們走來,短馬尾上的藍絲帶隨著頭發左右搖擺。


    托卡爾搶先一步,從莉莉手裏接過旅行箱。


    “路上累了吧?”


    “還好啦,”莉莉笑著說,抹了抹前額的頭發,“一年了,能再見到你們真開心。上校還好嗎?傑德先生呢?”


    我說:“兩個人都很好。”


    托卡爾也說:“是啊,上校還是和以前一樣,每天忙到九點十點,精神頭足著呢。傑德麽,也是天天在我們耳邊嘮叨。”


    莉莉又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笑臉,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們就這樣並排走,一直來到上校的辦公室。莉莉站在上校麵前,標準又有些頑皮地敬禮。


    “上校,莉莉·皮斯特拉,前來報到。”


    “辛苦了,莉莉,”上校走過來說,“一會兒讓他們兩個幫你把行李收好。一年不見,又變漂亮了啊。”


    “嘿嘿,我可還是成長期呢。”


    “好啊,我期待著你能有更多的成長。”上校摸著莉莉的頭,接著又對我和托卡爾說,“我有些事要和莉莉談,你們把她的行李放到那個空著的宿舍裏去。”


    我和托卡爾退出來,關上門,我看到托卡爾的表情完全放鬆了,上午那股火氣沒了蹤影。他拖著行李箱,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


    “怎麽了,阿克亞?快點走啊。”托卡爾催促著。


    我忽然想到,今天的清潔工作還沒做完,便說道:“你去吧,我還有點活沒幹完。”


    “那好,晚上食堂見。”


    我轉身走向另一側的樓梯,從側門出了樓。我跑起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也許投身於工作,能讓我平靜下來吧。


    1530,我把我能想到的活全都幹完了,而且是用最快的速度,流下的汗讓我忘卻了那些莫名的煩躁。離晚飯時間還早,但我不想讓自己靜下來。這個時候室內靶場應該沒有人,我就去活動一下吧。


    與擅長近身戰的托卡爾相比,我更側重於射擊訓練。剛加入“無名”的時候,上校對我們進行了測試,他說我對槍的感覺更好,於是我便在射擊上苦下工夫。


    室內靶場的靶子是通過機器操縱的,可以讓靶子靜止或者移動,分為多個級別,級別越高數量越多,速度也可以調整,以供士兵們選擇最合適的訓練方式。一般的士兵都選擇b級或者a級的60速,最多也就是80速,我直接選了s級的100速,按下開始按鈕。


    訓練開始的提示音一響,麵前就有15個人形靶陸續飛過,它們頂多在我麵前停留1秒的時間,就會消失到牆壁中。


    我先讓這些靶子飛過去,觀察移動路徑。當它們再次出現時,端起步槍連續射擊。靶子一一被擊中,定在原地。我身邊的顯示屏很快亮出了結果:爆頭9,胸口4,腹部2。


    我皺了皺眉,這不是我應有的水平,剛才開槍的時候我不是很果斷,換做平時,13、14槍爆頭完全沒有問題。


    “哇,真厲害,你的槍法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啊!”


    身後忽然傳來莉莉的聲音,她拍著手走上前,我怔怔地看著她,剛才居然完全沒察覺到。莉莉在我胸前拍了一下,眉飛色舞。


    “怎麽樣,神槍手,晚上一起出去吃點什麽吧?”


    是到卡托蘭納去吧?我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跟著莉莉走出靶場。這時我才看到,托卡爾站在外麵。說的也是,莉莉能找到我,肯定是因為托卡爾告訴了她。


    “走吧阿克亞,今天我們到外麵去吃,算是給莉莉接風了。”


    “嗯。”


    雖說是接風,畢竟還沒到飯點,所以我們在鎮上逛了起來。莉莉是第一次來到阿爾法地區,這裏風土人情讓她產生了濃厚興趣,像一個好奇的旅遊觀光客,問這問那,托卡爾耐心地給她解釋。我發現原來托卡爾除了戰鬥以外,還懂很多其他的東西,而這個情況下我是插不上嘴的。


    看著他們逛來逛去,我儼然變成了一個人。當然,托卡爾高興,莉莉高興,我也很高興,隻是這喜悅的心情,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包裹住,不能完全釋放出來一樣。這種狀態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眼看天開始暗了,我們終於晃到了飯店門前。


    托卡爾剛要進去,莉莉一把拉住了他,又對我說:“這裏還算亮堂,不如我們一起合個影吧。”


    “行,托卡爾呢?”


    “當然沒問題,我來照吧。”


    於是托卡爾在左,我在右,莉莉站在中間,把她隨身攜帶的相機遞給托卡爾。托卡爾將相機高高舉起,鏡頭對準我們。


    “湊過來,開心點,要開始啦。”


    說著,莉莉自己先露出笑臉,擺了個勝利的手勢。托卡爾也從容一笑。這對我來說,簡直比和特倫戰鬥還要困難。調整了一下,我也勉強笑了出來。


    哢嚓——


    迴去之後,這張照片被我小心放在衣櫃裏。莉莉笑容被鎖定的瞬間真的很好看,過去我一直不知道,照片也能有如此打動人心的魅力。那麽至少從現在開始,我要給自己留下更多這樣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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