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山的指尖已經觸碰到土晶邊緣,周圍有靈氣一漲一縮,仿佛應和了這天地的唿吸。


    天際那一道靈光向著他飛射而來,猶如長虹相貫,氣勢驚人。


    陳鳳山幾乎是下意識地抵抗,他一個轉身,左手放出那一套七隻的子母連環,右手便已是抓住了那枚土晶!


    江晴雪的那一聲喝止終究是來遲了!


    眾人全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隻是眼睜睜看著陳鳳山將土晶抓在手中,然後一團劇烈的風暴自他腳下那道裂縫而起,瞬間就席卷了四周空間,緊接著便引起了整個空間的靈氣騷亂。


    大地轟隆震鳴,空中狂風扭曲,五行靈氣猶如脫了韁的野馬在空氣中放肆奔流。攪得地麵上煙塵四起,數不清的草木沙石被卷至空中,各自帶著勁疾的風聲混亂飛射,猶如豕突狼奔。


    原本虛停在空中的修士們再也站立不住,紛紛躲避著空中的混亂,或是放開法器法寶,或是降下雲頭,三三兩兩落到地上。


    這時候才有人去看那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陳鳳山以及他手上的那塊土晶。


    卻見陳鳳山一手抓著土晶傾身向前,另一手反在後頭好似是被什麽力量拉扯著,正以一種極為奇怪的姿勢連續往後滑退了近百尺,然後堪堪停下。他的眼睛緊緊盯著被他牢牢握在手上的那枚土晶,神情間卻是帶著十足的驚異和隱約的駭然。


    “老爺子受傷了!”陳立雙低喝了一句。


    原來適才陳鳳山放出的子母連環雖是擋住了江晴雪一擊,卻因為迎戰倉促,以及他本身修為不及對方,致使他被對方的強大力量給撞得靈力震動,受了些內傷。


    立即便有一個來自陳家的歸元修士閃身上前。想要助他。


    “不可!”慢了一步的江晴雪終於攜著顧硯趕到,流光一遁,便落到了這個歸元修士麵前。


    雙方打了照麵,那歸元修士還未及動作,江晴雪已是連連彈指,施展手訣封向他通身的經脈。


    這個歸元修士乃是太虛一脈的劍修,太虛靈劍文峰真人。他一身修為皆在劍上。對近身戰鬥向來就很擅長。這時候他將飛劍一手。手持劍柄便自劃開劍訣,迎上了江晴雪的指法。江晴雪駢指作劍,指間靈氣縱橫。指東打西,瞬間便與他戰了三個迴合。


    兩者一為劍修,一為體修,這一來一往速度快極。旁人都還未及看清楚他們的動作,修為更高一籌的江晴雪已是占了上風。


    “那土晶在吸他靈力。你若是過去,不但不能幫他,反而還會把自己搭上!”江晴雪開口便是疾言厲色。


    “你說我便信?可笑!”


    “信不信由你,說不說在我!”江晴雪冷哼一聲。“我不是想救你,我是怕你再過去,會引得那土晶承受不住兩個歸元期高手的靈力。最後炸掉。”


    仿佛是要應對她的話,在這同一時刻。被陳鳳山握在手上的土晶驀然靈光一漲,周圍靈氣扭曲,便有種酸脹滿溢的感覺自上傳出,牽連著竟是震動了整個空間!


    葉青籬見到江晴雪帶著顧硯趕了過來,先是鬆一口氣,緊接著見此震動,便又下意識地往陳鳳山那邊看去,這一看之下,心底又是一驚!


    但見陳鳳山臉上鼓著一片不正常的紫紅色,他的眼睛微凸,身上靈氣更加顯得狂暴。


    葉青籬心裏暗道:“江晴雪的神智竟又顯得正常了,倒是陳鳳山……”她轉頭向後,“卻不知那些魅仙都去了哪裏,怎麽還沒有追過來?”未知顯然比已知可怕,魅仙們不見了影蹤,葉青籬反倒更為擔憂。


    此時狂風卷湧,天上烏雲蔽日,眾香國裏五行靈氣混亂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最先受到影響的是築基期修士,如葉青籬一從空中落到地上,經脈中的靈力就有不受控製的跡象。待得數息時間過去,她更是感覺到身體裏的靈力好似陷入淤泥沼澤當中一般,每一分運動都極為艱難起來。


    比這更糟糕的情況她都在大周天星辰陣中遇到過,此時並不驚慌,反有心情去觀察旁人。


    “怎麽迴事?”有陳家弟子低聲驚唿。


    “我的靈力完全不受控製了!”一人慌亂。


    修仙者最大的依仗是什麽?那自然就是他們的一身修為,若是某一天這修為不能動用,那修仙者同凡人相比,又有何異?


    縱使陳家這一批精英弟子的心性境界全都不低,在這樣的時候,要想他們能保持住全部的鎮定也不容易。再加上有人當先唿喊了出來,剩下的人受到影響,心底的慌亂便忍不住擴大了。


    “安靜!”陳立雙怒喝。


    緊接著是陳靖的笑聲響了起來:“諸位,五行混亂這般奇景都被我等遇到,你們不用心觀賞,卻是嫌這些靈氣還不夠亂麽?”


    誰也沒料到,在這樣的時候陳靖居然還能笑出聲來。葉青籬轉頭向他一看,卻見他一臉放肆的邪笑,竟是對這變故毫不在意的樣子。


    “哈哈!”一人自人群中邁步而出,緩緩向著陳鳳山所在的方向走去,“風霜當麵,我自安然,小子們,多看著點!”他寬袍大袖,頭束道髻,卻是此次四大歸元修士中的一人,陳家客卿裕寧真人。


    葉青籬又看向陳容,隻見他的目光落在另一邊的陳鳳山身上,眼含憂慮,卻不急不緩地接口道:“這眾香國既是由五行節點支撐,如今這五行節點全毀,想來靈氣混亂也屬正常。我們先不動用靈力,待這五行靈氣重新運轉,自然便是一切都好了。”


    他的聲音醇和清澈,帶著股安撫人心的力量,再經得他這麽一說,本就隻是小騷亂的眾人便又各自平靜下來。到底都不是修仙路上的新嫩,都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怎麽做才算最好。剛才最先鬧起慌亂的也隻是築基期修士。如金丹以上的高手,便大多是麵沉如水,表情沉靜。


    這時候五行靈氣的混亂已經開始影響到金丹期修士,而照這個架勢下去,便連子虛修士,甚至是歸元期宗師們都會在這種環境下變成靈力無法動用的廢人。


    江晴雪與文峰真人的短兵相接仍在繼續,這時候江晴雪大占上風。文峰真人眼看是要支撐不住了。他們就擋在裕寧真人接近陳鳳山的路上。裕寧真人沒走幾步便自停下,向著江晴雪虛虛行了個道門禮節,朗聲道:“江前輩。如今情況該當如何應對,還請賜教。”


    眾人的目光皆往他們身上落去,等看江晴雪的迴答。


    葉青籬心跳略緊,也知道若論對眾香國的了解。諸人當中隻怕沒有哪個能比得上江晴雪。隻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能有幾分可信,卻又是個大問題。


    江晴雪慢悠悠地說:“讓我這徒弟過去。自然便能解決這個問題。”她將靈力壓縮,指法凝練簡潔,在這種五行靈氣暴亂的情況下戰鬥,竟能使得周圍靈力走向不受她戰鬥餘波的影響。


    隻此一點。便可以想見她對自身修為的控製到達了何種程度。


    與她戰鬥的文峰真人卻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便連開口說話的餘閑都不再有。


    裕寧真人倒是表情沉穩,繼續說:“不知令徒是哪位?”


    “顧硯。”江晴雪身形一退,又沒頭沒腦地說。“到你了。”


    她這一退,文峰真人倒是大大鬆了口氣,忙也退到裕寧真人身旁,劍也不收便默默調息起來。


    葉青籬暗驚:“顧硯什麽時候成了她的徒弟?”


    “我不是你的徒弟!”這邊葉青籬剛自疑惑,那邊顧硯清脆的童聲便斬釘截鐵地響了起來。


    從最初被範書明捉走起,他就沒怎麽說過話,這時候一開口,葉青籬聽來,竟有一日雖短,卻如數年的感覺。


    這時候五行靈氣的暴亂越發厲害,紛亂的煙塵夾雜在風中,使得眾人目光所及皆是模模糊糊。煙塵中,顧硯說了這麽句話,沒等江晴雪發作,身形一閃,跨步就是十尺,沒幾個起落,便到了陳鳳山身邊。


    陳家弟子這邊又驚疑起來,看顧硯小小年紀,想來修為是極低的,誰能料到他在這五行靈氣暴亂的時候還能有這樣的身手?


    葉青籬卻並不奇怪,她明白顧硯修戰劍,淬體之術極為厲害,再加上他逆星咒大成,在這種環境下隻怕他不但不會受到影響,反而還是如魚得水才對。


    這樣想來,葉青籬便心有喜意。魯雲也道:“顧硯占大便宜了,現在最好是拖住時間。”


    葉青籬暗自點頭,心底一動,便揚聲道:“江前輩,不知五色沙煉成之後,這眾香國中會再發生何種變化?”她一邊說著,心裏就問魯雲:“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能不能估算到歸元期修士的靈力會在什麽時候被限製住?”


    “我的靈力已經完全不能動用。”魯雲道,“不過歸元期修士能再支撐多久卻有些難說,我估計最多不會超過三百息。但是像他們這種修士,就算不能動用靈力,也還有元神可以使用神通。就像我,我的大衍幻術不在五行之中,就不受這五行靈氣暴亂的影響。”


    即便如此,也讓葉青籬覺得歸元修士們的威勢不再如從前那般可怕。


    她笑吟吟地看著江晴雪,聽她略有遲疑地說:“五色沙煉成……我等自然便離開了。”


    這話說跟沒說差不多,現在基本上是沒人會再信她這鬼話了。


    葉青籬其實也不是真的想問她什麽,隻不過是要通過說話拖延時間而已。當然,若是能從她口中套出些真東西來,自然是更好。


    心中思慮間,葉青籬的眼角餘光還不忘跟隨顧硯。便見他停在距離陳鳳山和那土晶三尺遠的地方,然後緩緩伸出手,向那土晶碰去。


    陳鳳山的臉色已經從紫紅變成了慘白,因為隔得太遠,葉青籬本身的靈力也不能動用,便看不清他的具體表情。隻是感覺到他身體裏湧動的靈力越來越狂躁。看那樣子,卻是不願意顧硯靠近的。


    “這是何意?”葉青籬腦子裏才剛冒出這個疑問,陳容那邊卻出聲道:“顧師弟。”


    顧硯轉過頭來,小臉上沒什麽表情。


    陳容掐訣做了個道揖:“還望師弟謹慎行動,若是能救下家祖,陳家上下皆不忘師弟大恩。”


    陳家其他人盡皆沉默,顯然是默認了陳容這個說法。陳鳳山目前的狀況明顯不對。不論江晴雪適才所言“土晶在吸取陳鳳山靈力”是真是假。陳鳳山直到此刻依然不言不語,不做任何解說,便足以說明問題。


    “你們準備怎樣不忘大恩?”顧硯開口。言語驚到一片,“怎麽報答我?”


    這已經不止是明目張膽的挾恩圖報了,這簡直就是狂妄囂張,不識好歹!


    在陳家人看來。剛才陳容那樣說法不過是給這小家夥一個麵子,過後給他一點好處也無妨礙。可是他這一說,卻把好好一件事情硬給扭得變了味道。陳家眾弟子們便各自惱怒起來,有那隱約知道顧硯身份敏感之人,更是在心裏暗自估量著顧硯存在的危險性。


    陳容卻依然是神情溫和。言辭懇切:“隻要顧師弟能夠取走土晶,保全家祖,陳容便欠師弟一個承諾。過後師弟可憑此對陳容提出要求。隻要師弟所求之事與門派無礙,與我陳家無礙。陳容便是九雷加身,也當實現師弟所求。”


    這話看著是陳容吃虧,實際上他卻偷換了概念。原本照他的說法,是陳家欠顧硯人情,可經此一轉,卻變成他個人欠顧硯一個承諾了。陳家的人情和陳容個人的承諾相比,價值自然不同。


    不過陳家的人情未必保險,陳容的人品卻反而更值得信任,這麽算來,其實是顧硯憑空賺了陳容一個承諾。


    實際上,就算他不這樣說,顧硯也會盡力保全陳鳳山。


    顧硯的脾氣雖然張狂,卻不等於他就沒腦子。他還想離開眾香國,還要在昆侖繼續修行下去,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將陳家得罪個徹底。若是陳鳳山在他取那土晶的時候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陳家又豈會放過他?


    不過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顧硯沉默片刻,忽然勾了勾嘴角,微昂小下巴道:“我不需要你的承諾,隻要你們陳家能夠保證,在離開這裏以後,百年之內不找我,還有葉師姐的麻煩就行。”


    說話間,他又向陳鳳山靠近了一步,然後將五指慢慢張開,準備要去取那土晶。


    此刻風沙愈烈,地縫中的唿唿風聲幾乎將人說話的聲音都完全掩蓋。要不是眾修士的身體底子仍在,隻怕在對話時未必就能聽清對方的言語。


    眼看顧硯的手就要觸到那土晶,而整個眾香國中的靈氣暴亂愈加瘋狂。


    “等等!”陳立雙忽然大喝了一聲。


    他一直都顯得很沉穩,這一聲大喝著實有些出人意表。陳家眾修士下意識屏住唿吸,風聲都仿佛在此刻一滯。


    陳立雙聲音略啞:“你……為什麽隻提出百年,而不是更長時間?”


    對修仙者而言,隻要修為能夠不斷進步,百年便不過是彈指一揮而已。


    當然,陳立雙在這樣的時候忽然問出這個問題,其實不是真的好奇顧硯的心理,而是——他在緊張。


    他緊張,所以不敢讓顧硯行動。


    不止是他緊張,陳家其他人也都很緊張。


    數十雙眼睛齊刷刷望過去,在風沙中緊盯住顧硯。


    顧硯的手便停了下來,嘴上混不在意地說著:“若是過得百年我還沒有自保的能力,再要別人讓著我又有什麽意思?”


    陳家修士們齊齊鬆一口氣,大家倒不是就此放下緊繃的心弦了,而是覺得顧硯言語可笑。


    在修仙界,要到多高的修為才夠得上能夠自保?


    反正修行是沒有止境的,而一百年,便是資質頂尖之人也不過是能夠修到金丹期罷了。金丹之後還有子虛,子虛之後還有歸元,歸元之後更有藏神。即便當今傳說的第一個高手也不過藏神後期,可就算是數千年來最為驚采絕豔的葉千佑,也花了六百多年才修到這個境界。


    一百年,又能做什麽?


    眾人隻當顧硯說了個笑話,心情便略微放鬆起來。


    陳立雙的目光遊移,從顧硯身上滑過,又落到江晴雪身上,便見她仰頭望著天際,一副出神思索的樣子。再將目光落到文峰真人身上,隻見他皺著眉麵有苦色,也不知是在想什麽。然後陳立雙的目光便同裕寧真人相遇,裕寧真人緩緩點頭。


    陳立雙勉強笑了笑,反又看向陳容。


    陳容道:“顧師弟,你的要求我們自然是答應了。”


    顧硯撇撇嘴,五指向後一收一張,然後那指尖自行裂開,五股細小的獻血便向那土晶激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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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朋友們中秋節快樂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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