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塞外寒風起,萬物皆凋零。唯有狐兔屬,逆向冒風行。


    狂雪亂如煙,枯草當風迎。朔盡天地冷,嗚咽鬼神驚。


    遊俠不懼怯,壯誌油然興。劍光風霜冷,按轡恐馬驚。


    不惜身與命,唯戀女兒情。悠遊寰宇內,持刃斬奸卿。


    除罷隨風去,不留功與名。若入名利場,哪得一身輕。


    上麵的這首詩便是在下的拙作了,意中隻是想著要寫點關外的江湖事,至於裏麵提及的遊俠,不過是本人的臆想罷了。


    甫一說到俠客,不論男女老幼,必能說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來。有得人對古代曆史較為熟悉,必能講出荊軻刺秦,要離刺慶忌,信陵君竊符救趙等大眾皆耳熟能詳的曆史故事來。而有些人則對近代曆史更感興趣,便會脫口講出神鞭傻二痛擊日本武士,醉鬼張三大戰洋鬼子,俠盜李三兒為馮玉祥籌措軍餉,大刀王五抗擊八國聯軍等膾炙人口的近代人物故事來。至於方才所提到的這些人物字號,先不論其名聲大小,至少從其做派而言,皆有資格被唿為俠客了,其不畏強權,主持正義,在關鍵時刻能舍身取義,這些都是我中華民族自古以來推崇備至的優秀品格。


    然而咱們還需話歸正題,本書中所講的並非中原的故事,而是荒僻苦寒的東北大地、化外之邦,那裏自古便缺少中原文明的熏陶與教化,卻也誕生出許許多多的江湖人和江湖事兒,即便與京津地區一較高下,也未必就輸了。


    所謂關外,通常所指就是山海關外的東北大地了,這裏一向由滿、迴、蒙、朝鮮等民族雜居,直到了近代,滿族逐漸興起,雜糅了漢、蒙等族裔的人口,建立起強大的八旗軍,橫掃關東平原,建立起了滿清王朝。起初其都城定於盛京,便是今天的沈陽,而後清兵入關,一統中原大地,盛京便改為奉天,取的是“奉天承運”之意,並開衙設府以加強對各族的統一管理。


    別看在元代之前,沈陽不過是一座小小的土城,僅能起到類似於邊界哨卡的微薄作用,但其坐鎮於火龍脈一隅的龍蟠虎踞之相卻得到了元、明兩朝的重視,將之著意擴建,漸漸成為交通暢達,道路縱橫的一方重地了。比及到了清代,因其可以拱衛四方州縣,兼能護衛各路商旅往來,朝廷便對其進一步擴展,使其一舉成為政、軍、商三界齊聚的寶地了。


    這裏是大清國龍興之地,自古以來便民風彪悍,又因八旗軍中有多員將領皆出於左近,於是在朝廷中便有了“將窩”的戲稱。可無論是怎樣的寶地,縱然有天祥護持,黃恩拱佑,也奈何不得曆史長河中的鬥轉星移。到了清末,這裏雖仍是一方重地,卻已然盜匪風起,民不聊生了。朝廷為了抵禦羅刹擾邊,敕令關內漢人遷居關外,可以尋地自耕,如此一來便使得關外的原住民生計更加艱難。於是乎原本平靜富饒的關東大地到處是滿漢雜糅,魚龍混淆,各民族間的摩擦時有發生,至於因爭地而引發的群鬥與械鬥事件就更是屢見不鮮了。官府見地麵兒不太平,便四方抽兵,劃地管轄,盡管用盡了狠辣的手段,頒布了嚴苛的法令,可就是沒法兒將亂民統統彈壓住。其實這也怪不得老百姓,古代的官兒皆高高在上,哪管下頭的疾苦,分出去的地也有厚、薄、生、熟之分,老百姓為了混口飯吃,上頭既然不公,他們就隻能憑拳頭自行裁度了。


    對於那個時候的社會情勢,咱們在這裏就不必細表了,想必您也一定有所耳聞,總之整個大清國已經日薄西山,大廈將傾前的混亂不論在關內還是關外,也差不多了。然而老話兒說的好,“亂世出英雄”,既然天下沒有了公正與信義,沒有了秩序與法令,那便要輪到江湖豪客來替天行道了。


    話說在奉天城大西門兒外,有那麽一片場子,老奉天人都叫它作“掉頭園”,其實就是出大差砍頭的去處。場子的周圍一貫是荒涼以極的,就連樹與野花兒也不願意在這裏生長,隻有黃蒿的野草漫地滋生,時間一長卻也成就了另一番景致。要說如果僅是荒涼倒還罷了,最讓人揪心的是不論刮風還是下雨,亦或是天氣突變,都會有一兩出兒鬧鬼的事兒出現。有的時候是平白無故可以在雨幕之中聽到淒淒慘慘的哭泣之聲,再麽就是大陰天裏能看見場子中間兒站著個身穿囚服的身影,且飄忽來去,東遊西蕩,如鬼似魅。總而言之,即便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也從沒人敢打這兒過,都怕一個不留神碰上了陰魂不散的鬼怪,被纏去了性命。


    要說這一般人都對此處避之唯恐不及,可偏偏離此向西再有十二三裏遠近,便有一個村子,被喚做“行頭村”。在外人聽來便會以為這準是戲子聚居的村落,實則那行走的“行”字卻原來是行刑的“刑”字。這村中多出劊子手,多數也是家傳,祖祖輩輩都吃“出大差”這碗飯。村中人也覺著這個“刑”字太不吉利,便湊錢去城裏請來個風水先生,這先生先是觀照了一番山川地勢與四向陰陽,接著又看了一番風土人情與姓氏排序,最後便提起濃墨大筆將村名改了一個字。在走之前他向村中的長者解釋說:


    “此處前陰後陽,形同官印,將來必能出王佐之才。至於我為什麽隻是改了個行字,實乃不得已之舉。自古以來富貴必是險中求得,行萬裏路更強似讀萬卷書,隻有通同往來,縱橫八方才能成就一番不世的功業。”


    眾人聽了算卦先生的一番高論,雖是表麵連聲附和,而心中卻大不以為然,都覺著不過是江湖術士的信口胡謅罷了。倘要說真能對這番話有幾分興趣的,便隻有村中那三個大戶了。


    原來這“行頭村”裏有王,關,丁三個大戶,祖上都是軍官出身,殺人的技藝也是家傳,且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各有各的手段,各有各的絕招。其實紅差這飯碗還真不是誰都能端的,不但在規矩儀式上頗有門道,就連運刀的手法兒、姿勢也能分出數個流派來。


    倘或用一個字來概括的話,他們三家分別占著“砍”字、“推”字和“削”字。若說起王家的“砍”法來,老輩人能講上三天三夜,據傳他家的刀法得濟於清初的天地會,用的是尖頭抱刀兒,刃長三尺三寸三分三,足足四十斤重,別說掄,一般人就是拿都很吃力。王家的傳人各個熟習刀法,開刀之前先用兩手將刀斜靠著右臂抱在懷中,刃鋒衝上,斜對著的日光,以此可以映出刃口上白慘慘的寒光來。到了午時三刻,落魂炮一響,抱刀人身隨足轉,兩磅綿綿運力,僅用刀的上三分之一,一刀下去能讓犯人的腦袋飛出一兩丈遠。然而此種場景雖讓圍觀的眾人過足了眼癮,卻殺伐太重,難免和刑犯結了粱子,要被冤魂索命,故而幾代之後,王家便沒人再敢吃這碗飯了。


    接著就讓我們再來說說丁家的削法吧,其法自成一派,用的是內功的柔勁兒,講究內外勻稱,通體發力,手腳齊到,肩胯唿應;可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其家男丁不旺,幾代下來隻有丫頭片子,且功夫又不得外傳,故而隨著老輩兒人的消亡,丁家刀法便難覓其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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