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黎父關了門,這才放下心,往家走去,可一路上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她打開家門,一邊往屋裏走一邊絮叨:“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按說趕集的人那麽多,路上人也應該不少,怎麽一個人都沒遇見。”


    說完也沒個人應聲,心想著老頭可能太無聊,自己又睡過去了。


    狠狠的罵了一句,就開始收拾籃子裏的東西。


    等把東西收拾齊整了,老太太這才起身,從暖壺裏倒了點熱水洗洗手。


    拿著毛巾,一邊擦手一邊走去裏屋叫老頭。


    “還睡!好好的時候見不著個人!現在……”話還沒說完,她就愣住了。


    老頭就在對麵的躺椅上,灰白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她。麵色色鐵青,嘴巴張的老大。


    她顫顫巍巍的挪了過去,伸出手試了試,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差點沒昏過去。


    老頭已經沒了氣息,看那樣也死了有一會了。


    她緩過神,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出去叫人。


    等她用盡力氣,好不容易才走到門口時,忽然感到一陣地動山搖。


    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震得她腦子嗡嗡直的,一下就暈了過去。


    “哎……你說這都是什麽事,好好的山都能塌了。”


    “可不是嘛,幸好咱都沒啥事。塌了就塌了吧……哎!我瞅著人醒了,快看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太太隱約聽見耳邊有人低聲說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就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隔壁家的兩個媳婦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哎呦,你可嚇死我們了!趕緊的,喝點水!”


    另一個小媳婦趕緊端了碗水過來,試了下溫度才遞過來:“嫂子,你發燒了,好不容易退燒,趕緊喝點。”


    她無心去接,繃了繃有些幹裂的嘴,啞著嗓子問:“他爹呢?”


    倆人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拍著她安慰道:“先喝水,孩子們已經迴來了,在那邊忙活呢。你先顧好自己,餘下的以後再說。”


    老太太當時四十三歲,雖然老頭啥事不管,一年到頭隻要有酒就不著家,但總歸是個惦記,也是個伴。


    老頭一走,她頓時覺得天都要塌下來。四十三歲也不算太大,糊裏糊塗就成了寡婦。


    那時候我們那有種說法叫“全活人”,意思就是父母伴侶康健,一兒一女湊個好字,這種人家就屬於是有福氣的。


    現如今女兒倒是成了家,嫁的人也不錯。


    小兒子十七歲還沒成年,沒了老子,說親都不好說。


    想到這,她猛然抓住那小媳婦的手:“孩子他爹怎麽沒的?”


    旁邊人被她嚇了一跳,一臉為難看著她:“這……”


    剛才那個小媳婦碰碰那人:“姐,早知道晚知道的事,有什麽不好說的。”


    “哎……”那人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來人看過,說好像是受了什麽驚嚇。你還不知道吧,城外那個山塌了。當時地震山搖的,屋頂上的灰都給震幹淨了。他爹本就喜歡喝酒,人家說可能本身就血壓高,這才一下沒頂住……”


    老太太聽到這,默默鬆了手,重重躺迴到床上,閉上眼沒了動靜。


    倆人又安慰了幾句,見老太太始終沒有迴應,歎了口氣就出去了。


    老太太躺了一會,掙紮著爬起身來,在櫥子裏翻出一身黑色衣服來。


    換好走出屋,迎麵就碰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黎家的那個道士。


    雖然見過幾次,但都隔得挺遠,也看不清。


    就有一次近了,她還沒敢細看,這一次她終於看清道士的長相。


    雖然兩鬢斑白,但看年紀也就大約在三十多不到四十歲的年紀。


    不看身上這身裝扮,單看這個人的麵相來說,更像是個柔弱的白麵書生,很是儒雅俊秀。


    道士看老太太盯著他也不惱,行了個拱手禮開口說道:“嫂子身體見好了?”


    老太太這才迴過神來,趕忙客氣的答道:“稍好些了。”


    道士點點頭:“那就好,我給嫂子開了副藥,才交給你家小子了。”


    老太太苦笑一聲:“麻煩道長了,一會請留下吃個便飯在迴去。”


    道士擺擺手:“嫂子家中事多,我不便在這裏。萬事自有定數,前世因後世果,望嫂子寬心,隨他去吧。”說完又行了一禮,轉身就離開了。


    老太太不明白道士話裏的意思,愣怔半晌,才想起找個人問問。


    恰巧看到小九他爹從外麵,借了一摞碗迴來。


    “道士啊?他說咱家衝了煞,剛好遇到百年一遇的啥日子,這才顯出來。”


    小九他爹用下巴抵著碗:“說讓我師傅找點沉木給我爹做棺材,出殯的時候他在做個法事超度一下,保證咱們家度過這個坎。哎!還有,正屋裏那個破碗也被他拿去了,說就是那玩意給衝的!”


    老太太腦子嗡嗡直響:“破碗?不會是放在櫃子上,青花的那個吧?”


    小九他爹點點頭:“對對對,就是那個!他還說做法事不用收錢了,他拿了咱家碗算是抵了!”


    老太太擺擺手,讓他該上哪就上哪去。隨手拿了個馬紮,坐牆根那發呆。


    那碗是有來曆的,今天小兒子不說她都把這事給忘了。


    她剛嫁過來半年,城裏就開始鬧饑荒,糧食價格翻倍不說,供給量也少的可憐。


    婆婆公公舍不得他們和小姑子挨餓,把僅有的吃食都分給他們。半夜裏把褲腰帶往梁上一拋,吊死了。


    小姑子那時候才五歲,一眼沒看住,不知道吃了什麽。


    有些東西吃進去不消化,拉都拉不出來。死的時候,四肢瘦的跟麻杆一樣,肚子卻脹的老大。


    倆人不想就這樣等死,想著去城外在找找。哪怕是臭了的老鼠呢,能活著就行。


    可是倆人實在太餓了,走出去沒多久就躺在路邊,連動一下手指頭都要費很大力氣。


    也許是上天可憐他們,又或許是真的命不該絕。


    一夥路過的人發現他們時,人還有一口氣,用涼水泡了半個饅頭把他倆救了下來。


    等人緩過來,那群人問他倆都餓成這樣了,為什麽還要出城?


    他倆尋思都這個時候了,還能舍半個饅頭給他們的,想著也不能是啥壞人。


    就老老實實的說,城裏餓死不少人,也沒錢買高價糧,就想出城尋個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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