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遇險巧脫卻 英雄豈能無人扶


    咱們書接上迴,且說到麻三兒救了格格的性命,一同乘馬逃遁。


    他們急切間不辯路徑,又不敢往南走,隻好一路催馬向北,好在此時天氣和暖,倒也不必擔憂風雪嚴寒。


    這二人離了虎口,不覺都鬆了口氣,六格格卻因憶起方才的兇險,不免就後怕起來了,自在馬上顫逸個不住啊。


    麻三兒也隻好出言安撫,一麵盡力的辨識路徑,他見此處叢林莽莽,必是人煙難尋,隻得縱馬上了山頂,盡力眺望。


    可是重疊的山嶺間既沒有人煙,也沒有房舍,隻有一望無際的鬆林,雜木,在山風的吹動下,左右搖擺,似乎是在嘲笑兩個孤寂的旅人。


    六格格見麻三兒也是尋不到去處,不禁鼻子一酸,隨即流下淚來。


    她自小兒便是叼著金湯匙出生的,沒人敢給她委屈,也沒人敢占她一絲一毫的便宜,娘愛他,爹更視她如掌上明珠。


    可如今隻落得有家難迴,流落異鄉,又陰差陽錯的困在了荒郊野外,指不定就要被活活兒餓死,再被山中的野狐、灰狼吃淨了骨肉,一縷陰魂又能去哪裏安身呢?


    麻三兒聽到她低低的啜泣聲,不免心中焦躁,他雖是有些個手段,卻也從沒獨自一人身處荒山野嶺,而今又多了個女子,可該怎麽個活法兒呢?


    他探手摸了摸腰際,卻因逃的匆忙,竟沒帶出一分銀錢,隻好自嘲的笑了笑,可隨即又想到,此時就算有金山銀山,又能到哪裏去花銷呢?


    馬兒依舊是那麽不緊不慢的走著,可與其說是信馬由韁,倒不如說是馬兒在帶著他們閑逛呢。


    老馬雖是善能識途,可此處那是生地呀,即便是老馬也隻能尋著山草,邊吃邊走罷了。


    周遭除了山石便是林木,就連一眼山泉也難尋到,麻三兒不由得恐懼頓生,在這鳥不拉屎的地界兒,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即便本事再大,也經不住啊,待你被餓得連動都動不了了,就會從莽莽的山林裏鑽出狐狸呀,黃狼啊,等等的野獸,把你吃光啃淨了,再舔舔嘴唇,揚長而去。


    兩個人在驚懼中又挨了一個時辰,已是日在中天,山間也炎熱起來了。


    麻三兒不得不下了馬,扶了格格在樹下坐了,自己則攀上一棵大樹,手打涼棚,繼續眺望。


    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呐,原來就在離他們不遠的一處山坳裏,竟然隱隱是個水潭。


    他驚喜的滑下樹來,又將六格格扶上馬背,牽著馬,撥開亂草,下到了山坳之中。


    水潭猶如一塊晶瑩的翡翠,清澈的潭水足可見底,麻三兒下到潭邊,用雙手捧起了一捧水,先用鼻子嗅了嗅,見沒什麽異樣,便輕輕喝了一口。


    潭水入口清冽甘甜,沁人心脾,不似一般的死水,想必此處是一口泉眼,常將新鮮的水流送至潭中來,他忙喚了六格格,撒開老馬,一並到潭邊飲水、解乏。


    等解了幹渴,二人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線希望。


    麻三兒觀察了周遭的地形,見林木不密,且樹幹較細,正適合搭建窩棚。


    且此處低窪,外人極難發現,不如就在此處呆上一段時日,待馬幫走的遠了,再尋路出山不遲。


    麻三兒自思量定了,便持刀砍倒了幾棵小樹,將樹皮撥下來,扔給六格格,叫她將之搓成繩索。


    六格格雖是大戶人家出身,可天性倔強,不願被人看的扁了,雖不知該怎麽幹,可事到臨頭,依然接過了樹皮,將之撕成了細條兒,慢慢揉搓,編排起來。


    麻三兒見她竟然放下了小姐架子,不免心中高興,忙將馬的褥套拆開,抽出麻繩,再砍倒一棵小桑樹,將之從中劈開,綁成了一副弓箭。


    二人已經大半天沒有進食了,早已饑腸轆轆,為了先填飽肚子,麻三兒便到左近的林中,摘迴一大捧山棗來,權作充饑之用。


    然而就在他們啜飲山泉,啃食山棗之際,忽聽旁邊的密林中一聲響亮,接著便有腥風撲麵,那匹老馬,先自驚叫一聲,一躍而起,撒著歡兒的跑向旁邊的山路去了。


    麻三兒暗叫一聲不好,剛想縱身追上,卻見荒草一分,竟從中踏出一頭斑斕猛虎來。


    這隻虎,端的是“口中利齒似劍戟,背上錦紋花斑斕,四隻腳爪如冰盤,一條虎尾賽鐵鞭,吊睛、白額更可怖,山中大王近眼前。”


    它見到潭邊竟有兩個活人,不免興奮起來,拱背、提腰,咆哮怒吼,聲若霹靂,直震得“山嶺叢林盡顫搖,一片潭水起波濤”啊。


    六格格何嚐見過這等的景象,直嚇得跌坐於地,幾近昏厥。


    麻三兒雖也是吃驚非小,可他畢竟是個練家子啊,自持著有些功底兒,眼見情勢危急也不肯束手就擒,急忙拾起單刀,胡亂拉了一個架勢,準備以死相拚。


    那猛虎起初見到六格格坐倒在地,以為著又是手到擒來的行貨呢,可不料又見麻三兒拉開了架勢,便一聲咆哮,先奔麻三兒直撲而來。


    麻三兒見到猛虎撲至,急忙將身一閃,將手中單刀橫握,向著老虎的口唇挑刺而來。


    這猛虎見鋼刀閃亮,自是不敢硬碰,急忙將身跳轉,用虎尾猛抽麻三兒的腰際。


    麻三兒當即就地一滾,躲開了攻擊,同時將鋼刀立起,準備迎敵。


    這猛虎見兩擊不中,不免有些焦躁,隨即掉轉頭來,重向麻三兒撲去。


    這一人一虎翻翻滾滾了好幾次,卻終是想咬的咬不上,想砍的也砍不著,直鬧得通身是汗,氣喘籲籲。


    那虎倒也乖覺,用眼瞥見六格格仍睡在地上,急忙將尾一剪,翻身向六格格撲去。


    麻三兒本已氣喘如牛,卻幸喜摸透了老虎的規律,正要繼續與其周旋,卻不料這畜生返奔了六格格,急切間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將單刀交於右手,高舉過肩,瞅準了老虎的屁股,猛力投射而出。


    要說運氣這東西那確是難說,麻三兒本想著能砍中老虎的後臀,卻不料這把刀竟鬼使神差的直奔著老虎的糞門飛去,但聽得“噗嗤”一聲輕響,刀尖兒正戳在老虎的糞門之上。


    要說這地界兒那可是連著心肝肺呀,豈是能用刀捅的呀,那老虎痛入骨髓,大吼了一聲,竟自一個趴虎,就跌倒在地了。


    緊接著它又一躍而起,卻直接從六格格的頭頂擦過,直奔入密林中去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即使看到的人那也是迴不過味兒來,直感覺方才的一切就如同是一場夢,可地上碩大的足印,還有那始終縈繞在耳畔的狂吼聲,卻依然顯得真真切切。


    麻三兒見驚走了猛虎,急忙將六格格拽起來,撣去她身上的塵土,見她的雙唇兀自抖個不停,正欲出言安慰,卻見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刀竟然沒有血痕,依前如故,光亮如銀,晃人的二目。


    他不禁撇下了六格格,幾步走上前,將刀拾起,細細的看了一迴,見確實沒有血跡,不免心中疑竇重生。


    他將方才的情形細細迴憶了一遍,又看看這把刀,心中恐懼頓生,急忙拉上六格格道:


    “我們還是速速離開此地為妙,這裏定有蹊蹺。”


    六格格被他說得是一頭霧水,卻也依言收拾停當,一齊上了山路。


    麻三兒心中雖有見識,卻是不敢說破,他自道方才準是碰上了僵屍,或是妖怪了,否則怎會如此的不同尋常。


    東北的民間常有活人化虎的傳說,據說有的男子或婦人被邪物附了體,能頃刻間變作老虎,先將自己的家人吃了,再逃到山中,攔路傷人。


    倘或真是遇上了這類人虎,那豈不是等同於和妖怪碰了麵兒嗎?自己又沒有柴禾幫忙,不會畫符念咒,卻該如何應對呢?


    六格格見他雙眉緊鎖,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得跟著他一同翻過了前麵的山坡,卻見紅日西沉,晚霞一片,眼看就要天黑了。


    麻三兒的心中不禁是暗暗叫苦啊,方才遇到了妖物,而今又沒有借宿之處,待天色暗下來,指不定還會有什麽樣的危險呢?


    他心下一急,不由得腳步加快,卻用一隻手將六格格扯的緊了,不免就使她跌了一跤。


    麻三兒連忙迴身將六格格拉起,卻見一旁的山坳之中,似乎出現了一團光亮。


    他趕緊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但見亮光之中似乎還籠罩著一所莊院,隻是在這深山裏,莊院顯得突兀、陰森,似乎在其周遭的寂靜裏,就暗藏著無數的兇險。


    可是那一縷柔和的燈光,卻依然能夠讓人感到安逸、溫暖,不免就想靠近它,被它輕輕的籠罩著,撫摸著,借以驅散心中的陰霾。


    六格格也發現了山坳裏的燈光,他二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便不約而同的移開了腳步,向著那團如同鬼火般的燈光,就走過去了。


    俗話說,上山好走,下山難行,二人找不到山路,隻好在荒草中穿行,就在他們即將走近那處莊院的時候,六格格就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麻三兒緊緊的拉住了,使得她身子一矮,就鑽入了一處草叢之中。


    幽暗的山路上,隱隱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之聲,接著便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而來者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了。


    那是一隻野獸的身影,正拖著疲憊的身軀,艱難的行進在幽暗的山路上,卻聽得又一陣“篤篤”之聲傳來,從不遠處的草廬之中就走出一位老者,雖然光線昏暗看得不甚分明,卻僅從其微微飄擺的銀須判斷,他起碼也要接近百歲光景了。


    但見那名老者緩緩的走到木門前,伸手將其打開,隨著柴木摩擦發出的刺耳吱嘎聲,那隻野獸便步履蹣跚的走進去了,老者見四下無人,隨即掩上了柴扉,進屋去了。


    草叢裏的二人不免是暗暗叫苦啊,好不容易尋到這麽一處落腳的地方,卻不料世事弄人,竟然就是那隻猛虎的家。


    六格格見投宿無門,便想慫恿麻三兒離開,可麻三兒卻是心有不甘,即便這裏就是猛虎的巢穴,可一個受了傷的畜生,一個掉了牙的老者,又能有多大能為呢?


    眼下自己正生計無著,倒不如就此殺進屋去,將他們宰了,便可隱居於此,豈不是快哉嘛?


    他想到此處,愈加按耐不住心中的欲火,便不聽六格格的勸阻,執意擎著刀,摸索過去。


    他見離著茅舍不遠便有一處岩石,那上麵光滑、平整,便攀岩而上,等趴伏好了,再次攏目光用心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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