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君斐轉過頭詫異的看了盛亦半晌,笑道:“你何時也關心起這些事來了?我可以把它當成是你在擔心我嗎?”

    盛亦麵色一赧,道:“我想知道。”

    齊君斐索性將整個身子轉了過來,讓自己麵對著盛亦,道:“我在朝中的勢力原本就不如老三,再加上我這次被廢,皇後被打入冷宮,那些人就要麽倒戈,要麽中立,我的勢力早就不如前了。不過這是禍亦是褔,早些看穿他們也好。何大人對我還算忠心,畢竟他是我的丈人,我剛從監事房出來他來找過我,與我說會上折子請求父皇再複立我,可這對我而言真的已經無關緊要了。”

    “你真的打算放棄皇位?”盛亦訝然道,“你真的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民貴君輕,社稷次之,倘若大家都是懷的這樣的想法,那又有誰會在意坐在皇位上的是老三還是我呢?”

    “可這是如果,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你這樣想的。我雖不了解三爺,但是我知道他爭這個皇位是懷有私心的,而你卻不是。”盛亦道。

    齊君斐略顯病態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暖意,道:“亦兒,聽到你這麽講,我真的覺得很開心,至少我在你心目中已經不算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了。”

    盛亦將自己的頭往被子裏藏了藏,嗔道:“心眼真小,還記得我說的那句話。”

    齊君斐嗬嗬一笑,道:“不過我不怪你,在世人眼中,我確實是這樣的人。身在皇家,有時真的不如平民眼中那般的光鮮亮麗,尤其是男子。為了權力,為了皇位,我們勢必要爭個你死我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如果優秀,即便想要獨善其身,也是終不可能,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命運的麵前,再大寫的人字也是渺小的,人心又有多少可以選擇的餘地呢?我們隻能在滾滾的洪流中掙紮漂流,敗是慘敗,勝是殘勝,無論天堂地獄,我們隻能一起沉淪。”

    盛亦聽得有些入神,半晌才道:“那為何現在想要放棄了呢?你不是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嗎?就算你此時放棄,三爺他們會放過你嗎?他們可不相信你會真的不要這皇位了。”

    “原本我也不確定,但見到六弟因為你我而與父皇大鬧,我才真正開始決定的。養心莫善於寡欲,我若真的不再想要,他們到底也是奈何不了我的。”見盛亦仍有疑惑,齊君斐笑了笑道,“我累了,先睡了,你也睡吧。”

    盛亦“嗯”的一聲,側了側身,本來是累了,但聽完齊君斐的那番話後卻是難以入睡,睜大著眼睛看著床頂。齊君巳救他們是因為念著骨肉之情,可這件事從頭至尾齊君寅沒有出現過,齊君寅與齊君巳懷的會是同樣的想法嗎?聽北堂子說,齊君寅與裕親王的舊部有勾結,如此說來,齊君斐不會不知道,難道他就不在乎嗎?養心莫善於寡欲,真是出自他真心嗎?……腦子裏被一大堆“是邪”、“非邪”包圍著,耳邊卻傳來齊君斐的輕鼾聲,她所想到的他怎麽可能想不到,隻怕他所擔心的還不及此,隻是他確實是累了。盛亦的心突然沒來由的疼了一下,眼淚也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待齊君斐病好全,已經進入孟夏四月,氣溫迴暖。養病期間,齊君斐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上過一次早朝,整天就與北堂子一起討論如何釀酒,加入什麽才能使酒變得更加醇香,抑或與盛亦談談宮外之事,談談花茶,總之很少言及朝事。盛亦想,他是真的打算從朝中的大小事務中抽身而出了。

    莫言之攜手石複,訓練出了一支強健的海軍,大大的打擊了熱海之上的另一夥海盜,如今班師迴朝。

    這日,盛亦正陪伴著齊君斐笑談北堂子的那一片花圃,王甫急衝衝的跑了過來,道:“爺,莫將軍迴來了。”

    齊君斐微抬起眼,笑道:“快讓他進來。”

    莫言之進門,看了眼盤腿而坐的齊君斐,心疼的喚道:“主子。”

    “言之來啦?來,坐,隨意坐吧。”齊君斐聲音之中多了幾分散漫,卻聽得莫言之掉淚。

    “屬下不過離開了兩個多月,主子您……您怎麽清瘦了那麽多?您怎麽……”莫言之說話有些哽咽。

    齊君斐輕笑道:“這不是前段時間得了傷寒嗎?你看我如今這樣不好嗎?我現在是生活恬淡的富貴閑人,試問這世上哪裏還有比我過的更好的人?啊?哈哈哈……”

    莫言之抹了抹淚,聽著齊君斐的笑聲他就愈發的心疼,頓了頓,道:“主子,屬下這次來,除了過來看望您,還是來告別的。”

    齊君斐一愣。

    “今日早朝,榮親王因屬下此次治海盜有功,向皇上舉薦了屬下,說泰都提督現缺,讓屬下去任職,皇上已經允了,命屬下明日便啟程上任。”莫言之一字一句道。

    盛亦發現齊君斐的雙手突然緊緊握住,許久之後才緩緩放開,他沉默了會,姿態漠然道:“好呀,近些年錦南國邊境又有暴民暴亂,而泰都又是處在大宇與錦南的邊界之處,你過去也好,也好。既然榮親王如此器重你,你別忘了臨行之前去向他道個謝,磕個頭。”

    齊君斐淡淡的微笑,卻字字透著辛酸,泰都是大宇最西南處的一座城市,齊君寅這個時候將莫言之舉薦到那裏做封疆大吏,難道真的隻是為國舉賢嗎?他不就是想趁勢分散齊君斐的勢力,怕齊君斐死灰複燃嗎?盛亦看了眼齊君斐,他麵色雖清淡寧靜,可有誰能真正了解他心中的淒苦呢?

    莫言之含著淚重重的向他磕了個頭,頭貼地麵許久未抬。齊君斐歎了口氣,道:“你剛迴來,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招待你你卻又要走了。今天晚上帶佳人一道過來,我為你們踐行。現在去看看明慧吧,你們兄妹二人從小見麵的機會就少,你這一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迴來,去吧。”

    盛亦看得心疼,齊君斐這副心如止水的樣子,究竟是以退為進,還是真的不再在意了?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話雖如此,可他為皇位苦心經營多年,其間有多少人為他出生入死,他真的能放得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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